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暗夜圆舞曲 ACT2:漫长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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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再倒退到格希斯洛的蒸汽时代,我被阿鲁卡多带到库里堤河边,听着街头艺人那一曲曲引领灵魂深处的格兰小调。
黎明前的曙光过于温和,驱散不了的雾气令眼前的一切变得好不真实,恐惧不安的夜晚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漫长,只是不久警方便会发现小巷深处的无头尸,夜幕下的黑雾弥漫的越来越浓,人心更加惶惶,看似繁华的年代,实则暗流涌动,谁是下一个被狙击的可怜人,谁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来到格希斯洛?”
我满腹疑问,也看向阿鲁卡多身后的男子,他已经换上看起来相当有品味的管家装扮,深色的燕尾服,一看就是上层社会奢侈的光滑布料,雪白的衬衫穿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尘不染的白手套,笔直地站在阿鲁卡多身后,沉默着,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人,实在过分!”
阿鲁卡多望了我一会,却什么也不说,留下沉默,我最后耐不住性子,问道:“你说我们能再见的话,你会跟我说那一夜的所有事的!”
他向前一步靠近我,目光显得十分迷茫,他说:“伊,所有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我和文森特还在坚持早已崩溃的生存原则。”
男子的名字叫文森特,阿鲁卡多只是很轻描淡说他仅仅只是下属,可我总觉得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与他们十分相似。
“我当年冒然离开,一定留下了导火线,这么多年了,尼克他还好吗?”我望着远方那些模糊不清的轮廓,终于问出了他的故事。
“血族现在是乱成一团糟,而尼古拉斯竟违背了父亲的遗愿,居然成了元老会的元老,正同那些独揽大权的混蛋一起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格希斯洛的不平静正是拜他们所赐!”阿鲁卡多无奈地自嘲,”……时代在变换,我们是上帝的遗弃者,人类的世界又岂得容得下我们。”
望着他绝望的表情,深深地刺痛我的心,他继续说:“文森特咬杀的那个女人是血奴,早已堕入地狱的他们没有任何挽救的机会,她只能成为我们的猎物。”
说着看向了我,眼中尽是数不尽的悲愤,“……尼古拉斯他……他自从你离开后就彻彻底底地变了,伊,我不知道放任你离开,让你去追求自身存在的意义,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伸手去抚平他悲哀的脸容,虽没有明说的话意,却是血淋淋的真相,这二十年来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难道那一夜与元老会的战争败得一塌糊涂吗?可他们克伦格希斯特的身份地位,又岂能任人宰割?
“不,你从来没错,错的人永远是我!”
远方的迷雾渐渐散开,眼前真实得令人害怕,阿鲁卡多似乎想解释些什么,而我并不让他多说,只是圈住他的脖子说:“什么都不要说,这些事情用不着你对我解释什么,我想让你帮我找个机会,让我见见尼古拉斯,我有些话要当面跟他谈谈。”
阿鲁卡多听后脸色大变,猛然将我抱住,惊慌失措地说:“你若是见到他,就再也逃不了了,上帝啊,请不要让你犯下愚蠢的错误。”
“你们不是不信仰上帝吗?”我取笑他,随后便说:“既然你在自责当年放任我离去,那我就回去给他一个交代,在一切未了断之前,怎可背弃他,我还是会有回去的那天。”
“伊,你变了!”阿鲁卡多低语着,略带冰冷,“……好吧,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看隐藏在格希斯洛郊外的另番景象。”
我朝他笑了笑,说:“我和安达住在摄政街22号,有空和文森特过来喝杯茶。”
“没想到你身边还有玛尔多特家的人,亲爱的伊丽莎白,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当初寻选择了你,我们果然没错。”
我听后笑而不答,你们给了我这具不老不死的身躯让我苟延残喘,不断见证生生死死,这世间的辛酸苦辣,每每都是刀子一点一滴地划在心上,你们没有错,我就错了吗?
想到这,不禁自嘲,对文森特说:“你问我到底是什么,我其实什么都算不上,顶多就是永生史上最后一只被遗忘的不死者,与你们相同亦不同。”
文森特惊愕地睁大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随即消散了光芒,我倒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也许在暗夜史上并不只有阿鲁卡多是混血儿……
天空灰蒙蒙的,今年第一场冬雪即将来临,我拉进身上的大衣,没想到永生不死还能感受到人间冷暖,说到底我还是要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安达今天没有去上课,当初他来到格希斯洛这个学府之都时,刚好碰上医学院的招生,不论贫贱贵富,只要你有能力入试,学校不计成本地培养你成才,所以格希斯洛才会被誉为学府之都,而安达却在我意想不到中夺得入试的第一名,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使他最终成为了多洛特医学院的特别顾问,而我则开始以写浪漫小说为生。
在这个女权主义几乎沦落的时代,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无非就是茶余饭后的生活消遣,但我使他们在阅读中获得愉悦,正是我的成功之处。
“你怎么没去上课?”回家见到安达坐在书房一言不发,很奇怪地问他。
他抬起眼帘直勾勾地望我,迷茫不安的神情尽写在他的眼眸中,最后深叹一声,示意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说:“感谢上帝,你终于回家了,一大清早我就听说有断头案,我都快被吓死了。”
我稍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确实回来晚了,深感歉意地说:“安达,我回来了,你心知肚明的,又何必担心什么?”
他摇头说:“这世道不平静,只要你是不死者,可以不害怕那些暗夜生灵,但绝对不能被协会的人盯上,否则,你我都完了。”
我看着满脸担忧的安达,当初离开希特兰彼此都带着秘密,来到无人识得我们的格希斯洛,但这一切终有结束的一天,现在他们卷土重来,作为对手的猎人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古以来,正与邪从来就没有能独霸一方的存在,而安达说得没错,我皆属永生族上的生物,也是猎人们猎杀的对象。
“亲爱的!”我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你应该担心自己,他们来了,你也逃不掉。”
在离开希特兰时我从未想过一个流浪的孩子背后竟有如此大的家族背景,而他把这个秘密藏了十年,等到那个脏兮兮的少年长成高大魁梧的青年时,他才将一切告知我,安达正是原本猎人协会的未来当家——初代的玛尔多特猎人家族,因协会的残暴与谎言,小小年纪的他选择了离开,逃避本应属于他的责任,选择了艰难困苦的流浪生涯。
如今,我与他,都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你身上有他们的味道!”安达缓缓地说,似乎在等待我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
我沉默地看着那碧绿双瞳,想到了阿鲁卡多的再遇,便说:“该来的总会来,安达,二十年了,我们逃不了一辈子的。”
他亲吻我的手背,满眼哀伤地说:“我真的好舍不得这样的日子啊!”
外面开始下起冬雨,迟来的雨让格希斯洛变得更加寒冷刺骨,那一点点的惆怅,凉意忧愁尽当享受,远处的声音悠远又无比沉重……
那一夜,阿鲁卡多突然前来拜访。
我看到他穿着西服的绅士模样,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老实说,我觉得过于文质彬彬的扮相实在不适合本来就高大魁梧的他。
好在他有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一双湛蓝忧郁的眼睛,显得格外幽深温柔,好在我是伊丽莎白,不是高傲的美妇也不是贫家女孩,不会为此倾心和顾盼,但不可否认的,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懒洋洋的惑人魅力始终不曾褪去,也许这就是血族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吧!
他看到我忍笑不禁的模样,便拿下帽子,行了个绅士礼,我朝他淡淡一笑,把手伸到他面前,阿鲁卡多很快就会意,轻轻提起吻之,说:“迷人的小姐,我是阿鲁卡多·克里斯,见到你十分荣幸!”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随乡入俗了,也舍弃你原本的姓氏,虽然我不喜欢你这个绅士模样,但你还真有些贵族底气。”我边说边把他引进屋,他放下帽子,朝周遭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将泡好的红茶端到他跟前,说:“安达今晚在实验室做研究,估计是不会回家,你大可放心。”
阿鲁卡多环视四周一会,说:“我抛弃了过往,连同姓氏也被抹掉,现在在格希斯洛买了房子,就我和文森特一起,你若是想我,就和安达一起来吧,我们不会介意的。”
“我才不想每天都在同一屋檐下看着你们生死决斗。”我开玩笑地拒绝他,纵使是朋友,纵使是我和安达彼此的关系,只要我们重拾身份地位,便是不共戴天的立场。
阿鲁卡多明白其间的利害,并不勉强我,轻轻地喝了一口茶,顿时眼睛一亮,惊奇地看着我,“伊,这是我来到格希斯洛喝到最好喝的红茶。”
说罢,他闭上双眼,闲情地细细品味,随后长叹一声,我们开始了今晚的话题。
“好吧,告诉我今晚为了什么而来?”
“伊,今晚我是来给你送邀请函的!”说着,他把那张十分精致的邀请函递给我,笑着说:“我的下位说这是唯一一次人类与血族的宴会,彼时还有你想要的惊喜。”
我随意翻看镶金边的邀请函,笑着说:“你们怎么老是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宴会呢?甚至还扬言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受邀,看来你们都慢慢地同化了。”
阿鲁卡多晃了晃杯中的红茶,说:“我叛逃后,剧团就解散了,尼古拉斯现在变成维多利亚剧院的老板,这次的宴会只是庆祝会,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士都能受邀,而且这也是你们混进去后不被发现身份的机会,若是纯粹的血族宴会,怎么可能进得了大堂?”
听他滔滔不绝地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阿鲁卡多,就算我不追问你们的内事,可你总该跟我解释尼克是哪时变成老板,还是格希斯洛的维多利亚剧院,那阿伽门德他们也都来了吗?”
面对我的质问,阿鲁卡多才意识道什么,才说:“希特兰大剧院覆灭后,为了能在人类世界立足,只能来到格希斯洛这个地方,几百年来,时代在变化,我们这些属于传说中的可怜生物当然要用身份地位来融入,改头换面,剧院是崛起,然后他们私底下再做些计划,就能完完全全属于这不落帝国的一员,甚至高高在上。”
阿鲁卡多说得理所当然,我由始至终保持了沉默,他那些妄想,自大的理论,归根到底还是把人类只当猎物,什么格希斯洛的不平静是尼古拉斯他们挑起,难道你就真的问心无愧吗?
我和你们一起度过百年的时光,血族最原始的本性,我怎么会不懂呢?
“伊!”他站起来走到我身旁,轻捧起我的脸,略带悲伤的眼神与我相视,我仿佛看到他眼角那隐隐泪光。
“我实话跟你说,二十年前你离开的那一夜,希特兰大剧院一夜之间化成灰烬,元老会死伤无数,这又得归功于尼古拉斯,他的悲愤之火足以焚毁一切,看着元老会元气大伤,本该觉得属于我们的时代来了,可尼古拉斯却选择了背弃,背弃了曾经父亲的遗愿,以克伦格希斯特这个古老姓氏的身份毅然成为血族最高领导者,竟重新成立元老院,时时刻刻准备他们私心下的权利阴谋。我们同一个屋檐下,虽经常是笑谈人生,无话不谈,可我们彼此的路却是越走越远了,尼古拉斯与我,回不了曾经,再后来,他甚至公然饲养血奴,我忍受不了这种良心道德的煎熬,杀了他座下的一位首领,自此便与尼古拉斯划清界限,没有他的庇护,我作为混血的肮脏者,只能叛逃,只能被除名。”
阿鲁卡多的诉说,慢慢地触及那些久到模糊的记忆,血族的世界我无法干涉,自己又碍于与他们的关系,又不得不踏进这趟浑水。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认为我还能带你去见尼克,伊,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邀请函,人类与血族的庆祝会,会有我想要的惊喜,原来阿鲁卡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们两兄弟哪怕是同父异母,都能彼此相连,可现在看来,他们最终也都抛弃了彼此。
二十年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很短暂,但实际上我又觉得过了很久,我一直以为就算是离别,最后也还是会在相遇的那天,因为与他们是紧紧相连,但现在从阿鲁卡多的话里,我倒是也明白了,就算再遇,也不可能回到曾经,留给我们的,只有前面的那一条看不清未来的路,却不会是那条回头路。
满嘴的苦涩,唯能伸手紧紧抱住他,阿鲁卡多回抱住我,在他怀中我依然能够闻到太阳的味道,带着人类那滚烫的鲜血温暖他冰冷的身躯,我淡淡地说:“谢谢你,阿鲁卡多,这么多年来,我深感歉意,现在结束了,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我不会再逃避,这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人生,我永远都支持你的选择。”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再次紧抱住我,我闭上双眼,回抱着他,仿佛又回到在血族之城里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