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深更，关镇安寂无声，但见天穹白影掠过，终是落在一人窗前。
    黍离无燃烛火，直接从信鸽足上取走竹片，而后将其放入空中。谁知一道冷冽划过，听闻鸽子轻微鸣叫，便落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那人拾起死鸽，丢在黍离跟前：“这是什么？”听他不答，突然对他一成不变的淡然表情失去耐性，“黍离，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面对无法得见的神色，黍离感到一丝庆幸：“主上只需明白，黍离对你忠心不二，其他的那些，根本不重要。”
    鸣垣手指那只仍在流血的死鸽：“你还未回答，这是什么？”
    黍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主上不是说，我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这只鸽子，就是原因。”
    “我想知道的，不止是这些。”鸣垣见他面无惧色，音色更是低沉，“你说，从空返谷开始，你是否故意接近我？你是要助我夺回王位，还是另有目的！”
    “用人不疑，疑人勿用。主上，我随你这些日子，可曾背叛过？呵，主上理应是清楚。我确实对主上忠心，但不意味我要将所有坦言相告，包括我探听消息的方法。主上，你只需知道结果便可。”黍离看不到鸣垣此刻的神情，只知下一刻，咽喉即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扼住。
    鸣垣强压怒意：“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无所知！夺回王位，本就是我的事。而你，却更像是掌控全局的人。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用之人，坐享其成。”
    黍离任凭他扼住呼吸，心中想着那句极为熟悉的对白，口中却说：“这样不好么？你无须受伤，只要坐在那里，便可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咽喉的手劲似乎加大，黍离淡然笑道，“还是说，你根本不信我，或是不信任何人。”
    鸣垣嗤笑着，稍稍松开手，依然停在他颈边：“我相信的人早就已经死了，原本以为还可以再信一次，结果却被他一箭射下悬崖。”望着黍离轻合的双目，终究放开手，“黍离，我想要相信你，可是，需要时间。”
    黍离缓过气息，摇头道：“主上不是需要时间，而是全心全意的毫无隐瞒。当你能看清一个人的所有，掌控他的一切，让他全身心臣服，你才能够全然相信。很可惜，我黍离不会做这种人。”
    “是么？你看似很了解我。但是，看清一个人、掌控一个人、让他臣服……最后，一样是背叛。”鸣垣所定义的信任，确如黍离所言。可是，当忆起那个人挽弓指向自己，鸣垣不禁混乱。
    “所以一切皆是徒然。只要不是背叛，主上何必费那么多心思？”黍离音色沙哑，却如是落木静然，“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坦诚相待，只要能做到忠心不二，主上又何必深究背后的那些？若背后尽是明晦不定，主上见了，只会为其所控罢了。所谓背叛，有时候，不过是两眼看到的东西，至于心眼，并非人人有这个能力。倘若主上心眼未开，还是少想一些为妙。”
    黍离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在鸣垣眼里，他从来就不是说这些话的人。当鸣垣深思他话中深意，黍离却出言打断：“无论如何，主上信我便是。”
    鸣垣隐约想到什么，但黍离却在这一刻递来一竹片。接过一看，竹片上刻着两个字：泽州。遂问黍离：“泽州？不就是此次进贡凤印的地方？”
    黍离点头：“不错。世人皆知，泽州乃是穷乡僻壤，何来那般成色的玉石？所以，我就派人去查了一下。果然，泽州有问题。主上，你翻过竹片看看。”
    鸣垣依他所言，的确触到背后另有两字：玉矿。“什么！泽州有玉矿！”鸣垣大惊道，“北雁玉矿稀少，有玉矿之地，必定富庶。可是泽州一直……不对，我从未听说泽州有玉矿。就算是我离位，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无。”
    “但确实有。所以一直以来，是有人瞒了主上。”黍离忽而一笑，“也有可能是主上不曾关心过……”
    “有可能。”鸣垣不得不承认那段放浪形骸的日子，确是没理会这些琐事，也许有大臣禀告过，他却忘了。可这是玉矿，岂会错漏？莫不是有人欺瞒！
    “主上切莫妄自菲薄，我的话还没说完。”黍离轻笑道，“我说的是，主上不曾关心过简兮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