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周末，似乎又有时间与秦修会面，清音整日在家无事，也常问我与秦修的事，却在知了情况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遇此情景，我常摆出难得的亲和面容，拍拍他脑袋：“你不必知道太多。”
    愚人往往变聪明了，才知愚人其实最聪明。
    日子算也平淡，毕竟我渴望这种不是地狱又称不上天堂的自由生活许久了。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这般平静，已不是那般安宁，更多的，却是诡异。
    “杨哥有在路上看见逸姐么？”清音侧头问我，“我记得你们应该是同路。”
    “清逸来电说今日有事，晚些回。”我笑笑。
    清音低头，失了神采。
    晚饭已过，我瞧表，一时多，清逸何事忙到现在？
    催了清音早些睡，我回房坐在床侧拨号，电话一头传来机械女声，我一惊，冷汗涔涔，顺口气继续拨。
    整整一夜，我持紧电话，却是一夜的机械回答。
    翌日，我拉秦修一起去找清逸。
    “整整一夜？”他紧蹙双眉，牵住我手快步上车。
    “嗯。”我情绪微微激动，“但是清逸她从来没有一夜不归！”
    “莫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他握紧我手。
    后来。
    我们在公安局看见她时，她正坐在留置室的椅上，眉宇间，再找不出前几日的亲和。
    在看见我们之后，她身形一怔，漆黑的瞳幽幽扫过我们，唇角苦涩一扬。
    “清逸。”我张口，却被警察拦下。秦修劝我坐在一旁静候，他走去与警方交涉。
    “怎么回事？”我望他走来。
    “不过是公司机密被泄露，正巧文件又在清逸那里。”他坐在我旁伸手搂住我。
    “不可能。”我摇头，“清逸不会做出如此龌龊的事。”
    秦修拉我入怀：“莫要担心，小事小事。”
    于我与秦修，确是小事，有了钱，何事不可轻松解决？
    清逸出来了，朝我们浅浅一笑——却也称不上笑，不过是牵牵唇，便启步先回。
    而后秦修与我一齐回了我家，我让他候于车中，他淡淡一笑，坚持与我同回。
    “你说过，你不会让我失去。”我沉下脸，至于失去什么，他自晓。
    “确是不让你失去。”他微笑。
    “秦修，你答应过我，听话，我一会儿便好。”我试图劝服他。
    “清逸的事远不止这些，”他收了笑容，“是谁做的，也许去了你家便知。”
    他说的如此笃定，我不禁狐疑。却是听见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后，我们才进屋。
    “哈，给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几十年，却是点钱也拿不得，该是白养你了……”
    我定定地瞧着发疯般的母亲，于我对面的，是流泪不止的清音。
    清逸蹙眉，淡淡启唇：“母亲……”
    “不要叫我母亲！那个厚颜无耻的死女人才是你母亲！”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觉头晕目眩，我不知出了什么情况，只能紧紧拉住秦修的手。
    “伯母，有什么事可以待平静了再说。”秦修先一步挣开我手，走近母亲。
    “哈，你？！你还敢来见我，当年的事你忘了我还没忘，如今你又来勾引我儿子，你还真是有脸啊……”
    母亲扭曲涨红的脸微微一笑，抬手。
    啪。
    然后是一个我预料之中的巴掌。接着是一段情理之外的沉寂。
    秦修一边脸微微红肿。却是微笑如绅士：“如果掴掌可以让夫人您稍稍平静的话，那您不妨继续。”
    我曾经佩服自己，也许原因就在于我更佩服我与秦修性格上的共同点——一种出人意料且致人死地的淡定。
    母亲恶瞪秦修许久，最后摔门而去，嘴中嘟囔不停。
    平静……了么？
    我走近扶起坐在地上无力的清音。
    “杨哥……”清音恢复平静拉住我手，面色苍白。
    “清音，出了什么事？”我搂住清音。
    “唉，”清逸叹口气走近，抹去清音面上泪痕，“不哭，清音最乖了。”
    清音低头，用几乎闻不见的声音问清逸。
    “逸姐，是你让父亲入狱的吧？”
    我呆住，扭头看向清逸，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定在原地，别过头去。
    “清音，莫要胡说……”我轻拍清音。
    “清音没有胡说，”清逸转过头，用一种几近绝望的美丽笑容看着我，“你们的父亲，确是被我送进去的。”
    “为何，只是我们的……父亲。”我喃喃，无神的瞳瞧向搂住我一脸心怜的秦修。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清逸挑眉，“为何方才肖太太那般失态，不也是为了那个男人。”
    “清杨，我与你们不同，就像我说的，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却又不是因为我自身的失误……”
    我想起生日那天，清逸的淡淡愁容。
    “比如血缘。”
    我脑中紧绷的弦断裂，留下空白一片。
    “我为何恨他，因为我与你们并不是同一位母亲所生，你或许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孩子往往会很孤独……”
    “于是我孤独地看着我的亲生母亲死亡。至于我的母亲，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过……”
    “她是个妓女。”
    我看着她，此时我的目光应该是惊恐的，以至于连身体也在轻颤。
    “但是她爱那个男人，直至临死前也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她的死很简单，有人给了她含有海洛因的香烟，她上了瘾，但是所需的钱，却是一个妓女远不能支付的……”
    “于是，她选择了自杀，当着她亲生女儿的面，用刀片在手臂上划出绝美的血痕。那年，我五岁。”
    五岁……正是我与清逸的年龄差距。
    “我去了肖家，你刚出生，我只言一句，我是肖彻的私生女，我不清楚肖太太是因为愧疚还是另有原因，好心收留了我……”
    “当然，大可不用说她是好心，日后我才知害了母亲的人正是肖太太。”
    她的颜呈现出令人心碎的美。
    “然而，事实上，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抛弃母亲冷眼旁观的男人，或许，我的第一个报复就是让他在肖家看见我后面色剧速惨白……”
    她又笑了笑，却是比牵唇更为被动的笑。
    “而后，他这种人的受贿证据出奇地好寻，我二十三岁时，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整理在匿名信中，最后寄给法院。”
    我无言地看着她，身旁的清音泪已绝。
    “大事已成，我又为何还要留在肖家，因为在你们全家最头疼的日子，清杨早恋了，最为重要的是，对象是男性。”她瞅了眼秦修，友好一笑。
    “我支持清杨，其一，肖太太是个传统的人，同性恋未免违反世俗，同样也与她相对。虽然，若与她相对，向着当事人的一方必定胜算不大……”
    “但是其二……”
    她没了声，起身欲走，却被我目睹她眼角欲坠的泪。
    窗外飘起了雪，临春的雪，辗转落下。
    “我希望清杨，能比我幸福……”
    咚。
    她的背影突然落下，清音慌乱，我为何听不见声响，又是为何……
    眼前与我同父异母的女人，会希望我，能比她，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