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缘起元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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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书的角度】
    李德望先生的书房已经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尘,由于书院人少利薄,很多事情先生都是亲自动手,可是最近先生去访友,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这书房就变成了这样。
    沈玉书轻轻推开房门,手里拿着街上新买来的掸子。若干年前,他是李德望的得意门生,家中的医馆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当年高中状元,却无论如何也只愿意在德望书院做教书先生,别人都誉他不忘师恩。其实,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是来等一个人的……
    轻轻掸掉桌面的灰尘,阳光透过一个个飘飞的小微粒,沈玉书想起了一个人,她白巾蒙面,在他进书房的一刹那,回过头看他,眼睛大大的,清亮闪烁,然而最让他这十年忘记不了的,是她飞身而出的身影,就像飞燕般优雅掠过……沈玉书突然想起那个被她撞坏的雕窗,其实看见那里还留有修理的痕迹。自那天后书院便来了个新弟子,个子小小的,只穿白衣,大家笑她名字叫赵飞燕,先生便给了她一个新名,叫元初。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元初从先生那里得到一本叫《元初》的书,由于不识字,便拉着他读这书中的故事,他因此知道了先生的秘密,可是,《元初》没有读完,新的元初便不见了……
    不许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揍你!
    不许乱叫!不许乱动!否则我揍你!
    不许再喷我口水!否则我揍你!
    ……
    她身形瘦瘦小小的,力气却不小,总喜欢挂在嘴边的便是“否则我揍你”。
    沈玉书笑笑,但是没有一次真正揍他,她总在口比手快,口硬心软。他真该狠狠地激怒她,让她大打自己一顿,然后自己以此为借口赖着她……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自己也不知为何能等那么多年,一开始只是没头没脑的生气她不辞而别,后来自己死心地在德望书院等她回来。
    就只因为一个见了没到整月的疯丫头。谁都不知道,新来的弟子是女的,只有沈玉书知道。
    大致打扫了一下,轻轻将门合上。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一会弟子们都到,他就要去上课了。
    “哈哈哈哈,王福,快看,我在那春花书局买到了好东西,据说这书……”远远的便听到有弟子在讲话,沈玉书仔细听了下面,“不是将那什么男女之事的,而是讲男男之事的!”
    沈玉书有些生气,春花书局净卖些不入流的书,甚至还有春宫图,自己书院竟然有学生买来大肆宣扬!
    “男男?那有什么好看的!”王福个子大声音也响。
    “那些方面虽然没有男女的描写的好,但是这本书是咱这第一本,听说京城的都兴这个,文采好着呢~”
    “屁!老子要看文采干什么!”
    “唉哟唉哟,我说你王福是个大老粗你还不承认,我孙彬明天就带你去那芳笑楼,让你看看那清倌的好~”
    听到这里,沈玉书实在听不下去了。本来因为先生的关系,他对断袖最为敏感,平时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侮辱断袖的事情,加上他现在仍无妻妾,外面都在传,实则他有龙阳之好。沈玉书蹭地就从墙角后拐出来,那孙彬、王福还以其他一行人等吓得面色刷白。
    “沈……沈先生……”孙彬的人长的高瘦,在这群弟子中是家里最有钱的一个,所以平时大家都是围着他转,而他见多了父辈间的周旋,也学会了见风使舵。这时,一副怯懦的样子,仿佛刚刚怂恿王福的另有其人。
    “在场的弟子,都回去闭门思过三天,抄《道德经》一百遍,王福,一百五十遍,孙彬,二百遍。”沈玉书说得铿锵有力,转身挥袖欲走。
    孙彬在后面换了种语气:“沈先生,你不是不知道我爹每年都给书院捐银子吧。”
    “孙员外捐银子可不是想将自己的儿子让书院教成是非不分的人。”
    “是非不分的是沈先生吧!我家有银子,是就是我家的。若先生硬是要于我为难,那么非便是先生家的。”
    “放肆!小小年纪这些是谁教你的!”沈玉书一个转身凌厉地看向孙彬。
    王福慌忙捂住孙彬的口,不让孙彬在说下去,也不知为何,孙彬今日反常,平时就是假言假色也会礼让沈先生三分,今日竟吵起来,沈先生也不对劲。
    孙彬挣扎着还要说,王福已经开口行礼:“先生对不住,孙彬家的猫最近死了,孙彬悲痛异常,请先生不要于他一般计较。”
    沈玉书也知道这王福是找台阶给孙彬,他也不想大打出手,都成这样了也无可奈何。于是“嗯”了声,转身走了。
    隔了好远王福才放开孙彬,孙彬脱口就骂:“你他妈的活腻了!你他妈的家里才死了猫!你他妈的才悲痛异常!你信不信我找人端了你家!”
    “我他妈的就活腻了!孙彬你妈的没种,除了仗着自己家有钱你还能怎么样!我他妈的在怎么活腻了我王福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说完也转身走了。
    周围的人见此状立即作鸟兽散。孙彬心里自然清楚大家都是冲着他家钱来的,可是这么直白白的,心里一下子空了好多。想起刚刚王福的嘶吼,心里愈发凄凉。
    当日晚上,这事情就传到了孙员外耳中,孙员外来不及训斥儿子,立即带了银两和上好的棉帛(除了做衣料,也可当宣纸绘画写字用,便于携带)以及前段时间从外地托人买来的一块稀有的镇纸,到沈家去赔不是。孙员外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进德望书院,当初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这德望书院的先生少,沈玉书和李德望又是人尽皆知的状元,以往的弟子就算不是状元,这举人、秀才也出了不少。可李德望偏偏是淡泊名利不图财色的人,收来弟子不看家世,进去上也只准读一年,入学还要考试,每次只收二十四名。孙员外动了手脚让孙彬顺利进德望书院,又以各种风水、修葺为名捐钱给德望书院,好不容易支撑到今年,今年可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自然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前功尽弃。而沈玉书也不是李德望那种迂腐耿直的人,自知这孙员外明里暗里的帮了德望书院不少,爽快地同孙员外客套了几句,收了他财务,次日尽数充公到德望书院的账房。
    孙彬一行人被罚在家闭门,剩下来上课的弟子就少了些,沈玉书想了想,放了三天假期给他们,自己也顺便把先生的书拿出来晒晒。李德望的书中有不少是自己的手抄本,自己清秀淡薄得久如同本人。沈玉书想起当年给赵飞燕读得书上也是这种字迹,那时虽然没有反应过来,可自从赵飞燕消失后,自己愈发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书中故事实际上是先生的故事,元初也真有其人,而那元初必是先生一生的挚爱。
    挚爱……正因为挚爱不得相伴,所以变得如此淡薄。
    沈玉书收拾李德望的书时,也顺便挨个儿的翻了翻,除了一些书局里通用的字迹,还有一种特殊的字迹,那个字迹就像初学写字的写的,比划时粗时细,力道不稳。沈玉书细细找了找,所有零散的纸业收集起来,临的都是道德经,有些时候,字迹会像先生,沈玉书猜想这个人一定是先生亲手教的,临的也是先生的字体,难怪先生罚人的时候只教别人抄道德经,道德经里并非是讲道德,而是讲道家的一些思想意识,别的书院鲜少会教弟子道德经。难道……沈玉书凝视着这些纸业,难道这些都是那个“元初”的字?
    像李德望不常常翻看的书中,几乎每本都夹着几张。沈玉书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元初是多么顽皮,亦或是多么想让李德望记得自己,所以才将字迹弄的到处都是。而先生后来都没有发现吗?
    先生的书中,元初眼睛狭长清澈坦坦荡荡,因着自己母亲是青楼女子,有着一张雌雄难辨的脸。却身形高挑,比一般同龄男孩子要高。擅武,最后就是因为从了青楼一个龟公为师,所以先生嫌弃他自甘堕落从此对他视而不见。
    当初的书虽然没有讲完,但是沈玉书始终觉得有着一双清澈坦坦荡荡的眼睛的人,是不会做出什么自甘堕落的事情,即便表面上自甘堕落了,那么也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理由。那时的先生对他视而不见,给他的是怎样一种伤害……
    沈玉书趁着晒书的时候又到书房将书房的角角落落清理了一遍,才注意到,先生的书架旁边是有一个扁平的大约一指高的木匣子。木匣子有锁孔,却没有落锁,想必先生常常打开,木匣的上两角已经磨的光亮。沈玉书轻轻打开,匣子中并没有什么,只有几页纸,上书,梦泽。梦泽是《元初》一书中除去元初的另一人,便是先生,想必,这是先生的表字。纸上的梦泽二字一次比一次整洁娟秀,看得出要比道德经花的功夫多。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元初拿着写着梦泽的纸向梦泽炫耀:梦泽你看,是不是比上次要写的好了?梦泽……梦泽……
    想着想着又想起赵飞燕站在椅子上偷先生画卷的那一幕,回眸一看……
    “啪!”沈玉书突然放下匣子上盖,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响。
    不行了不行了,沉溺在这书房的种种幻想和回忆中沈玉书都快疯掉了!先生平时对感情的压抑和自己的那份堆积在一起,在小小的书房里几乎要膨胀炸开。
    草草的把书交代给账房先生,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办一下,若是下雨了刮风了就帮忙收理一下,若是没有就等自己傍晚归来整理。
    可他不知,这竟然是自己最后一次进书房,最初和最后一次见到元初的字。
    沈玉书仅仅只是到常去的茶楼坐了一会,说书的人讲了节“狐妖有心亦报恩”的故事,沈玉书听了上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看着外面的天风起云涌的像是要下雨,心里念着,邪乎,晒书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变了天,尤其是在茶楼上,茶楼的窗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沈玉书结了帐,起身返回。
    风渐渐大起来,半路上行人估计这天要下了,都快步行走。沈玉书走着走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瘦高的黑衣人走过。没多久,又有一人撞上自己。沈玉书刚想调侃,抬头只见是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脸色深红,混着汗水,一看就知道是急走了很多路。见到沈玉书就紧紧抓住沈玉书的胳膊。
    “沈、先生,我可找到你了……我已经找人救火了,您快回去!”
    “王叔您别急,怎么了?账房着火了吗?”账房里有不少陈年账本,是从德望书院开始的时候就有的,假若烧了,整理起来是有费很多周折。
    “不是……沈先生,是……”
    沈玉书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胸腔有一种近乎压迫的疼痛。
    “是书房!”
    天上的雨哗一声如瓢泼。
    沈玉书拔腿就向德望书院跑去。
    是书房……是书房……是书房……
    这三个字就像魔音一般在耳中不停的回荡。
    书房,是元初和梦泽的,是他和赵飞燕的,千万不要有事……
    可是雨还是下迟了,几个人端着盆桶站在刚刚烧尽的书房边发愣。书房的主梁被烧了一半,斜搭在坍塌的断墙上,雨水冲击着废墟,黑烟冉冉上升。
    不可能……他只是喝了盏茶的功夫,书房竟然被烧尽了……不可能烧的这么快!
    帮忙救火的人看见沈玉书惊慌失措的神色,只当他是心疼里面的书。说来也巧,王叔见天色不好,刚刚把书收进书房,一个人去账房,前后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书房就起了大火,借着风势,火瞬间就罩满了整个书房。而书房旁边几乎没有事。
    难道是什么人故意纵火?
    沈玉书眼尖地看到断墙边两个破碎的酒坛,几步冲上前去,酒封还扔在一边,捡起一看是十里香的酒。又一言不发地向德望书院跑出去。现在的沈玉书两眼发红,谁都不敢拦。
    约莫是有人故意要放火,十里香离德望书院也很近。
    外面下着雨,沈玉书就冲了进来。
    “刚刚谁在这里买了酒!刚刚谁在这里买了酒!!”声音大得几近嘶哑。
    “是……是一个黑衣戴斗笠的……姑娘……”虽然是黑衣斗笠,但是声音是姑娘没错。卖酒的犹豫着将姑娘二字说出。
    黑衣戴斗笠的姑娘……能抱着两坛酒的女子……
    沈玉书向后踉跄了一步。
    绝不可能。飞燕有什么理由呢?
    转脸又跑了出去。
    “沈先生今天是怎么了?”沈玉书走出去后,卖酒的才追上去,“先生等一下!”还好沈玉书只是踉踉跄跄地在雨里走着,不像刚刚那么急。卖酒的追上后将一个木牌递给他,“沈先生找到那姑娘顺便把这个给她吧,这悦来客栈的房牌应当是她掉下的。”卖酒的将一个一指多长的竹板塞进沈玉书的手中,转头走了。
    沈玉书看着手中的竹板,悦来客栈对住三天以上的客人都有给竹板做记号的。
    紧紧握在手中。赵飞燕从不穿白衣以外的衣服,一定不是你……
    而那黑衣斗笠的人回到客栈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竹板掉了。客栈的小二怕她会赖账,死活要她结房,要不就把竹板找到拿来记下号。本来她就想在今天结账离开的,可是雨下这么大也没法赶路。想来想去估计竹板是掉在了酒家,就跑回去拿。
    生命中注定出现的人,即使你绕过多少圈,依然会见到他。
    所以,折身而返时,就在门口看见了沈玉书。
    脚步怔了一下,还是擦过了肩。斗笠下眼睛茫然,仔细看,竟瞪出了血丝。
    “等一下。”这么多年后,他的声音和以前不同了,少年时清亮温柔,而此时低沉冷郁。
    她故作不知,继续前走。
    沈玉书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掀掉她的斗笠。一道恐怖的疤从左眉划到眼角,看到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她从他的手中挣出来,弯身捡起斗笠,眼中波澜不惊。
    “元初……”比起赵飞燕,他更喜欢叫她元初。她说,先生给了我一个名字,我再也不叫赵飞燕了,我叫元初,一切的开始。
    赵飞燕身形一动,沈玉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顾客栈避雨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抱住她。
    她会飞的。黑衣的样子更像飞燕,掠过雨帘就不见了。
    赵飞燕胸口起伏。
    “公子是重礼教的人,公子请放手。”
    此时客栈里已经炸开了锅,刚刚还是窃窃私语,混着雨声可以充耳不闻,可是现在声音大到不想听也老往耳朵里钻。
    “哎哟,是德望书院教书的沈先生……”
    “是呀是呀,百草医馆的少公子……”
    “趁着李德望先生出去……啧啧啧,这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
    “我带我家娘子回去也有错吗!”沈玉书没敢松手,冲着客栈的人大吼一声,吼完才惊觉这男婚女嫁的大家怎么会不知。
    可是有些人硬是没听出,反而说了句:“就是是你家娘子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和礼数吧。”
    “是我家娘子不见重要还是礼数重要!”沈玉书又反驳了一句。
    这下下面就出现分歧了,有人说,特殊情况确实可以先不管礼数,毕竟礼是死的人是火的。有人说,再怎么样祖训也不能违背,这是脸面问题。接着就是你脸面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沈玉书也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拖着就把赵飞燕拖了出去。避到一处无人的墙角,紧紧抱着再也不松开。
    “纵火烧书房的是我,可我不是元初。”
    沈玉书一愣,赵飞燕趁机想要挣脱,可是沈玉书要比想象中用力的多。
    “你放手!否则……”
    “否则你揍我……”沈玉书用头顶掉赵飞燕戴着的斗笠,脸就贴在那个伤疤上,“这是怎么伤的……”
    赵飞燕的脸一烫,沈玉书再蹭脸,就觉得脸上黏黏的似有水。
    “你……”沈玉书抬头,果真看见脸上有泪水,不同于雨水,从眼角细细滑下。
    趁着沈玉书抬头,赵飞燕猛地将头撞到了沈玉书额上,趁机挣脱了沈玉书,沈玉书急忙起身去追,那抹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你?就是李德望先生的得意门生?哟哟,怎么在这里被罚写字呀~
    啊……你?!你就是昨天那个……
    我警告你,不许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揍你!
    ……
    听说你叫沈玉书?记住了,我叫赵飞燕……
    噗……
    ……
    不许再喷我口水!否则我揍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听师父说,被喷口水可是要长满脸雀斑麻点的!
    到时你丑了,我娶你……
    你……你这人有病,我是男的!
    没事没事,男的我也娶……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玉书,她像飞燕一样,挣脱了还会再回来吗?你就不能忍着疼死也不放手?合该你重蹈先生的覆辙,你都不知道自己比先生幸运多少倍……只是赵飞燕能当你娘子,而元初呢?元初和先生永远不能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飞燕站在不远处的雨中,将沈玉书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
    三日后,沈玉书如常去书院上课。除了面色不好,淋过雨偶尔有些咳嗽外,其他都如常。弟子中多少有人听说了那天大雨的事情,孙彬自然也知道,就连那天沈玉书怎么去悦来客栈当众搂抱一个面上带疤的女子的事情都知道。所以今日孙彬可是堂而皇之的带了那天说的男男书来杀沈玉书威。他算了好了,只要沈玉书拿这书的事情说他,他就把他在悦来客栈的事情捅出去。
    说来也怪,一般的书,书名都是写在外面封面上的,而这书则是写在封面反面的右下角,很不起眼。孙彬装模作样的把书翻开,把“元初”二字露着外面。什么男男、文笔好,其实都是他听来的,他一见这么多字就泛倦,买了这书无非是感个流行,图个张扬。
    孙彬颇是得意地看着沈玉书进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自己坐的位置,最前排,最靠近沈玉书授课的地方,有钱就是好。
    沈玉书强打着精神,果真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本书。再也不能如常,看见元初二字便一把抓起书,手止不住的哆嗦。
    “这书……你是哪里来的……”沈玉书的视线一下也没有离开书,怕一离开,书就会不见。
    孙彬还以为自己成功激怒了沈玉书,洋洋得意地答道:“这种书还能哪里来?不就是春花书局的嘛……”
    “你撒谎!”沈玉书紧紧握住书将书按到桌子上,眼睛转而盯住孙彬,“这书是不是一个穿黑衣的女子给你的!说,是不是!那个人在哪里!”
    “先、先生……”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不止是孙彬,谁都能看出沈玉书发了狂。
    “这书世上只有一本!怎么可能是从春花书局出来的!”沈玉书贴着孙彬大吼,孙彬早就吓的摔落地上。
    “就是春花书局的……”孙彬带着哭声,从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了许多本白色封面的书,掀开封面,每一本后面都是元初二字,每一本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孙彬这才注意到,书上的字不是先生的字。
    沈玉书丢下课向春花书局奔去,有了那天的经验,自己在路上已经试图冷静了很多。赵飞燕那样的人,除非是她自己愿意,否则别人用什么办法都强逼不了她。他也并不是想强迫她什么,只是他不想像李德望一样抱憾终身,即便留不住,也想知道她做这些的理由:烧书房、散播先生的书、还有脸上的疤……到底是什么致使她这样。
    春花书局的人正好也在埋怨这书不好,说是什么男男新爱,可是看完的都说整本书看的人郁卒。还有人直接说被骗了钱,正想告发春花书局。
    书局的人告诉他,这书都是以前拉粪的刘叔送来的。由于书是不要钱的,书局的人就收了,刘叔给他们一张字条,是称赞此书在京城销路颇好,里面是新颖的男男之情。书局的人好奇便留了下来。
    沈玉书又一番打听才知道刘叔的住处,到刘叔家时,刘叔家已经空无一人,听邻居说,刘叔一家都搬走了。
    沈玉书瞬间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起不来。本来以为有什么线索,不想却又断了。一定是赵飞燕不愿见他,不想被他找到……
    不知怎样回到书院,打理好心情放了弟子的假期让他们先回去了。可是一放假不得了,这眼看科举要开始,李德望不在,沈玉书又放假,马上又弟子的家人找到书院。起初还是小打小闹,后来竟有严重的闹到了衙门,将沈玉书告了上去。不知是谁,又诬陷沈玉书窝藏赃物在小书房,事迹败露后联合一个女子烧了书房,现在那个女子已经逃之夭夭。
    短短几天内,沈玉书已经签字画押被打入牢狱。家中人来狱中看他,欲向上申诉复审,他只是握住小弟的手交代了几句。
    最后沈玉书被判碎掌流放。对文人来说,碎掌比任何刑法都要严酷,让你活着,却终生再也无法握笔。
    沈玉书被流放后,李德望也没有回来,流言说,李德望是望风而逃了。而那些被沈玉书教过的弟子在不久都面露悔意,毕竟是自己害了先生。德望书院自然也就没了。但是那年科举考试中,孙彬竟然高中榜眼,虽不是状元,亦把孙家高兴了一回。孙家一高兴,想起了平反沈玉书的事情,衙门将沈玉书的案子翻了,给了沈家补偿,差人去流放地将沈玉书请回,却得知沈玉书已经逝世。孙家满怀愧疚,沈玉书的葬礼也办的风光。沈玉书是逝世了,但是却找不到尸身,沈家办的也只是衣冠冢。
    “元初……天黑了,我们回去吧……”草屋外,一个中年男子扶着另一个中年男子。叫元初的人合着眼睛轻轻点头。
    “元初……我们也进屋吧。”沈玉书挽着身边人,赵飞燕的小腹有些突出,回头就给他一个厉色,“我跟你说过我不是元初!”
    “我不喜欢飞燕……飞燕我抓不住……”
    “不喜欢也要叫!怀孕的燕子飞不了!叫元初多恶心,你以为你是李先生啊,叫元初还能叫出个千回百转?”
    “我就是喜欢元初……”
    “不许再叫!否则……”
    “否则你揍我……知道了,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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