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染过天际，一片深红。
    远目所及，芳草菲菲，寒风过时，声响飒飒。
    有红蜻蜓飞过，薄翅轻颤。
    眸光追随，却微烫了脸颊……轻颤着的，还有指尖，即使深深呼吸，却仍是无法抑制……
    “离公子，知道很多故事呢。”垂眸，望着手中茜草藤编成的小环，晶莹透明的小露珠还缀于其间，随着轻微的动作，忽轻坠下一颗。
    唇边浮过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一时未敢抬眸，但，身边的人亦是笑着的罢。
    “采薇，很喜欢故事？”他轻声问。
    “……嗯，很喜欢。”
    如果说喜欢，这样，你就会一直给采薇讲故事么，一直，一直讲下去。
    其实，明明是这样的愿望……
    却，连只是意识到而已，也……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那，下一次，在葡萄架下，搁两张小板凳，再给你讲好了。”他轻声道，语间，含了轻暖的笑意。
    ……葡萄架么？
    小时候，曾在道边见过。
    也还是在很久以前，兰姨会讲很多故事，只是，再后来……
    这茜草藤编成的小环，最初，还是兰姨教会的呢。而身边的这人，却说想学……
    “……嗯。”鼓起勇气，抬眸，正对上一双漆幽墨瞳。
    刹那错觉，似望透那一片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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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太阳穴疼得厉害，如炙红了的针尖不断挑刺着一般，疼得厉害。
    深深呼吸。疼痛稍缓，胸口却仍是极闷。
    伸手，轻触，眼角竟是湿润。
    是哭了么？……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竟……
    不论多少次，以为是泪已流尽……三年，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起身，穿衣，走到窗前，猛地一下将窗户推开。
    清寒的空气猛地灌入，冷得一阵咳嗽。
    每一下呼吸，冰冷的空气都狠狠刺激着心肺。但疼痛之间，胸口的闷这才稍稍好了些。
    最终还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会儿的眼泪，尽数是疼出来的了。
    疼痛稍缓，视界亦渐清晰。
    淡金的晨曦洒过小院，已是未有整理，小院内的草丛树木已是生长杂乱，攀援缠绕之间，比了打理整齐的时候，倒也好看。
    只是……即使是回来了，未想，却还是会有那样的梦。
    到底还是……放不下么？
    其实……是恨着的罢？因为……放不下么？
    即使是回到了安府，那些模糊了的记忆，却反而，会在梦中浮现，无法设防……那些曾经的故事，在梦境之中，甚至，太过清晰……
    “夫人？”丁香轻推门进来，轻声探问。
    听声音，是端了水盆来。
    “进来。”说着，回过身，走到了水盆架边，掬水洗漱。
    隔壁的院子就有水井，不过，丁香什么时候起来过去打水的，倒是未听到动静。
    也或许是昨晚就备好的罢。
    “早膳已有人送来了，夫人可用膳？”丁香在一旁问道。
    “嗯。”轻点头，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并不坐下，不过梳理之后，取了桌上银簪，在脑后挽了最简单的发髻。
    早膳有人送来，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才回来的第二天，倒还不至于出什么状况。除了管家，大老爷又或是大少爷，或是其他人，昨天倒是并未见过。
    想来也都是懒得见了，也不至于拐到这安府地处最偏的偏院来做什么。
    三小姐也在我嫁入毓王府之后不久出嫁了，夫家并不在青芜城——而是亦在京城。听说嫁得极好，嫁的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想来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回家省亲，所以，暂待在安府的这段时日，倒还不用担心。
    不过，也该要将考虑了许久的计划落到实处了——昨日已去过了秋兰山，在回府的路上，也已问过杜前辈关于桃花溪的事。
    仰头，天空浮云染了淡金晨曦，深深浅浅，看来会是个大晴天了，正好，是可以完成那时申井的仆从所拜托之事了。
    桃花溪在青芜城南，稍稍偏东，听说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不过，从前在青芜城时倒是从未听说。杜前辈听到我问这个地方的时候，神情一瞬竟是微露惊讶。再一想，倒是稍微猜出了其中缘由。
    或许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异常。
    再问杜前辈，才知果然如此——桃花溪源头，有百人坟冢。而民间传闻，夜间有鬼火妖物出没，多人或是经历或是目睹，甚至有人被吓疯，最后，人们不但连桃花溪源也再不敢去了，一直到桃花溪水流入青河的小渡口，人们都不敢靠近。
    曾经以美景而在远近小有名气的桃花溪，后来渐渐再无人提起。
    回想起那时在申井宅中看到的那些画，如果，那仆从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在那里……而后来流传出来的那些鬼怪传说，也很有可能，会不会是申井后来做了什么手脚，为百人坟冢留一份清静。
    用过早膳之后，还未到约定的时辰，便在小院中坐了一会儿，寒气渐侵，太阳穴复又疼痛难耐，只得回了屋内。
    翻了会儿书，到了时辰，便唤过丁香，一道出去了。
    杜前辈已等在院外，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一次，连左空也在。
    上了马车之后，很快觉得有些困了，意识昏沉之间，倒是浅眠了一小会儿。
    许是昨晚并未睡好的缘故罢，即使浅眠过了，也仍觉胸口发闷得紧。
    “夫人？就快到了。”丁香在旁轻声提醒。
    不知不觉，掀过车帘，阳光又是白得刺眼。
    大约巳时将过，才到了桃花溪尽头的小渡口。
    “丁香，你也在这儿等罢。”确认了袖中那件银梳仍在，便向丁香吩咐道。
    “夫人？！”丁香一脸不解，更是担忧。
    “放心，我不会走远。”微笑道，走下了马车，“若是有事，我自会出声喊你们过来的。”
    对杜前辈他们说的是，在京城时曾看过一册古书，言说青芜桃花溪是个绝美之地，故而心生向往。
    原本此次回安府，众人皆以为我会是郁闷至极的，自然需要出门散心。这一趟，大抵还不至于太让人起疑。
    小渡口边有小亭，虽已是漆画斑驳，小亭上牌匾却仍依稀辨得出原先字迹，中间是一“雪”字，暂时倒还可作歇脚之处。
    一行人在小亭中歇息，而我则出了小亭，沿着溪边往上游走了一些。
    耳边还能隐约听见杜前辈他们说话的声音，这距离，并未出安全的范围。
    溪边，是一眼望去几乎连绵成海的桃花林。初春时，枝头大多仍是含羞未放的青涩花苞，偶有几朵开早的了，淡粉的薄薄花瓣随风轻颤，如若点点绯雪。
    再往上，也是不敢再走的了。便在溪边住了脚步，从袖中小心取出了那银梳，轻放入溪中。
    溪水潺潺，清流碧澈，却不知几许深浅。银梳没入溪水中之后，眨眼便再不见。
    不论生前所为何业，但愿死后能得安息。
    再多的，也说不了什么了。
    才转身，却听有马蹄声从来时的方向传来。
    心下只觉几分奇怪，待走回小亭，看见骑马而来的究竟是何人时，却是吓了一大跳。
    来者一共七人，除去六名侍卫，为首之人身着银缎的对襟袍衫，绲边皆绣了四爪蟒纹。
    墨绿色的眼瞳，直盯着这里，一脸似笑非笑的傲慢神情。
    这人，并非云国之人，而是——
    “这一位，可是毓王侧妃了？”那人忽然勾了唇角，笑问道。
    沉下心来，虽觉困惑，倒也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亦是微笑回他，福身行了礼，“正是贱妾。不知夕国的太子爷是为何忽然大驾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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