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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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的天有些刺骨的冷,不过幸得是新年,处处张灯结彩,红通通的灯笼罩着夜空,平添几丝暖气。半夜的时候,扬扬洒洒的下起了小雪,到了清晨,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墙脚处种了几株雪梅,红彤彤的开满了点点小花,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一条石径小路弯弯延延的伸展开去,尽头处连着一个庭院,院里连片的竹林还郁郁葱葱,都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偶尔风一吹,竹枝随风而动,弯腰落下一片雪雾,当真美到极致。
这围绕着的庭院很是普通,却在周围的一片雕栏玉砌的金碧辉煌中毫无违和之感,大约是那一片青葱的竹林和傲骨寒梅的衬映罢。
庭院的正门处,书了几个飘逸却有些稚嫩的大字:醉卧丹青。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却在寒风中等在门外,门外的积雪中,有些来回的脚印,看得出这女子等了不少时辰。这女子穿着一身绣边的紫罗衫,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面容略有些憔悴,却丝毫无损她惊人的美貌,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有些焦急的望着门里。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个人来,却正是九王爷的贴身侍卫左洪,他见了这女子,叹了口气道:“郡主,这几日有些冷,您还是先回去吧,可别冻坏了。”
那等在门外的女子正是寒语霜,她见了出来的人有些失望,道:“风弟还是不愿见我么?”
左洪有些为难,点点头道:“这几日王爷是谁也不见。”
寒语霜有些失望,愣愣的抬头看着门口那醉卧丹青四个大字,恍惚中一张稚嫩而俊秀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仿佛看见那人睁着明亮的眼睛,笑嘻嘻的指着桌上几个大字,问道:“醉卧丹青,醉卧丹青,当真是逍遥致极,皇姐,你说我干脆把这书斋取做‘醉卧丹青’,再种上一大遍竹林如何?”
一个十几岁的宫装少女正无聊的摆弄着头发,闻言便跑了过来,细细一看,嘻嘻笑道:“风弟的字是写得越发好看了,不过仍是差强人意,待我添上几笔便完美了。”
说罢,几个碎步跑到门外,抱起一只雪白的猫,把猫爪子粘了墨往桌上的习作上按了下去,几个爪爪印如同墨梅点点,倒也别致。
那男孩见了,不禁笑出了声,也来了兴致,往另一边滴了几滴墨,然后俯下身吹了一吹,陶醉了片刻才得意洋洋的笑道:“这便是完美至极!”
少女凑过头一看,正中‘醉卧丹青’四个大字,左边是猫踩的梅花点点,右边吹开的墨滴像极了竹叶,便拍了手笑起来:“这便是好,干脆咱俩来比赛罢,我在这院子左边种上梅花,你在右边种上竹林,不准唤人来帮忙,看谁先种完,便以父王的一根胡须作赌,你看可好?”
男孩笑得直不起腰,道:“皇姐,这惩罚倒是有趣,那便说定了!”
两人正嘻闹着,门外一个爽朗的大笑传来,两人回得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华服双眼精光闪闪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一个俊秀的青年走了进来,那中年男子大笑着入得内来,房里的两人一见来人,欣喜的跑近他,一左一右的拉着手唤道:“父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中年男子正是两人的父亲,他和蔼地摸摸两人的头道:“没过来很久,刚听到你们说起要揪我的胡子,我说我怎么胡子越来越少了,原来是你两个小顽皮给拿去做赌了!穆护卫!”
那同进得来的青年男子应了一声,中年男子笑嘻嘻的道:“你看你这护卫做得不称职啊!让这两个小皮孩子扯得我胡子都快没了!”
那青年男子笑道:“小郡主和小王爷都是机智过人,我便是天天守着王爷身边,只怕他们照样想得出法子来,我哪是小郡主和小王爷的对手。”
那中年男子闻言,大笑了起来。倾刻间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寒语霜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那悬在院子大门正中的‘醉卧丹青’,梅花依旧,竹叶青青,只是物是人非,便觉得心一酸,眼一红掉下泪来。
左洪见此情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从何安慰,回头看了院内一眼,轻声的对寒语霜道:“郡主放心,穆大哥和小楼目前都还安然无恙。”说罢,便辞了寒语霜回到院里。
三天来的日夜担心,日不安食,夜不能寐,此刻得了消息,不禁泪涌而出,寒语霜不禁掩面而泣,回头看了院子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渐行渐远。在她的身后庭院的二楼,一个人影掀开了半边竹帘,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只到她不见了人影,才将竹帘放下,掩没了踪迹。
寒语霜刚走,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跑来,急切的敲着门,左洪开得门来,见是一个下人,便呵斥道:“不知道王爷在里面么?大惊小怪地跑来干什么?不想要命了?”
那仆人被这一喝有些吓住了,加上跑得匆忙有些喘不上气了,半天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左护卫,是,是小王爷!小王爷正在那大哭说一定要见王爷呢!”
左洪一皱眉,叫那仆人在外候着,回去禀报了王爷。
王府内苑的一处大宅里,屋外是白雪皑皑天寒地冻,可屋内围着墙脚处修了一条砖彻一尺见宽的通道,每隔两米便有一个小出口,供仆人们加柴,暖气便随着通道传了开去,把整个屋子都温暖起来。
才四岁的小王爷正大哭大闹着要父亲,一旁的仆人丫环们是急得使着各种法儿安慰,偏使得小王爷哭得更厉害了。韩王妃闻讯早赶过来,心肝宝贝的唤着也不见小王爷好转。一旁的小郡主也拉着弟弟的手哄着,一群人都围着这小主子都团团转,可还是拿他没辄。
旁边站着穆明义,穆明礼和穆明月,三人手足无措的躲在角落里,最小的穆明月怯怯的拉着哥哥的衣脚,嘴巴却还翘着,眼里满是不服。
寒语霜早就过来了,然而对小王爷为何大哭大闹怎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得跟着韩王妃一道哄着大闹不止的小王爷,当真便是一个兵荒马乱。
突然,整个屋子就安静了下来,众人回头看一眼,门口一道修长伟岸的人影,正是九王爷。见九王爷来了,仆人们慌忙的行礼,小王爷一看父亲来了,“哇”的一声便奔到父亲怀里。
寒越风皱皱眉,摸摸小儿子的头,轻声的出声宽慰:“飞誉,怎么这般哭闹?是不是不舒服了?”
小王爷拖着鼻涕哭着摇摇头,寒越风接过旁边丫环递过来的手帕给他擦了擦,低了声问道:“那你跟爹说说受了什么委屈?哭得这般伤心。”
小王爷点点头,回头便指着怯怯的穆明月道:“是她!”
这一指,屋里的人便脸色大变,寒语霜也是下意识的把穆明月抱近身边。
寒越风眉头一挑,却不作声,小王爷哭得很伤心,边抽泣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明月••明月说•说父王的坏话,说父王是个大坏蛋,害得她父母分离,害得她见不着妈妈!”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倒抽了口冷气,寒语霜刷一下脸就白了,而穆明月毕竟才四岁多,哪懂得看人脸色?只是抓着母亲的脚,颇不服气的看着。
小王爷边哭边抹鼻涕,继续抽泣着说道“她胡说,我父王才不是她说的那种人!我父王……我父王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王!”
听得小王爷这边哭泣边骄傲的说着,寒越风安抚着他的手一顿,眼神有些复杂。
这边厢正悲悲切切的哭诉着,那边厢一个响亮的耳光扇了下去,一声“哇”的大哭随即传来,却是寒语霜挂着眼泪红了眼,一巴掌打在穆明月的脸上,这力道不轻,真真切切的在穆明月脸上留了道深红的印,这声响呆住了房间里的所有人,便是哭闹着的小王爷也吓傻了眼。
寒语霜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望着那哭的发颤的女儿,说不出的心疼,可心里的害怕却一点也没有少,丈夫和小楼现在生死未卜,偏得明月不懂事惹了小王爷,还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生怕惹恼了九王爷,便狠了心不再看她,回头颤声道:“风弟,怪我教导无方,让她信口胡说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寒越风望着憔悴的姐姐,精神疲惫似乎随时会倒了下去,近乎卑微的恳求于他,心里一阵酸楚,哪说得出话来。
见寒语霜一巴掌扇下去,不过才八岁的小郡主机灵,上前拉了小王爷走到寒语霜面前,道:“姑姑,您别生气,他们只是逗着玩儿的。”
小王爷这时候早已不敢再哭,平素里跟明月几个玩得要好,见惹得她被打,早就慌了神,赶紧接口道:“姑姑,都是誉儿不好,明月只是同我闹着玩儿,您别责怪明月了。”
见小王爷和小郡主两个怯着胆子过来拉她的手安慰,寒语霜哪还止得住,眼泪便滴滴答答的掉下来,回身抱着明月闷头哭了起来。
寒越风望得真切,淡淡的说道:“皇姐,你无须责骂于明月,几个孩子闹了玩,便随了他们去,宛静,父王的书房里带了不少新奇玩具,你领了飞誉和几个哥哥妹妹去各个挑几个。”
小郡主会得意来,拖了明月几个便出了门。
进了大牢已经三天了,展小楼隔着牢栏向外张望,心里颇有些焦燥,天气越发的冷了,大牢里连个火盆都没有,冻得展小楼鼻头都红了。他回头问正坐在那儿发呆不知想些什么的穆正凌道:“师父,王爷他把咱们关在这三天了也不闻不问,不会是打算关咱俩一辈子吧?”
穆正凌对自己毫不在意,只是担心在外的妻儿,不知盛怒之下的九王爷会如何处置于他们,正忧心忡忡,见小楼问话,想着他是因自己而受苦,内疚的说道:“小楼,都是为师害苦了你,王爷对你颇为器重,若不是我,也不至于断送了你的前途,还连累你锒铛入狱。”
展小楼苦笑一声,心道,什么器重,还不是那纸卖身契,这事他自然不会跟穆正凌提起,见师父面露愧疚之色,便装得无事一般,笑道:“师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还不了解我么?什么前程不前程,要是在乎这个,我早就上京考国考混个官当了。”
说道这,他嘻嘻哈哈道:“师父,你可别忘了,我当年随便一考便是乡试前三啊!想当官不是易如反掌!”
穆正凌见他如此说,心中的忧虑也便冲散了不少,脸色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略有些责备道:“若不是你整日吊儿郎当的,跟你父亲念书就坐不住,跟我习武吧又怕痛怕苦的,不管文武都不应该只有现在这点成就了。”
展小楼不以为意道:“图那些有什么用,师父你知道徒儿我没什么大志,活得开心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当儿,听着前方一些响动,却是牢头正点头哈腰地对人作着揖,那为首的华服男子正是九王爷寒越风。两人被带到寒越风面前,展小楼自是有些怨气,而穆正凌却跪下行礼,沉声道:“罪民叩见王爷!”展小楼也只得跟着跪下。
两人低着头,九王爷即没有让他们起来,也没有出声,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毫无动静,展小楼腿有些麻,便偷偷的抬了头看了王爷一眼。王爷却似没有看向两人,望着别处若有所思。
接着又过了半个时辰,穆正凌面色如常,只是跪着不起身,展小楼却是暗暗叫苦,都有些头发晕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起来吧!”
两人这才领命起了身恭敬的立在一旁。
九王爷看着穆正凌,眼神里有些愤恨,然后狠狠地闭了眼,睁开时已是精光闪耀,他冷冷的说道:“穆正凌,我说过,倘若再让我看见你,便是你的死期!”
这话一出,穆正凌浑身一抖,脸色有些苦楚,然后又恢复了正常,有些安然的接受自己的命运。旁边的展小楼听得,一阵气血上涌,抢上前去,朝王爷拱手道:“王爷!求王爷开恩!别杀了师父!”
九王爷嫌恶的看着展小楼,一甩手,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替他求情!”
展小楼哪顾得他话里的讽刺,急急说道:“王爷!求您看在属下为您效忠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我师父吧!”
九王爷闻言脸色一沉,眼里恨意蒙生,恨道:“展小楼!枉本王对你多加信任,你却还有脸跟我来求情么?”
展小楼有些哑口无言,可是见九王爷要杀了师父,哪还管这许多,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王爷,求您看在师娘和几个孩子份上,饶师父一命!若王爷您要消气,小楼愿代师父一死!”
穆正凌闻言,急急上前拉了他,道:“小楼你不得胡闹,这万万不可,你忘了你是家里独子,怎能轻易代我去死!”
展小楼眼眶微红,道:“师父,此次上京是我展小楼的主意,明知王爷对你恨之入骨,还让你入王府来是为不义,王爷对我礼遇有加,我却背着他让你与师娘私会也是不忠,小楼弃家中老父老母不顾,也为不孝。小楼心意已决,求王爷成全!”
九王爷怒极反笑,道:“你们不过是一条贱命,倒也还装出大义来。展小楼,你签了五年卖身契于我,这五年你的命便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来代人死?你倒真是不在意自己的小命,先是替人挨了鞭子,后又心甘情愿签卖身契于我,现在还抛出命来!我倒要看看,这穆正凌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倒对他这般忠心耿耿!”
穆正凌听得九王爷这般话,才知道展小楼为自己和语霜付出了多少,便是他这从不落泪的男儿,此时也不禁有些泪湿,他有些哽咽的说道:“小楼,小楼,你何苦如此!”
展小楼有些倔性,他直直的盯着九王爷,道:“师父并未给我什么好处,一切皆我自愿,人生在世,惬意而为,便是无憾。”
九王爷脸色寒霜更甚,冷笑道:“好个人生在世,惬意而为!展小楼,你既然愿意为他而死,我便成全了你!你以为舍了性命便可么?这世上多得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我倒要看看,你这傲性能傲到几时!”
九王爷转头便朝了穆正凌,道:“你倒教了个好徒弟!他既愿代你去死,便留了你的狗命!明日差人押你去那边关充军,你若是死了,也算是为我大寒朝做了贡献,我便认了三个侄儿,让他们入了王族血统!若五年之后你没死,便可回京,以往恩怨便一刀两断!”
穆正凌闻得九五爷此言,嗑头道:“王爷,罪民感恩在心,自会在边关为国尽心效力!若死在那边关,倒也无悔,但求王爷饶小楼一命!”
九王爷冷冷一甩手,道:“他既愿代你去死,这条命便是我的,要怎么处置与你何干?来人,将展小楼给我押出去!明日差人押了这穆正凌,送往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