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给乔昱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电话里是阿若的歇斯底里：“乔昱，你他妈别玩我了！阿严在哪？你究竟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她用爱用心用体贴挽回来的男人，又被人抢了去，还是被同一个人，同一个男人。
    乔昱提着行李的手颤了一下，手指一根根弯曲，又一根根松开，然后二话不说挂了电话，那头的所有都戛然而止。
    赌。
    赌……
    乔昱开车飞驰，车速太快，所有一切仿佛过了一个临界点，以倒带的势头飞奔而来。
    昨天半夜他离了陵园，留下阿严一个人。
    他知道阿严出车祸那一刹那的爱与恨。
    他对阿严设下的步步陷阱。
    他和阿严的每一次吵架。
    他对阿严说“十年了”。
    ……
    ……
    ……
    所有有关阿严的事，终究卡死在十年前兄弟俩的相认的记忆点上。
    阿乔都不在了，他凭什么还活着？
    阿乔已经不在了，自己为什么还爱他？
    阿乔再也不会在了，他和他还能在一起吗？
    ……
    刘董来了电话，乔昱不接，铃声持续，每一声都是定时炸弹的嘀嗒。他从座位上捡起手机，在手里掂了掂，新的iphone5，“嗤”地笑了一下，开窗，把手机扔了出去，砸在雨地里的一声响。“嘭”得一下，似乎是砸在他头上，忽然地，如什么灌顶而来，就这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世上，留给他的，又剩些什么呢？纠缠的刘董，远去的刘畅，死去的阿乔，往生的亲生父母……
    失去了所有，只身一人，孤独上路。前路漫漫，他的同行者，会在吗？
    手机落地，而车子已经向着陵园方向绝尘而去。
    天气多变，开始下雨，转瞬间已经是瓢泼盆倾，雨刮器“刺啦刺啦”地工作着，前面仍然是一片模糊。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却仍然听见碾过积起的雨水时“啪啪”的水声。乍暖还寒，乔臻不由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陵园的管理人员看见一个蒙蒙的人影在幕天席地的雨里奔过来，擦着眼睛，以为自己花了眼。
    “喂喂，那个谁？……”
    乔臻没理他，直接要往陵园内走。车子在几公里外抛了锚，他是走过来的。
    工作人员赶紧地撑伞出来，雨打在伞布上的声音震得耳朵都发麻。“喂，小伙子……这大雨天，你跑这来做啥？”
    “找人。”乔臻在雨里，一开口脸上的雨水都往嘴里流。
    “这清明节下这么大雨，你来这埋死人的园子找人？你是找鬼吧！”本来进陵园是要看证件的，这会儿老头子撑不住伞了，也不想理这个像神经病院出来的人：“行行行，你爱找找去！我懒得管！”
    雨下得太大了，阿严眼前一片冰凉的模糊。
    这样的时候，偌大的陵园只有自己一个人……真好。不能陪着乔臻，那么陪陪乔昱吧。乔臻终究执念，昨日夜半，当乔臻的手掐在他脖子上，一点点收力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乔臻手上急促的脉搏，混合着他自己的，跳得惊天动地。
    咬着牙生生受着，即使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还是连咳嗽都没有。你要我死，我又何必反抗？只是，相比之前的种种手段，这样，反而好过些。
    乔臻定是心软了，否则，以一个男人的劲力，两个拇指交叠放在喉管最柔软的地方，只要按下去，怎么可能死不了？
    乔臻最终放手，而他还在“沉睡”。仿佛不过是夜深的时候别人给他添衣加被，他还睡得香甜。乔臻轻轻地从他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隔了一会儿，放在了他的腿上。他等天明的时候才看清，手机上调出了阿若的号码，他现在手脚不灵便，但到了这个份上，播出这一个号去还是做得到的。
    他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时，无声笑了一下：乔臻的执念了了，那么自己……于他不过是一个路人。想来乔臻唯一一次说爱他，竟然是在一手策划的车祸之后……
    盯着手机半天，忽然的震动惊得他一个激灵。是阿若。每一声催得急切，他动了动完好的一条腿，手机就掉到地上去了。仿佛还不够，用腿将手机踢开，刷拉一下撞到了石碑上，然后机身、机壳、电板摔得分离开来。
    乔臻，你有你的选择，可我也有我的……
    从黑夜到天明，从天晴到下雨。阿严只是一直坐着，看着墓碑上乔昱的笑脸出神。乔昱眉目弯弯，带着俏皮地看着他。十年，世事早已无常，而他始终如一。
    恍恍惚惚之间，石碑上的照片似乎开了口：“阿严……阿严……”
    他木木盯着眼前雨帘，一片迷蒙，空无一物。终于又听到声音，然后转头，有人在边上，捡起了四分五裂的手机。那个人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唤了一声：“阿严……”
    轻而哑的一声，冲破了十年的时光与爱恨，“阿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