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佯装恼怒地瞪了一眼小女儿：“你也不小了，怎么镇日里装痴卖呆的？”
    周嘉敏小脸微红，小手揪着自己的衣带：“人家记不得应该叫什么了嘛……”娇涩的小女儿姿态惹得众人欢笑连连，她羞恼之下，‘噌’的站起身子，大声道：“你们都不许再笑了！”
    清脆的童声里带着满满的稚气，当然威慑不了众人，于是大家笑得更愉快。
    李从嘉笑了一会儿，心情舒畅了不少，隐约有正值盛传来，他抬眸向窗外望去，却发现一宫装侍卫被府上下人拦在了门外，急的大汗淋漓。他心下一沉，低声吩咐裴厚德：“厚德，让那人进来。”
    片刻后侍卫匆匆走了过来，李从嘉瞧得他正脸，竟是李弘冀身边的侍卫。那侍卫看了周老夫人的等人一眼，一脸的欲言又止，于是李从嘉示意他过来。
    娥皇见他听后脸色大变，紧张地询问：“可是有甚么急事？”
    李从嘉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对着周老夫人抱歉地笑笑：“孩儿有些事要出去片刻，先让娥皇陪着您，我晚上再回来。”说罢行礼，急匆匆地离去。
    娥皇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紧，不祥的征兆袭来。
    ……
    宫中大小官员，无论是昔日下属还是往日好友，今日竟无一人前来送行，李景遂只能安慰自己，二月的金陵城外无法折柳，并非送别的好时节。
    怀中的那份改封晋王、出任江南西道兵马元帅的圣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回望一眼空荡荡的城门，心知此去路途甚远，也许这一生，就这样与金陵，就此别过了罢。
    他自嘲地长叹一声，转身正欲登车而去，身后却传来清越的声音音：“皇叔留步。”回头，正看见重瞳的青年快步向他走来，披在身上的狐裘被风吹起，雪白色的皮毛与黑发交织，如同凝固在书案上的一幅清雅而娟狂的水墨画。
    待青年走近，他慈爱地笑笑：“从嘉，怎么冷的天气，出来作甚？”
    李从嘉微微红了眼眶：“侄儿都听说了……大哥太过分了。”
    李景遂闻言哑然失笑：“傻孩子，咱们这皇族里的事，向来是成王败寇，无所谓过分不过分。你都不小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顿了顿，他抬头望向一望无垠的灰蓝色的天空，“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来提心吊胆的，我也早就倦了。此去将是一身轻松，今后镇日里吟诗作画下棋蹴鞠，岂不风雅得很？”
    被人从储君位置上拉下来，他也不是不恨的，更何况这个拉他下来的人，正是当年一手提拔他上位的兄长。只是那又怎样呢？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犹豫了半响到底是将话说出口：“从嘉，天家无情，人各有命。我希望你明白……你也应该早些明白。”
    一旁侍立的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向前一步提醒：“王爷，咱们还是动身吧……太子那边催得紧，万一耽搁了恐怕又有人造谣生事……”
    “皇叔，我……明白……”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李从嘉别过脸去，他心知李弘冀对这个失了势的皇叔盯得极紧，自诏书一下便不停地催促着皇叔离京，宫里残余的皇太弟旧部也被尽数赶出宫，手段极其狠辣。他此刻再说什么，也只是给皇叔招惹麻烦而已。于是强自挤出笑脸，“侄儿来得急，也不曾备酒，皇叔勿怪。保重。”
    李景遂纵有再多的话也不能说出口，只是笑得云淡风轻：“保重。”
    寒风瑟瑟里，装潢华丽的车驾也显得格外萧索。
    李从嘉看着远去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用力地抬头望向二月灰蒙蒙的天空。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庞，很快被风吹干。
    那样硬生生撕裂他对天家和乐的最后幻想，自此，连自欺欺人都不成。
    ……
    周世宗显德五年三月，周世宗进抵迎銮镇，柴荣亲至江口，望见贼船数十艘，命今赵匡胤率战棹与之战。赵匡胤一路追击直抵南岸，焚其营栅方回。
    三日后，李继勋、慕容延钊率兵大破瓜步及东沛水军。
    丙申日，李璟遣其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陈情请降，兼贡罗縠绢三千匹，乳茶三千斤，及香药犀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