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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寒雨漏,晨光斜射入屋内,零零碎碎铺设到床前,带着一丝丝雨后的清甜。
朦朦胧胧连眼睛还未睁开,洛肇瑾便伸出手去,却是搂了一把空气。
睡意顷刻消散,洛肇瑾翻身而起,身边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他匆忙的抓起地上的衣物草草穿好,抓了挂于墙上的佩剑,步至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不可言喻的感情在胸口徘徊,最后沁入肺腑,只有狠心剜了那心脏才能感受不到这份寂寞吧。那人还是走了,更有可能是落荒而逃。
为何如此?这般厌恶自己却偏偏又来招惹自己?
莫鈡情,你还是以前那般冷淡。不……本就对他无情之人,又有什么热情好分享给他?这场情事也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他便是念着洛肇轩到了这般肝肠寸断的地步,即使吞下春药也要从自己这个替代品这里寻到一点点慰藉么?!
纷杂凌乱的思绪搅得洛肇瑾头痛欲裂,那人的呻/吟恍惚就在耳畔,谁来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假?
月白的下摆上已是泥污斑斑,莫鈡情一脸痴缠的望着那方不过方寸的坟头,屈膝跪下。
指腹滑过粗糙的墓碑,那墓碑上无姓无名无辈无份,倒也是合了洛肇轩的身份。
洛肇轩,莫国的宰相,他那让人神魂颠倒姿容,永远沉眠在了莫国边疆。如此,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沉溺在回忆里的面庞犹如这三月新开的桃花,动人清丽,眼中的含情脉脉,是除了洛肇轩之外谁也享受不了的特殊待遇。但是,何时起,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感变了味道……
对于莫鈡情而言,自己的感情似乎成了那发了霉的馒头,就是连野狗都会嫌弃。而昨天,他的感情彻彻底底的变得一文不值了。
脸上浮现起痛苦的神色,莫鈡情不再隐藏,那苦楚蔓延到嘴角,勾勒着唇瓣冷冽的味道。就连苦笑也做不到了啊……活了一世,爱了一人,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自懂事起看明白的不是父皇的重视与母亲的疼爱,他看明白的是母后如何用阴谋暗算了一个还未满十六的新晋妃子。多讽刺,那个每日都会抱着他的母后,竟也是这般歹毒心肠之人。
渐渐的,他也看透了,要在这宫里活着,一切都与身不由己这四字脱不了关系,你若保护不了自己,谁来保护你?
直到……自己的母亲死于自己的面前,他唯一的弱点,也永远消失了。所以,变得很强,强到只要他想,便能将这皇宫翻天覆地。但是他不屑,不屑坐上众人捧在心头的宝座,不屑做那日理万机千古流芳的皇帝。
直到那人,如流水一般文雅的少年,优雅的步入他的世界,将他那颗又冷又硬的心浸泡的潮湿,也是更加的软弱。
起初,也是不屑的吧……
莫鈡情轻笑,是啊,起初,以为那温润如玉的少年只是打着师父的幌子接近自己以达到牟利的目的而已呢……不过,那人的性子太过于温吞,即便是对他恶言相向,他也一笑了之。
这样的一个洛肇轩,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洛肇轩,太难不让人心动,何况……那时的他就好比找到了人生之中的第一件玩具,表面上看着毫不在乎,心底却只想把那人抢来,永远捆绑在自己的身边,恨不得那人只对着自己笑。
莫鈡情嫉妒,嫉妒洛肇瑾,因为是兄长洛肇瑾就可以这么毫不顾忌的扑到那人怀里撒娇嘛?!而偏偏,偏偏自己碍着皇子的身份,成年后便再也不能与那人亲近分毫。
那人送他的生辰礼物,被他摔得粉碎,恶毒的说着,“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好处。”
寒风暴雪那人因护着他得了风寒,却被他赶出门外,挨着病痛在门外苦苦求了一个时辰,最后终是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这事以后那人再没搭理他,甚至递了折子给父皇,说要……回去娶亲,做那逍遥的丞相公子……
怎么可以!洛肇轩怎能娶妻生子!那他置自己于何地,到底置自己于何地!
他已经厌烦透了洛肇瑾,而当时一想到洛肇轩要娶妻,他唯一的念头便只有废了洛肇轩的武功,就算瘫痪也罢,只要那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他不介意那人是不是能走能跳。
莫鈡情知道自己痴迷的快要疯狂,但这份痴迷他永远没法说出口。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说,他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说。
有时他甚至病态的想象着,是不是将那人杀了,尸体冰藏在偏僻的山洞才是最完美的方法。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用忍受世俗的目光,也永远不用怕看到洛肇轩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表情。毕竟当初是自己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他甚至害怕从洛肇轩的眼中看见恨意。
这份偏执持续了将近两年,敌军犯境,他受命被大皇子所迫不得不应战。
朝中上下除了年老痴呆的皇帝谁人看不出这是大皇子下的一个套,一个就等着他往里跳的在明显不过的陷阱。但是无人帮他,他得罪了太多人,况且他也不在乎。
日积月累的思念化为孤独空虚,他想着,在战场上解脱,也不失为他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也就是在那时,他无意救了锦璇国的司徒舜一命。
可一月过后,洛肇轩来了。一身长衫,一把折扇,在黄沙漫漫中,那人俊秀高雅,堪比谪仙。
“鈡情,这战只准赢。”
“鈡情,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你是莫国的皇子,是未来的帝王。而我,只臣服帝王膝下。”
“鈡情,你应知道,生于帝王,怀璧其罪……”
“你今日将话说明白,洛肇轩,我莫鈡情不是拖三拉四的性子。”
望着那人闪躲的眼眸,莫鈡情不会知道,此刻他的yu望,他的念想,毫不保留的破腔而出。他以为洛肇轩已经知道了自己那异样的心思,心下打算着若这人挖苦与他,就一刀捅下,弃了兵符,带这人浪迹天涯。
山河破碎,又与他有何干?这锦绣山河可有博他欣然一笑?
那人踌躇半响,却是抬眼正视着他,字字清晰的说道:“二殿下这几年如此对待我自是恨透了我龌龊的感情。”
莫鈡情微怔,细细思量,这几年来对他的确不好,但是……龌龊?从何说起……
“到了今天,我也不再隐瞒。我……我洛肇轩,仰慕殿下数年从未变心,但碍于身份,也未曾有过半点逾矩。若殿下实在……”说着,这人已是红了眼眶,“我知晓我的感情惊世骇俗,也配不上殿下,但我只求殿下,活着。”
他说,他只求自己,活着……是啊,要活着,死了还能听到这番话语?
毫无经验的亲吻,莫鈡情扯着那人的衣襟,而那人片刻的愣神后已经牢牢的将莫鈡情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他肖想了多久,如今终于得到。
虽然莫鈡情早已经过情事,也知道洛肇轩去过青楼等地,但他还是略略惊诧与对方灵活熟练的调情手法,心里便也燃起妒火。
只要一想到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只会冷着一张脸的丞相也如此温柔地抚摸别的女性或是男性,他便克制不住的嫉妒,心里的不安感也慢慢膨胀。
雌伏于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若是能换来洛肇瑾的永生不忘,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莫鈡情右手温柔的抚摸着那方土坟,左手抓紧衣襟,佝偻腰背,断断续续的咳嗽着,恍若苍老了十岁。
他还未懂得如何去爱便遇上了注定一生的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但即使如此,这感情在时间消磨下也是淡了散了。的确,他习惯残忍的伤害自己,就像个孩子一般渴望得到别人的关爱,对洛肇轩如此,对洛肇瑾又何尝不是。
他不可否认,他爱上了洛肇瑾,他对洛肇轩的弟弟动了心,他如今有何脸面乞求洛肇轩的宽恕……
彷徨,惊惧,不可置信,他逃避着,在曾经海枯石烂的承诺下,如今这份扭曲的爱情变得肮脏腐烂,他能从哪里得到勇气来承认这份爱呢?
他原本想将这变成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可他是莫鈡情,莫国的二殿下,唯我独尊的二皇子,他怎能甘心,怎能做那默默无闻的幕后者,怎能任凭那少得可怜的感情与自己失之交臂?过去的他不能,如今的他依旧不能。
风明明柔软如那人细密的发丝,但给洛肇瑾的感觉却如同是抽在脸上的鞭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莫鈡情颓丧的跪在坟前,弯曲的脊背显示着他此刻有多么绝望。
咳嗽一声接连一声,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而莫鈡情似乎一点也没听见,忽而咯咯笑了出来,状若疯癫。
洛肇瑾想给他一个拥抱,想说什么都过去了,骗了他这么久,继续骗下去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但他突然感觉心力交瘁,头脑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而对面骑着黑马的男子似乎也有所感应一般不再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到此时才醒悟,莫鈡情的世界,绝情的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丝缝隙,除了那个早已化作白骨的男人,谁也未曾走进去过。那道墙筑得太高,那座城的主人宁可独享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也不会屈了身份汲取一份来自他们的关怀。
直到现在,洛肇瑾还是想着莫鈡情的骄傲,莫鈡情的坚强,莫鈡情的不可一世。他了解莫鈡情许多许多甚至比了解自身还多,但他永远不会去想为何莫鈡情如此高高在上,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莫鈡情生来就处于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
他看见那人颤抖的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咳嗽的越来越激烈,一声沉闷一声沙哑,合着洛肇瑾自己的心跳,直震得肝肠寸断。
莫鈡情未皱一下眉头,只是闭着双眼,只有那震颤的睫毛透露了平静表面下波涛汹涌的感情。
“此生,是我负你。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子臻,我好像分不清我是爱你还是爱他……”莫鈡情微微叹着气,“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但是变了……你知道吗?他越来越像你了……我……我想我爱上他了……”
洛肇瑾浑身一震,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却也分不清是苦是甜是喜是忧。
“是不是觉得我很脏……恩?什么?你以为我是把他当成了你才爱他?”莫鈡情俯身在那坟上,就像拥抱着爱人。“不是的……我很清楚,我没疯……子臻,他是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啊……我真是禽兽不如……”
“你会怪我的吧……我把我的身子给了他,那个傻小子,哈哈……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恶心也好,厌恶也罢……我不就是要这样一个结果么。我爱的人,便只能爱我,你是,他也是。咳咳……我不是真的爱他?有何关系……你们要来招惹我,总得付出代价。”
洛肇瑾不知自己当下的神态如何,他只是看见那黑马上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开得如此绚烂热闹的桃花中,却无比寂寥。
寒光闪过只是眨眼的事情,刀尖没入心口的瞬间,莫鈡情睁开了眼。
那双眼流光溢彩,眼底却始终凝着化不开的寒冰,只一眼,便沉沦。
莫鈡情的嘴边一处越来越多的血液,滴落到坟上渗进泥土。
他到死都是笑着的,浅浅的弧度,不羁的笑容。他回去了,回到了莫国,回到了洛肇轩的身边,挽回了一份“纯洁无暇”的爱情。
花瓣自顾自脱离枝头飞蛾扑火般展露一瞬的妖艳,敷了胭脂般的山头粉红一片,梦幻而又甜蜜。
只有两个人知道,这场几近完美的梦境下是如何的支离破碎。
三日后,司徒舜大醉而归,遣散后宫所有嫔妃,空留后位,孤独终生。
莫鈡情的坟无碑,只紧紧挨着另一方土坟,诉说着下世的不离不弃。
而那人……
三年后,清明,锦璇国皇帝如同以往前往边疆。
命众人留在山外,司徒舜一人沿着曲径小陌入山。分花拂柳,眼前的竹屋渐渐清晰,那两方土坟挨在一处,如同相互依靠的一对恋人。
脚步放得极轻,却在看到树下男子的身影时顿在原地。
那人正是洛肇瑾。
三年的时光,洛肇瑾几乎无甚变化,英气逼人的脸庞,精瘦挺拔的身躯。只是那眉间似乎隐隐续着抹忧郁,如何也消散不去了。
洛肇瑾喝着酒,仰头猛灌了半坛子,毫不吝啬的将剩下半坛浇在坟前。不听他的胡言乱语,别人自然都当他一表人才,只是他此时嘴里念念有词,大着舌头,话语不清。
“莫鈡情……你够狠,看我如此,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恨,我恨!我活得如此,你却与他在地下逍遥!我恨啊……可是怎么办?”洛肇瑾又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喉咙流进衣领,“怎么才好……要怎样才忘了你……”
“我忘不了啊……你怎么能如此狠毒,就是死前,也不肯放过我……”
“鈡情……我爱你,爱你,真的爱你……鈡情……求求你,放过我吧……”
莫鈡情早已失身与洛肇轩,这点司徒舜心知肚明,也就只有一个洛肇瑾还被蒙在鼓里,而司徒舜却也不想点破。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哽咽着哭泣,即使是司徒舜,也不禁眼角有些泛酸。莫鈡情走后,这人……世界里也只剩下了一个莫鈡情,也有点……疯了……
转身,司徒舜瞥见那躲在竹门后锦衣华服的男子,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这人与自己平起平坐,正是莫国的皇帝,莫鈡情的大哥,莫沉迹。
回身掩了自己的身影,司徒舜轻叹一声,千回百转。
没有一人告诉莫鈡情,洛肇轩是因为家族而牺牲了爱情。没有一个人对莫鈡情坦白,洛肇轩的接近与爱恋都走的步步精妙,或许后来是真的爱了,但这并不能消除起初带着功利性的欺骗。莫鈡情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无法忍受人生中不洁的污点,可他未曾想到自己拼了命守护的东西,内里早已烂得空了。
真是可怜又好笑……莫鈡情死了,可这莫国皇家的恩怨又要到几时才能罢休呢……
今生今世,入局之人岂又能从容出局?可惜了一场烟花雨,却是落在了这癫狂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