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天下风云出我辈 第五十八章 崆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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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双纤纤细手托在背后,轻柔地扶住了他,随即,便靠在了一个柔软的身躯上。淡淡的馨香,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心头顿时一阵狂跳。
寒曦在他身后塞了一床软被,这才放开手,扶他倚坐在床头。看了一眼他脸上忽然涌起的两抹绯红,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舒服么?”
“啊……没,没事……”苏暖阳掩饰道,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更红了。
“真的没事?”寒曦疑道。
“呃……没事没事,我,我就是饿得狠了……”他不自然地笑。
“哦……”她仍有些半信半疑,却不再追究,端起碗,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送到他嘴边。他急忙张口咽下。
“你这毒发作起来极其耗气伤精,每次发作之后,都像大病一场吧?这时候身上是不是软得紧?”她一边喂,一边问。
他含糊地应了两声。
“虽然你一直服药,但自遇上我之后,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才会发作。”她淡淡地道,“再这样下去……”
几口热粥下肚,身上顿时暖洋洋的,苏暖阳咽下一口粥,抬起眼来,眸子里光芒闪烁,笑着道:“我明白。你们是不是想上崆峒山去?”
寒曦手上稍稍一顿,又继续舀起粥喂他:“是。”
“所以,你们才没有直接渡河上岸,而是顺着黄水河走水路么?”
“是。”
苏暖阳点头:“这主意倒是不错!当年崆峒派青灵子还没做掌门的时候,受到派中其他人排挤,遭了诬陷,险些被逐出师门。是南宫玉楼帮他洗清冤屈,后来才能顺利得了掌门之位。南宫傲若是上崆峒去,青灵子没有理由不偿还这笔恩情的。”
寒曦将手中空碗放下,睨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苏暖阳眨眨眼:“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混江湖么?出来之前,至少得先做点功课吧?”
这时他没有束发,黑玉般的长发如流云般从双颊两侧直泻到腰间。脸色苍白,衬得眉色和眸色都像墨染一样。容颜清俊如雪,嘴角似笑非笑,虽然是在病中,但斜倚在床头的神态,慵懒闲雅,看起来竟美得不似凡人。
她心头一跳,很快别开眼:“这两天走水路,正能让你休息一下。待上了崆峒,无论如何也要歇上一天才走。”
“可是,流风阁那边……”苏暖阳蹙眉深思。
“流风阁既然没有寻龙玉,便是被人一把火烧了又如何!”她几乎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头,淡淡地道。
他有些走神了,竟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意,只是凝眉道:“但倘若寻龙玉确实在流风阁呢?况且,若是真的没有寻龙玉,这些人因此丧命,岂非更加无辜……”
寒曦霍然起身,语带不悦:“他们是不是无辜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责任只是保住你的性命!”
“寒曦……”苏暖阳愕然。
“你若还想活着去到流风阁,最好就听我的!”她没有回身,冷冷丢下一句话,端了粥碗就要走。
正在此时,身后却蓦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顿时,脚下再也迈不开步子。回过头来,只见苏暖阳俯着身子,咳得直不起腰来。他一手掩在唇上,另一只手,正死死抓着床沿,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痛苦,手背上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
虽然明知他就是这种心忧天下的人,虽然明知他看淡生死,但见他浑然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不知为何,却还是无端端地觉得一阵恼怒。然而,此刻见了他这般模样,这怒气顿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心头有了一种隐隐的疼痛。
师父曾经说过,作为一个杀手,最忌的便是大喜大怒,妄动情绪。她却是从何开始,变得这样容易被他人牵动情绪?
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烦乱,这时却无法再多想,因为苏暖阳已经咳得喘不过气来。
寒曦暗自叹了口气,走回床边,再次放下碗,扶住他。
苏暖阳立刻抓紧了她,咳喘着道:“我,我听……听你的……咳咳……”
“别说话。”她蹙眉。
他眉头深锁,表情痛苦,却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她,祈求般地道:“你……别恼……”
她别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拍着背。
苏暖阳终于渐渐止住咳嗽,最后软软地倒回床上去,闭着眼睛,满头大汗,样子十分虚弱,手上却还紧紧地不肯放开她。
寒曦细声问道:“好点了么?”语气中早没了适才的冷硬。
他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仍然没有睁眼,像是疲累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不再出声,只是用空着的手轻轻拭去他额上的冷汗。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气息渐渐平静,不久变得轻细绵长,像是已经睡着了。
寒曦坐在床边,看了看他捉着自己的手,立时觉得有些犯难,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起初握得很紧,这时大概因为睡着,劲儿已经有些松了。她犹豫一下,试着轻轻一抽,立刻感到他的手紧了紧,她赶紧停下不动,却又觉得松了。
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见他双目紧闭,神态安宁,胸前微微起伏,的确是已经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她迟疑再迟疑,终于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再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很轻巧地就把手抽出来。
她悄悄舒口气,旋即将他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又静静地守了一会儿,确定他再没什么不适,这才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时候,床上的苏暖阳忽然动了动眼睫,随即缓缓地睁开眼。他转过头,默默凝视着关上的木门,疲倦而苦涩地一笑,深潭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关心他,她在乎他,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心软,这一点,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他却早就看得明白。
理智在心中告诫自己,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却不应该扰乱了她的心。可是,情感却在心中暗自地窃喜。
在他时日无多的生命里,遇到了她,爱上了她,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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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天水路,第三日清晨,众人弃船登岸,晌午之前,已到了崆峒派山门之外。
道童前去禀报,一行人则等在道观外面。
项东有些犹豫地问道:“公子,崆峒掌门会肯出手相助么?”
南宫傲并不回答,手中折扇轻轻摇了摇,脸上神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宋玉乔终于能够说话了,立刻哼了一声,开口道:“若没有姑父,哪里来的什么崆峒掌门?他敢不答应么?”
南宫傲斜她一眼,冷然道:“你若是不想再一次出不了声,待会不妨继续多说几句!”
苏暖阳“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这时候神清气爽,气色好得多了。
宋玉乔小嘴一扁,随即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是却不敢再出声。
忽然,门内有人大声笑道:“真是南宫贤侄来了么?”只见几名道人正从中庭走来,当前一位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步履沉稳,颇有大家之风,想来便是崆峒派掌门青灵子了!
南宫傲收了扇子,拱了拱手,淡淡笑道:“青灵掌门,你好!”他生来性子高傲,即便是面对崆峒掌门,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也并不因自己是有求而来,就客气巴结讨好。
青灵子不以为意,几步上前,一双世故达练的眸子,先向苏暖阳等其他人扫视一眼,最后才对南宫傲细细打量。同时又笑道:“贤侄这样貌,实在与令尊相似得很啊!”随即叹了一声:“可惜我与令尊缘悭数面,十数年前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如今得见贤侄,真是令人不胜唏嘘!”说着,脸上流露出感慨之色。
原来南宫傲此前与青灵子并未谋面,为避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次上山也未以面具掩饰真容。这时微微一笑:“青灵掌门有心了。仓促之间前来叨扰,还请恕罪。”
这话说出来,苏暖阳心里暗自摇头。因为,南宫傲虽然是说“恕罪”,但语气里却没有什么告罪的意思,明显只是台面上的客套话。
果然,青灵子身后的几名弟子当中,有人脸上便已经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青灵子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大笑道:“贤侄何需客气!我这崆峒派,贤侄只管当作自己家里便好。来来来,进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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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了厅中坐定,青灵子也不多说客套话,直接便问:“贤侄,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流风阁受困一事?”
南宫傲点头:“不错。我前段时日因有事外出,不在家中,谁知这群宵小之辈竟然乘虚而入。我得了急报,这便匆匆赶回。”
“那么,如今情况如何?”
“尚可。五帮六派虽然人多,但都是些小门小派,乌合之众,一时半会,流风阁还能撑得下去。”
青灵子沉吟片刻,又道:“贤侄,可是要我派人相助?”
他这样直接,倒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但既然已经问了,南宫傲自然答道:“不错!五帮六派除了围住流风阁,这一路上又对我纠缠不休,处处挡道,使我不得不辗转迂回。如此一来,回去的时间便大大地延长了。倘若青灵掌门能请出几位师兄师姐,先我一步回援流风阁,南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