珹 珹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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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嘘,我来。”普亦从后面环住苏珹,握住他的手,伸网反扣,按住。觉察到旁边那人讶异的目光,道:“没想到吧,我也会的。”微微一笑,似是交融。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看着他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身手,苏珹终究还是问了出口。但这并不是出于戒备,而是因为些许他不愿承认的好奇。
“恩,一名小小的、浪迹天涯的、旅客。”普亦说的掷地有声。说罢还挑了挑眉。
“噗嗤。”就知道做怪相,他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就你?”
普亦耸耸肩:“要不然?难道你没看出来?”
清澈的眸子在普亦的身上扫了又扫,嘴角仍是噙着笑意,“还真没看出来。”
普亦一听,尴尬地咳了咳,随即又唬起脸,“不信?”威胁的语气。
“不不,我信。”苏珹应声,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他的感染,连捕蛇如此枯燥的工作也有趣了起来。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着、默默地注视着他将蛇敲昏后装到自己的背筐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和谐。
在记忆中,他一直都住在这个贫瘠落后却景色优美的小山村里,没有走出过这里一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没有玩伴。可是他又深深的渴望着这些,虽然。。。。。。从未与人提起过。提起了又能怎样呢?至少结果仍是一样的。想到这,苏珹的眼眸不自觉黯淡了下来。
“怎么?”普亦刚捕获了那条怀音正准备向苏珹走去,却看他坐在大石头上,抱紧双腿、一手托腮的看着他。不,是望着他的方向出神。目光呆滞,似是染上了淡淡的哀伤。
晃了晃心神,“哦,没什么。”修长的双手向一个方向指去,“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这些不长教训的蛇儿天性永远不会变。骨子里始终流淌着对他人的不屑以及对自己的独尊,纵使让它们看到自己的同类被杀死,它们也不会逃,不会顾及自己的处境。
“恩,我去。”普亦向它走去。
“不用。”苏城从石头上跳下,拿过他手中的器具,“我来就好。”
灵活修长的双指伸入网中,按住网中此时才疯狂扭动企图挣脱的怀音的颚部。
没有什么不一样,什么都是如此,只有等到自己遭到未卜的前途时,才会想到反抗。真是悲哀。尽管如此,他也是不想扼杀掉这些生命。他也是一个努力反抗的人,只是,他的反抗,他所有的反抗,都是无用功——就像这蛇儿一样,被网所束缚,动弹不得。
“嘶。”刚一出神,手上不自觉松了力道。它身躯一扭,对着他的手狠狠就是一口。苏城手上顿时一片青紫,赶紧用另一只手将蛇制住,扔进背筐。
普亦听到了他的轻呼,连忙赶了过来。“怎么了?”看到他黑里泛紫的伤口后,瞬间黑了脸,拉起他就走。
“你干嘛?”苏珹不悦。
“你傻吗?当然是去看大夫!”
苏珹沉默。“其实。。。。。。不用的。再说,附近也没有大夫。”
“所以去找啊!为什么不用?你傻吗?那可是怀音啊!”他焦急的语气、焦急的神色,让苏城微微愣了愣,因为,至少他还从没见到过别人因为他而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抽回自己的手,将头别扭地扭向一边,“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普亦一听,心中像是失去了理智,“怎么可能没事?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怀音的毒性!”
“我。。。。。。知道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还这样!你为什么那么不珍惜你自己?”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柔风吹过二人,让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苏珹受伤的眼眸。
不珍惜吗?苏珹内心轻叹一声。有什么,能允许他珍惜自己?他不能软弱,他一旦软弱,就。。。。。。再也起不来了。
沉默良久。
最终,苏珹还是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我被咬过,所以不会再有事了。”
六
七天后,普亦再次为苏珹清洗伤口时,他手上只剩下了小小的一道疤。普亦再次庆幸他说的话是真的。那时苏珹的眼光坚定,不像是在说假话,再说若是他死了,他的娘亲该怎么办?普亦相信他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知道并且能体量大局。
即使普亦选择了相信他所说的话,也坚持把他的毒血吸了出来,又跑到老远去找大夫抓了点敷伤药,每天为他上药。让他的伤口尽快痊愈。
虽说毒性不是问题,但是寸深的伤口还摆在那里呢。
“好了吗?”苏城皱眉,胳膊举了那么久,早就酸了。
“恩。”普亦松开他的手,替他理了理搭在眼前的碎发。“以后就算是不会有事,也要多加小心——答应我。”
苏珹心下温暖,“好。”
淡淡的阳关透过纸窗,影子斜射在地面上。苏珹揉了揉手心,一时间竟无言。
“这样,我暂住在这里你也挺不方便的,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就寝,让令慈好好休息一番吧。”普亦是真的心里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去年迈并且有病的娘亲房里天天晚上打地铺。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苏城一挑眉,“不会不方便?”
“当然不会。”普亦一脸灿烂。
苏珹又揉揉手心,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好,定了。”
这几天,苏珹都没有上山,一直靠普亦接济。刚开始苏珹不乐意,坚决要上山,可是却被他一句“就当你这是开客栈的我给你钱有什么不对”给堵了回来。之后,普亦就开始教他念书。再后,他们就一起捕蛇、一起习字。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苏珹娘亲的病情终究还是急转而下,他虽然不说,普亦也明白,他的心里一定非常不好收。不仅神色憔悴了很多,连出门的频率也高了许多。普亦心中也猜出了大概。
“你要去京城?”普亦抬高了声音。
苏珹和普亦刚刚回到家,便把这事和他说了。天色已黑,桌上的蜡烛摇曳着,小小的火苗不停的跳动。“恩。我娘亲的病,恐怕只能在那里治好了。”
这是苏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打算,毕竟自己从来都没有出去过,这一去,不知要花多少时日。此地离京城还是有相当长的路程的。可是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大夫,在那里,娘亲活下来的几率也增加了。
“确实。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苏珹扭过头,尽量不让他看到眼里鲜有流露过的不舍,“不用。”
“那盘、银两呢?够不够?”
苏珹勉强笑笑,“当然够。”
“你一个人的话,真的可以吗?”普亦还是不放心。
“我可以的,所以请你赶紧找另一个可以借宿的地方吧,我马上就要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普亦握紧拳头。
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知道自己迟早要失去的东西,就算他很温暖,就算自己真的很喜欢和他相处的这种感觉。自己终究也不能永远的拥有。这种必然失去的未来,才最令人感到悲哀。
“苏珹。”见状,普亦表现的异常冷静。轻轻抱住他,“我还是同你一起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苏珹觉得自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将脸埋入普亦的怀里,过了很久,确信自己的眼眶已经不是红的了后,他才轻轻抬起头。
普亦见状,心底微微了然,端起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那咱们先睡吧。这件事还是明早再说吧,明早——也不迟。”
苏珹抬眸,“好,今天就不提了。”
在垂眸的那一刻,还是有什么东西,流露了出来。
我走了。
对不起。
七
清晨醒来,苏珹还是不见了。
屋子原本就很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它的存在,这里就变得偌大。一切都显得空荡荡的。
普亦一拳头垂到床上,他怎就没想到呢?苏珹向来不会提前预备茶水,可是昨天他居然没有想到那杯茶会有问题。
看看天色,正午。
普亦立即吹声口哨,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爪子上用一根锦绳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就一个“普”字。普亦立即拿起纸笔,挥笔写下“速来”两字。却看见苏珹习的字,虽说只练了三个月,但已出风骨,清新俊逸。
听说,人如其字。
是真的吗?
“过来。”信鸽很听话的飞过去,由普亦将纸条放入小木匣子中,“咕咕”两声转身飞走。
为什么你会走?
普亦觉得此时身处于这间屋子里是他的耻辱。自己与那人朝夕相处三个月、肝胆相照三个月,居然连这种事,都要避开他。那他算什么?难道这些天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吗?难道这些天的欢声笑语,都是他一个人过于自我的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吗?
在哪里,都会很累。
普亦靠着墙,眼睛一直看着苏珹尚未带走的捕蛇器具,心中却没有了任何感觉。
这句话。是真的。
好累。
八
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贩的吆喝叫卖声。行街的人,络绎不绝,人们的生活总是热闹的、美好的、忙碌的,以至于他们都忽视了就在身边出现的东西。
苏珹浑浑噩噩地走着,强忍着不要让眼里的泪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出。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娘亲下葬的样子,那个他至亲至爱的娘亲,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留给他的,只剩下那一眼看到的已无血色的面容。他,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陪他了
怎么办?从今以后怎么办?不知道,他不知道。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了方向。
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回去吧,回去吧。至少那里还有昔日时光的影子。
苏珹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却见酒楼旁一个微胖的、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一直在静静地盯着他。眉宇间是隐隐的激动和愧疚,以及怯意。
终于,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儿子?”
苏珹只当这人是思子心切,而自己又跟那人的儿子长得太像,所以才会被误认。轻嗤,笑了笑,“贵人,我想你是认错了。”
那男子突然一下子走了过来,坚定的说:“不,我不会认错的。”
“哦?”
“没错,你就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