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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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屋外大亮。沈星河侧身看着身边之人,看着他正正经经的睡姿,突然有些想笑。
而她也确确实实笑出了声。
萧然耳朵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星河……”他睡眼朦胧,说话声音却是清明,“唔……早啊……”
沈星河嘴角微挑,一言不发。
萧然眼睛倏地睁大,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见两人衣裳整齐,并无其他痕迹,缓缓舒了一口气。
沈星河扬眉:“我可是防了你一晚上,省得你………”
萧然:“……”
他怎么就忘了,这里是男女平等的社会,他怕与女子同睡一屋,传出去对男子名声不好,却没想过,男子与女子睡在一起,在这个时代,对女子清誉同样有损。
身边的人昨晚作出那股情态来,故意引他往错误的方向想,着实可恨。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真怕被女子这样那样了不成?
萧然撇撇嘴,伸出手去拉过桌沿的衣裳,穿戴好后,阔步走出了门。到了门口却突然回头,一脸认真道:“星河,你对自己的腿真的那么在意吗?”
他知沈星河性子,即便真的不好相处,也不会随随便便伤人害命。且她那日情形一看便是不正常的,而身旁之人却一脸无动于衷,连沈星辰亦是如此,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从前沈星河也确实如此,会因为某件事或是某个东西疯癫。
事实也却如萧然所想。
方才的温馨消失殆尽,沈星脸上的笑倏然收起,代之以绵绵白雪,凛冽寒风:“不该你问的,最好不要问。”
“不然便要杀了我是吗?”萧然却是微微一笑,快步回到沈星河身边,微微扬起头,乖乖送上门等死。
沈星河怒从心头起,狠狠掐着萧然的脖子,似要将他掐死在手中。见他不挣不扎,任她作为,心里更是生气,但到底下不去手,手腕一抬将人甩了出去。
萧然砰地砸到柜子上,发出一声含糊的闷哼。
“怎么?从前装了那么多次可怜不够,这会儿还要用这一招?”沈星河嗤笑,“本小姐没空陪你玩。”
萧然躺在地上闷不作声。若是他再晚出生个几千年,便会知道,他现在的行为便是明晃晃的作死。
不作,不死。
“起来!”沈星河怒斥道。
萧然依然不作声。
沈星河:“……”
“你是欺负我腿脚不便修理不了你么……”沈星河咬牙切齿。
萧然仍然不动。
沈星河这个时候才发觉出不对劲来,她面色一变,甚至是微微惶恐,声音是旁人不易察觉出的颤抖:“小甲!快看看他是怎么了!”
片刻后,一黑衣男子蹲下身,轻轻碰了碰萧然。
“萧公子昏倒了。”小甲如实上报,见沈星河面露焦急,皱皱眉,自作主张地将人抱回了床上。
沈星河吩咐他去叫大夫之后,便将萧然搂在怀里,眉头紧皱,微微叹气。他嘴角流出血来,眉头皱着,苍白的脸色显出一抹脆弱。
沈星河搂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大夫很快就来了,沈星河让出很大一块地方,乖乖靠墙侧躺着,只盯着大夫拿着萧然的那只手腕,面上表情似有几分不耐烦。
花白头发的大夫见着沈星河那副表情却是笑道:“今儿个天是从西方出来的不成,不然怎么能够看见二小姐这般乖顺的模样?”
说罢,脸上出现一抹促狭的笑意。
沈星河狠狠瞪她一眼,却是没有反驳,只催促道:“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沈依依蹙眉不语,轻轻拉开萧然的内衫,见他身上几处淤青,诧异道:“这小公子是得罪了什麽人么?这伤痕分明便是被人打的啊……”
沈星河刚想反驳,沈星辰眼神一凝,拦下她的话,良久,方道:“三日前,星河与萧公子闹了别扭,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沈依依凝眉,又道:“今日这伤痕是怎么回事?”说罢,拿出一根银针来细细插入萧然胸口,鲜红的血与暗红的血一齐流出,憔起来颇为骇人。
“萧公子性格大大咧咧,想必是走路不小心摔了,撞到了柜子上。”沈星辰撒谎不带打草稿的,这样胡乱说了一通,竟是眉头也未有皱一下。
而沈星河早在沈星辰说出第一段话来的时候,便呆愣在了当场。
昨晚上见萧然脸色不好,她以为是烛火的原因。怎样也未想到竟是被自己打伤了。是这次她因为那个下人的话而魔怔的时候么?怎么什麽时候竟然伤了他?
他不眠不休的照顾了自己两天两夜,自己是怎么报答他的?因为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便要害他性命?
沈依依开出药方后,便离开屋子回了住处。沈星辰派人去煮了药,支走了屋里所有人,这才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沈星河,沉思良久,将前两天发生的一切,包括最后那女子的刺杀以及萧然的回护一一道来。
若是别人所说,沈星河不会信,但那人是沈星辰,从小相依为命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姐,且萧然身上伤势作不得假,由不得沈星河不信。
她面上表情似悲似喜。
“好好照顾他吧,”沈星辰瞥见沈星河脸上复杂的表情,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他没有自保能力,一旦照顾不好,便没有下次了。”
沈星河将萧然往上搂了搂,将人按在怀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星辰阔步走了出去。
“咳咳……”怀里出现一阵闷咳。沈星河轻抚着萧然的背,声音急促,“萧然?”
萧然一手抚着胸口,掩唇清咳,半晌才回过气来,声音绵软:“疼……”
沈星河心里一滞,难得柔声道:“过几天就没事了……”
萧然半掀起眼皮,眸中湿漉漉的,身体蜷缩着,牙关紧咬,似乎疼到不能自抑。
沈星河手足无措。她身为沈家二小姐,活到这么大,从未有照顾过旁人的经历。是以,对于萧然的痛苦,竟不知如何是好。
“跟我说说话吧,”萧然微抬起头来,轻声道。
“说什么?”沈星河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的腿和你的心结……”萧然立刻回答。
沈星河一噎,手上动作顿时没了方寸,脸上亦瞬间变冷:“萧然,你是装的吧……”
说着,便要将怀里的人推开。
萧然摇摇头,嘴角立刻流出血来,面色惨白,声音虚弱道:“疼……”
沈星河吃了一惊,她抬起袖子细细替萧然擦去嘴角的血,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对着怀里虚弱的男人将一切和盘托出。
说话时,她声音清清冷冷,无波无澜,似乎在冷眼旁观别人的喜怒哀乐。
萧然静静听完,蹙眉良久,方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腿么?”
沈星河凝眉:“萧然,得寸进尺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萧然抿唇不说话,只动作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慢慢却不容置疑地掀开盖住两人的被子,向着沈星河亵衣而去。
“萧然!”
沈星河猛然抬起身,用力捏住萧然的手腕,那力道重得似要将他手骨捏碎。
疼痛入骨。
萧然额上立刻冷汗涔涔,嘴角亦有血珠滑落,渐渐在被子上滴成一朵艳丽的桃花,但他偏偏一声不吭,分毫不让。
沈星河就那样跟他僵持着。
眼见着他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颓然倒下去,终于叹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他的手。
不过是仗着我有一点点喜欢你而已。
“你信不信我会恨你……”沈星河仰头倒在床上,故意不去看萧然的脸。
萧然手上动作一顿,一咬牙还是动起了手,在沈星河腿上捏捏掐掐个半天,待到脱了力才躺回了床上,眸中神色不明:“谁告诉你你的腿是天生的?”
“许多人。姐姐,沈老大夫,乳母……”
“那些侮辱你的人,是你认识的人么?”
“萧然……”
萧然知道揭人旧伤吧很疼,但他更知道若想治好伤口,只能剜皮挖骨,否则那伤口便会成为顽疾,使人一生疼痛。
确实残忍,却别无他法。
“星河,”萧然强忍着疼痛侧过身,与沈星河面对面,低声道,“你信我么?”
沈星河眼神闪了闪,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便是最明显的回答。萧然露出一抹苦笑。虽然失望,心里却也明白,若他在沈星河的位置上,怕是也不会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或者说是性情巨变的人产生信任之感。
萧然叹息一声,微微挣扎,还是继续道:“星河,我……”
萧然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他已经憋得太久,一个人的世界总归寂寞。若沈星河不信他,或者,不顾他的恳求将这些事情说与旁人听,等待他的结局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死,太容易太容易,死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哪里还有什么可怕之处。
“星河,”萧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星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即使你不信我,也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可以么?”
沈星河同样看着萧然的眼睛,见他眼里真诚一片,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萧然心里一松,瞬间倒了下去。
沈星河将人搂在怀里,眼里云海翻腾,神色竟复杂得叫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