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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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夜晚,雪下得好大,九郎躺在稻草床上酣然入睡,他还以为自己抱着小狐狸入睡,可是怀中的狐狸已经消失了。小狐狸施了个火咒环绕着他,自己则走进了漫长的黑夜里。
    九郎,在遇到你之前,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祸害,说我手里的血色桃花是诅咒。
    如果真的是祸害,就让我为你翩然盛开,这一树的繁花。
    只有一百年的修为的小狐狸还不能变成人形,不过,这无所谓。
    狐族曾有秘术,交出过往,变为人形,从此由妖道变为人道,历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用不能回头。
    小狐狸缓缓的念出那个秘术。
    我甘愿,交出过往,放弃长生,抛掉修为,只换得一个能为他夺得天下的身体,给他一个太平长安的盛世。
    短小的四肢开始变长,红色的皮毛从身上分离变成血色的长袍。弦月之下,长发翩飞,所有的景色沉沦在一双没有温度的眼。
    “绝钦。”空白的识海深处似乎有一个人如此的呼唤着自己。
    是自己的名字吗?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绝钦的意识深处告诉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却不经意之间看到右手手掌上的血桃花。
    等我,为你,倾覆天下。
    他不知道,走后不久,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青丝,白衣。
    “我等你,小狐狸。”
    无韵无味的笑伴着苦涩肆意的荡开,桃花树下,苍茫之上,痴念着你的三千华发。
    一个月后,生性狠毒的二皇子离奇死亡,死前被人赤裸着上身,双手绑在身后,身上满是青紫伤痕,被丢弃在雪地里。
    不出三天,与二皇子狼狈为奸的四皇子也离奇死亡,那死时候的惨象与二皇子一模一样。
    三个月后,为了得到援军,皇帝将五公主送往塞外和亲,途中和亲队伍被人暗杀,无一人生还。
    一年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成为了当时规模最大的起义军的统帅,一时之间整个王朝内疯传着这个人的名字:绝钦,此人生性爱好红衣,右手总是被绷带缠起,宛若从天而降的天将。
    三年后,绝钦自立为王,国号为:丹。他当着众人,拆下了自己右手的绷带,露出一朵天然生成的血色桃花。
    “九郎!”一个梳着高挑长发髻的女子跳到了九郎面前。
    “莫惜,你来了。”九郎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即使是在回答莫惜的问题,双眼却依旧离不开手中的书。
    莫惜,周莫惜。她是安骑大将军的千金,几个月前莫惜射中的野鸟掉落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才认识了这个豪爽天真的女子。
    “九郎,你知道吗?听说那叛军首领将自己右手的绷带解开了,他的手掌心居然有一朵血色的桃花,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哦?”血色桃花,那不是小狐狸手上的,倒也印证了算命先生的话。
    九郎并不打算告诉莫惜自己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说:“是福是祸都与我们无关。”
    是你吗?小狐狸,即便不相信你可以变成人,但是我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你,这样我就不用再等着你,至少能够获得一点点关于你的信息。
    血色桃花,我还真是逃不过去的……
    “父亲又去征战了,也不知怎样,朝廷上的那群酒廊饭袋又在克扣军饷,爹爹他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莫惜的眼睛里泛起泪花,这个向来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女子,在面对自己的至亲即将离世时,还是流下了眼泪。
    终究是生为女子啊。
    “没事的,周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必伤心,莫惜倒是你,这样频繁的出入皇宫好吗?”
    “今天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会去前线找到父亲,就此别过。日后,九郎你要自己保重。如果皇宫真的沦陷了,你就偷偷跑出去,过你想要的平平淡淡的日子。莫惜再也,不能护着你了。”
    “莫惜,你是个弱质女子,怎么可以去战场,你不要胡闹了,你过去还会给周将军添麻烦,你……”九郎站起身来想拦住她,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就比不上莫惜。
    “弱质彬彬这个词应该用在你身上,莫惜虽身为女子,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吗?相信莫惜的武艺,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莫惜丢下这句话便跑了出去,这个疯子竟然是骑着马进来的,难道没有人管管吗?
    “再见。”
    九郎刚追出去就看到莫惜绝尘而去的身影,那抹蓝色的长裙在风中飞舞,像追着风而去的云。
    你可以自由的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我不行。即便这皇宫沦陷,我也不会逃出去,我要等着他回来。
    我九郎,没有名分,没有权利,没有金钱,没有自由,我唯有的是这个残破的身体和灵魂,还有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自尊,我会固守着这一切等他回来。
    怎么有点像怨女,呵呵……
    九郎不知道,他的院子里早已经躲进一个人,身着着金色的长衫,却没有龙纹的图案。
    太子。
    高傲的太子不屑的看着九郎目送莫惜的情景,将一包衣食放在了九郎的稻草床上。随后便不留痕迹的消失。
    “怎么过了这么多天还是攻打不下!”身着红衣的绝钦将手中的酒杯掷到地上,瞬间那酒杯便碎成几瓣。
    “王,安骑将军苦守着城门死死不肯松手,这样下去对我们也是不利。”跪在地上的士兵瑟瑟发抖,他们的王向来以冷酷无情著称,他手底下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许今日就是自己命归西天之时。
    “安骑将军?可恶!”绝钦一拳头砸在了柱子上。
    三年来,没有一丝记忆的绝钦一步一步的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天下这么执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皇宫这么执着,他只知道,空白的脑海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将江山踩在脚底,去见一个人。
    一个自己也不记得长什么样的人,即便是如此,那份思念,却怎么也抵挡不住。
    “九皇子,陛下要您去凝露宫赴宴。”一个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赴宴?”九郎苦笑一声,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个儿子吗?还是因为血桃花,他不得不亲自来问呢?那皇帝,还是一样的没脑子。
    这凝露宫是那狗皇帝建的风月场所,九郎的母亲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那皇帝。如今,即使到了行将就木,这凝露宫还是歌舞升平,繁华依旧。只是来赴宴的,没有昔日的纨绔子弟,只有九郎一个人。
    九郎直直的盯着坐在上座的人,一副颓败之势,依旧搂着几个宫女,饮酒作乐,完全不知城门外的动乱。
    “你好大胆子,进了朕,还不下跪!”那皇帝将酒杯掷到了地下,顿时吓得那几个宫女花容失色。“滚滚滚,都给朕滚!”
    九郎淡然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等赶走那几个宫女,皇帝才开始理睬九郎。
    “当年,你娘就是在这儿跳的舞,朕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那简直就不是人,是仙女下凡,朕看她的第一眼就迷住了。”皇帝似乎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思绪被拉出好远:“可惜不肯当朕的妃子,朕直接一捆,往房里一送……然后就有了你。说来也奇怪,自从有了你之后,你娘就不闹了。生你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和朕说话,她说朕作恶多端必遭天谴,我当场就赏了她一巴掌,谁知道她体弱,马上就死了。”
    “……”九郎依旧一言不发。
    “我怕,老实说我真怕,我这辈子最怕的除了我老子就是你娘。我没杀过什么人,我唯一杀死的就是你娘。她的眼怎么合都合不上,宫人们都说她死不瞑目。”皇帝诉说着当年的事情,没发现自己连自称都变了。“你娘原来有个老相好,本来跳完那场舞后她那老相好就会来娶她,那人是个樵夫。她的老相好从来不嫌弃她是个跳舞的,特别心疼他,一点粗活都不让她干。”
    “你娘喜欢他,连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那樵夫也是个痴情人,一直都在等你娘。我知道后,就把他杀了。”
    九郎静静的聆听着狗皇帝的叙述,泪水便涌上眼眶。
    那个从来没有抱过自己的母亲,那个从来不曾关心自己的父亲,既然不相爱,又为何要将他生下来。
    “后来你娘死了,立刻就来了个算命先生。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我听不懂,只是我觉得,如果你娘说的是真的,那么杀死我的人就是你。”
    “所以,你就把我扔到了柴房。”
    “对!”皇帝拍了下桌子,“我恨你娘,也恨你!这天下苍生那点不是我的,只有你娘不是,那个樵夫粗人死的那天,你娘眼睛都快哭瞎了,差点就要和他一道走了。而你,刚一出生就死死的咬了我一口。你和你娘都是一样的!都是老子的东西了,还不听老子的话,你娘死得活该!”
    九郎抬起了头,看着他。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十八年前将自己丢在柴房的人。
    “九郎只问您一句,九郎这儿子,您有爱过吗?”
    “切!就你,一个歌女生的,就是那算命的没来,老子看都不想看你一……”在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九郎捡起刚刚被皇帝掷在地上的酒杯的碎片,割开了他的喉咙。
    “你死得,也活该。”
    九郎看着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渍。
    当日,在这奢华的宫殿里,一个绝色无双舞女,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皇帝。在这里,相遇却没办法相爱。一个已经有了心上人,一个却只是玩玩儿,露水恩情,不过寥寥的几日。
    其实你们两个都不希望我的到来,但是却偏偏是我的至亲。我杀了父亲,娘您也不会看我一眼,没有爱,又何必让我出生,让我如此痛苦。
    小狐狸,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娘,安息吧。”对着狗皇帝的尸体,九郎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对得起他们父子一场,即使他从来不当他是自己的儿子,即使做儿子的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突然间,九郎看见了酒桌上赫然放着一块正方形的东西——传国玉玺。
    拿给你,你会不会高兴,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就此倾塌,埋葬自己痛苦的过去就可以永远告别。
    我们可以再次重聚,再也不分离。
    原来这玉玺,真的有令人着魔的魔力。
    九郎脱下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白衫,将玉玺藏在袖子里,偷偷的溜出了凝露宫。所幸这正值乱世,宫中的宫人早就逃了大半,御林军什么的也都去镇守城楼,整个硕大的皇宫里面只有九郎一个人影。
    忍着寒风的凛冽,只穿着内衫的九郎狼狈的跑向城楼。
    凝露宫里,第一次杀人的九郎并没有完全的抢夺了皇帝的生命,九郎刚跑出凝露宫不久,皇帝就醒了过来。
    “他,真的变强了。”
    皇帝抬起头,看着声音的来源——太子。
    “或许,这就是我们欠他的。”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杀了他,玉玺就是你的,天下就是你的!”皇帝歇斯底里的怒号着。
    太子看着这个奢华的宫殿,微微笑着:“那么他,就不是我的了。”
    “你……”
    “没有他的天下,我不要,被他杀死也好,克死也罢,我只要他好好的或者,只要他能够记住我一生一世。”
    长剑出鞘,鲜血洒落,同样身着着金色长袍的太子给了地上皇帝最后一击,致命的一击。
    从你的眼睛看到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此生我的魂魄就都被你勾去,即使你是无意。
    匆忙的跑到了城楼上,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少年,没有血色的脸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沧桑与勘破。
    “九郎!”莫惜大呼一声,蓝色的长裙早已破败不堪,艳红的鲜血在她身上肆意污染,像是从血池里苦苦挣扎逃脱的恶魔。
    “莫惜,快走!”安骑将军拖着拼命想要回去的莫惜离开。
    成败原来已定,只差一个人来宣布结局。
    城楼下,满满的都是对战的将士,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九郎,而九郎的目光却只对着那众将之前,坐在汗血宝马上的人。当年之间他一面,便真真的记得他的样子,一身火红色的衣服,像极了小狐狸火红色的皮毛。无情无欲的双眼看见九郎,便是满眼的惊恐与好奇。
    “丹王,在下九皇子九郎,特来为陛下奉上传国玉玺。”九郎向绝钦行了个礼。
    “……”
    “只是九郎有三个要求。”
    “说。”
    “第一,放过安骑将军一行人,安骑将军为人正直,忠心耿耿,在百姓之中颇有赞誉,如今安骑将军不肯降,那么九郎便请王放安骑将军及其家属一条生路。第二,王入城后,不得伤害百姓一人性命,不得纵容手下烧杀抢虐。第三,九郎恳请王三年之内,修生养息,不得征战。以上三条,王如果答应,九郎便用玉玺放行……”
    绝钦笑着问,声音却冷了下来:“如果我不呢?”
    “九郎没有法子,但九郎知道,王若想做好着天下之主,就必须得答应九郎这三个条件!”
    一抹邪笑爬上了绝钦的嘴角,征战这么多年,九郎是第一个让他如此信服这人,三个条件虽是对自己提出,却又是难得的忠告,治国平天下的良言。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九皇子是从哪个角落里面冒出来的,自己真的要好好的查查他的底细。
    “我答应。”
    对着绝钦那张天怒人怨的脸,九郎的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
    小狐狸,我们终于再见。
    这次我为你奉上的,不仅仅是玉玺,还有我。
    对着那城楼守将,九郎吩咐了句:“开门。”
    守将也不是吃素的,愣着不肯开门。
    无奈,九郎掏出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传国玉玺,被金色丝绸所包裹着的玉玺就像是绣楼上俏媚小姐手中的绣球,承载着万般希望,千般美好。
    “接着!”
    九郎讲那玉玺抛下,但很快饱受煎熬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直直的从城楼上坠下。
    这似乎是个选择题,九郎在问他,你要天下,还是要我。
    但他不知道,城楼下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狐狸,他没有记忆,但是身体却还有本能。
    那威风凛凛的战将,那高傲冷酷的王,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决定。他连看都不看玉玺一眼,径直的冲向九郎。
    白雪,红阳,就像是两抹轻烟,相互纠缠,生生世世都不得放过,那双早已失去一切记忆的双眼不知何时开始情意脉脉。
    我是否曾经遇见过你?是否可以为了你,抛却一切?
    九郎安然无恙,那玉玺却是四分五裂。
    怀中的人已经昏迷过去,绝钦看着他清秀的脸,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那本是傲立于天庭之上无欲无求的战将绝钦,却为了凡间一个落魄皇子,弃了他原来最爱的名利,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只留下一个红色的背影,袖手离去。
    原来,世间的种种名利,都抵不过一个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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