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千江有水千江月 9、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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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职业棋士聚集在一起,用脚趾也能想到他们度过圣诞之夜的方式跟其他同龄人不尽相同。事实上,也许跟这个地球上大部分人类都称不上类似。
围在一起打过游戏,看过电影,打过牌之后,他们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不知不觉就坐回了棋盘旁边。
“说真的,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坚挺了三盘,在第四盘时塔矢终于精力不支被伊角逮住机会以半目只差击败。现在轮到伊角对越智,进藤便拎了罐啤酒坐到塔矢旁边的沙发上。
塔矢亮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倒是在进藤拉开拉环舒畅地灌了一大口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强制性地把这点不舒服压了下去——他们都二十岁,早就成年了,喝点酒实在是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说起来,绪方算是棋士里比较‘五毒俱全’的一个,抽烟喝酒洋洋不落,塔矢倒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概是从他生下来,绪方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的关系吧。
找到了原因,塔矢便老神在在地道,“我记得,提出搞循环赛的是你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是个围棋白痴,普通的娱乐总是一脸无趣,就差没把‘真无聊还是来下棋吧’几个字写在脸上……
“说真的,你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不腻吗?”
这个问题被问过很多遍,师兄们,以前学校的老师同学,记者,棋院的同事……塔矢垂下眼,看着自己微覆薄茧的指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腻吗?
生于围棋世家,不到两岁开始执子;还在上幼儿园的人家抱着布娃娃向父母撒娇的年纪,他就决定要走这条路;十三岁踏入职业,十九岁夺得人生中第一个头衔……
他活了二十岁,就几乎下了二十年的围棋。与其说什么腻不腻的,不如说围棋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血之中,成了他这个人的一部分。不说割舍,就是暂时搁置一边,都会让他觉得难受。
进藤没能等到塔矢的回答,也不甚在意——他分明早知道塔矢的‘棋痴’属性,便漫不经心地挑起另一个话题,“对了,你最近还有没有什么头衔战?”
塔矢想了想,确定道,“没有,都结束了。”头衔战两年举行一次,在夺得名人头衔后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松懈,还其实还是松懈了,加上那段时间诡异的瓶颈期,他本人其他的头衔战战绩都不怎么样,几乎就没再拿到过挑战权。进藤跟他的战绩差不多,所以这一届的头衔都没怎么变过。
“啊……头衔赛也结束了,好寂寞啊……”进藤发着无聊的感概,被在旁边听到的奈濑狠狠敲了一下。
“说到这个,”和谷早已饿得不行,从厨房报了一盒饼干出来啃,边啃边道,“我之间好像听到传闻,说是韩国在筹办一个‘青年棋王战’。跟北斗杯一样,在是日中韩三国间举行。”
小宫不是很在意地道,“那又怎样?我们早就到年龄限制了吧?”
“不,”和谷不愧是少年棋士的八卦王,此时饶有趣味地抛出最吸引众人的部分,“这次的年龄限制是三十岁。”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向他看了过去,伊角和越智也停下了对局,本田颤抖着声音问出所有人都想问的话,“这是真的吗?”
“我听到杂志社的人跟仓田老师说这个,”和谷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却毫不觉得压力山大,而是愈发侃侃自如,“仓田老师似乎很兴奋,可能性应该很大。”
进藤一愣,直截了当地道,“仓田先生还不到三十岁吗?”
伊角好笑道,“进藤,仓田先生去年才刚过二十五岁而已。”
“是吗,”进藤呆呆地道,“每次看他那个肚子,我都觉得他已经快四十了。”
一瞬间的寂静,连越智都略微敬佩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我从来不知道进藤的嘴也能这么毒。”
短暂的偏题后,小宫把话题拉了回来,“还打听到了什么吗?”
“听说韩国本身就有棋王赛,”和谷显然了解得也并不是很多,犹豫道,“你们谁知道这个?”
众人纷纷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塔矢,塔矢也不负众望,便淡淡道,“棋王赛是韩国国际围棋主要赛事之一,1996年创办,采取五局三胜制,每方限时三小时,在一众赛事中奖金最高。”
“有多高?”
“总奖金13亿韩元。”
几个人都有点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好半晌,土豪越智首先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我们说这个太早了,还是说说青年棋王赛吧。”
“估计是韩国为了扩大影响力吧,因为最近几年棋王赛的冠军都是中国人,韩国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另外搞点比赛。之所以加个青年……估计是韩国对他们这一代的青年选手很有自信吧。”伊角毕竟去过中国,其阅历在这一群人中算是最高的,说起国际形势分析地头头是道。
“这么说,这个比赛很有可能喽?”本田兴奋道,“知道名额数量吗?”如果像北斗杯一样只是三个人,他估计没戏,但这种国际赛事,年龄限制扩大往往意味着名额的增加,如果能有超过五个甚至十来个名额,他就完全有一拼的实力了。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讨论名额,争辩自己更有实力和潜力,莫名其妙地发展成了掐架,决定棋盘上见真章……
唯独塔矢和进藤没动。非但没动,进藤还往后没骨头似的一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塔矢嫌弃地看了一眼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金色刘海,却没挪位置。
“你要去参加这个比赛吗?”
进藤没有问“你想不想”,而是直接问“去不去”,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比赛是真的,作为头衔拥有者的仓田和塔矢绝对是内定的选手,至于他有没有这个待遇……那可只有天知道了。
塔矢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棋院的意思吧。”头衔拥有者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其实很占优势,直白来说就是种子选手,这种国际上,棋院也得考虑实力制衡之类的问题,比如说每国头衔者不能超过一个。
进藤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嘿嘿一笑,“这样看来,你这头衔还挺碍事的啊。嗯,如果你去不了,我会给你带手信回来的。”
这就是说他一定会去参赛的意思了。
这会儿已经超过凌晨十二点,进藤回东京后精神其实并没有得到太好的放松,此时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毛衣,周围是众人的争吵声,他却不知为何放缓了心情,感觉轻飘飘的,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在这喧闹的平安夜里睡着了。
疲惫的身体这下没法撑起背脊,进藤的脑袋一点点歪斜,最终靠到了塔矢的肩膀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塔矢吓了一跳,他一低眉,映入眼帘的便是进藤睡梦中微微颤抖的睫毛。
那一瞬间,他觉得心底某个地方酸软得一塌糊涂。
大约一小时后,伊角突然被狠狠扯了一下衣角,他诧异地扭头,便看到和谷朝某个方向一努嘴,他望过去,不由微微一怔。
进藤靠着塔矢,两个人歪在沙发上已经睡得昏天黑地。进藤的手不知怎地伸过去,搭在塔矢的左手腕上,在他们指间,黑白棋子熠熠发光。
这本来是在正常不过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就是在那宁静祥和的氛围中感到了某种异样的空气浮动。
伊角和和谷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匿而模糊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