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曦城云下千万里 第十章 得失(一次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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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入了阁,亦垂泪欲与黛若闲话。见黛若不醒,心中难过,又忙不迭吩咐两个丫头好生照顾,两个丫头本就伶俐,吩咐下来一大篇子话,自是不在话下。
景妃回了殿中,立即甩了茶杯,狠道:“一个没注意,慕容贱人便和鸾妃搭上了,伙同起来算计本宫!”
佩儿眼珠一转,已经有了计较,便大着担子福了福道:“恭喜娘娘。”
“恭喜?”景妃头微抬,瞥了佩儿一眼,”你胆子倒大,倒来讥讽本宫了!“
佩儿服侍景妃这么多年,她的脾气自是明白的,于是婉转道:”娘娘明白,何必与奴婢打哑谜呢?“她抬头碰上景妃迷惑的眼神,复低下头道:”自古荣极之后便是必然的衰败。怎么娘娘如今便糊涂了?“
景妃听得这话,心中明白几分,怒火亦消了。佩儿赔笑道:“其实娘娘明白得很,只要不犯错,终究能够等到一生的荣华富贵。娘娘在殿下心里的位置,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心尖尖上的那块。纵是旁人要陷害,娘娘您也听了殿下说,只要您好生抚养着世子,将来必然是荣宠富贵,何必在乎一时的得失呢?”
景妃心中听着,已然明白,淡淡道:“你起来吧。”佩儿忙喜道:“谢谢娘娘。”景妃略一沉吟,问道:“是本宫要的太多了么?”佩儿一愣,一时竟没明白过来,景妃挥了手让她出去,自己一人留在殿中。
是自己要的太多了么?
这句话在她的耳里反复回荡,直直地逼仄人心。略一恍惚,仿佛还是年纪正好的时候。
起初的时候,她还是傲人的女子。
十五岁,如花的年纪。又是龚氏一族的长女,万千宠爱在一身。
那个时候,先帝尚且还在的时候。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若进宫去罢。也是为龚氏挣个好前程。”
她还坐在梳妆台前,不明世间的烟火与悲凉。似乎不屑道:“皇帝都这样老了。皇后又那样的强势,就连皇后之下亦是有慕容昭仪专宠、佳丽三千。我龚氏一族的女儿便要进宫去受人欺凌么?”
父亲似乎是叹气,又似乎是无奈:“如今龚氏一族的荣耀不比从前。从前和我们来往的人,大抵见着咱们的衰微,也不怎么同咱们来往了。你的两个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唯有你,还得父亲的喜爱与赞赏些。”
她似乎很是不满,为何一族的荣耀已经衰微到一个女子来担起呢?她索性站了起来,少女意志愈发得明显,“父亲不会是让女儿效仿那卫皇后,担起一族荣耀么?那么卫皇后最后被巫蛊之术陷害至死,父亲也是让女儿走她的路子么?”
父亲感到十分无奈,似乎是涩得紧,便不欲多说些什么了。只是临了说了一句:“你这样的年纪总算也是该嫁人了罢。”
她哪里懂得青春年华一闪即逝的道理?她心想着,总是要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她才是。
她以为要等很久,可是这人很快就出现了。是在宁宫宴请朝臣的时候。她忙于应付各种王亲贵族的献媚,却未曾看得起一个。
假装酒醉之后,独自离开。却不想在路上便碰见了他。
原是这样眉目的男子,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男子,原是那样的气质男子才配得上她。
她躲了起来,仔细端详这男子。男子的笑容极其英俊,仿佛是如画中勾勒出的轮廓一般。
从此一往不返,甚至忘记了男子身旁的,是他的妻——木氏。
把这事情同父亲讲过之后,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是二皇子宁璇,是朝中论议非非的太子人选。然而父亲旋即便露出了忧色,自然是因为木王妃的先一步,他的女儿最多沦为妾,顶多是个侧妃。日后大封六宫,若是得宠便能位列四妃,若是不得宠连一宫主位都混不上。
更何况,曦王殿下万人之上的男子,怎么会看得上自家的小女。
她只是莞尔一笑,道:“女儿自有法子。”
果不其然,在十月的赏桂大会上,她一展芬芳,艳压群芳。甚至连他的妻——木氏都已经看不过眼。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她是意气风发的少女,他是壮志勃勃的二皇子。
没有预兆的,抑或正如预兆的,她入了他的眼。
到最后的一刻,她都始终记得,那日阳光如融化了般醉人,他簇了一手的桂花,如玉一般地笑道:“姑娘可是喜欢桂花么?”
她的心亦满是春意,低下头去怯怯道:“蒙二皇子关怀。臣女喜欢桂花。”
“桂花可是有什么好的么?”
“臣女只是喜欢那种清风淡雅意蕴罢了。”
就这样,她成了二皇子身旁仅在木王妃之下的侧妃景妃。
龚氏一族的荣耀也就这样被她撑了起来。两全其美的人生,于十五岁的她,于十八岁的岁他,都是美好欢愉的。
“你叫什么名字?”彼时春风入浴。
“妾身静婉。”鸳鸯帐内柔情似水,不曾断绝。
景妃的可谓是专房之宠。除了景妃与木王妃,府中便只有一个侍妾华氏。
然而岁月静好,却逐渐远去。
起先是景妃的父亲身子不大好了,谁知便就此一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父亲在床上,把枯槁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缓缓道:“女儿……为父的是不行了。曦王如今得势……你在府里又得宠……他定然是不会亏待你的……但你一定要记住,龚氏一族是不行了……日后千万……千万不要恃宠……恃宠而骄。为父……为父……”
父亲的泣血之言她现在还记得么?
之后便是先帝东征,皇后专权。先帝东征途中崩殂,大权旁落。本来是太子,如今却这样。
皇后即刻组织东宫生变,挟持了庄华太妃等人。幼子继位,慕容世家一败涂地。先帝的长子和次子全部都被放到封地去。
呵!曾经梦想的是只在皇后一人之下的贵妃。
“静婉……如今这样,本王怕是想要保你们也无力了……”他似乎在为难,为难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妾身愿意追随殿下……妾身并不在乎那些。妾身要的只是你……是你!不是曦王。更不是皇帝。”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坚定。坚定到自己都不能想象。
于是东行了呵!
东行的时候,她可知道,再不久便又会有一个女子东行?
那个女子便会取代她的位置。曾经的沧海桑田也会被取代。
因为她已经二十了。
因为他已经二十三了。
年轻的容颜,向来是帝王的专利。
枯槁的容颜,只有在后宫里寂寞地憔悴。
拥桂殿几经冷转,桂花几分纷落。可是自己终于还是不能完全握住他的心。
最初,她只是想要自己能够入了他的眼。后来,她几欲只要正妻一人之下的地位。再后来,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可是到了曦宫之后,一切都已经不同了。王府与曦宫,何曾相同?这么多女人,不斗?那下一个便是自己躺在冷宫里。
无人来祭奠自己的愚蠢与仁慈。
她有了世子,有了六宫之权。她还要什么?她自嘲,无非是要正经地站在曦王的旁边,是他的妻,而不是他的妾。
可是,又怎么可能?纵是位临中宫,王后的地位何曾稳固?
不该求的,是应该作罢。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还好,还好,自己还有世子。那是自己最后一道护身符,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她心中陡然一惊,绝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无声息得看着殿中焚着的香,这是自己的手笔,亦有旁的香是给殿下的——还有,她几乎要冷笑出来,还有给鸾妃的。
这,大概也是她的地位稳固的原因之一罢。
然而从这事之后,景妃虽然没有彻底失宠,但是到底不再十分得宠,有孕的昭容吕氏便是宫中得宠的第一人。更为热闹的是,慎贵嫔此时居然也得了圣宠,几乎要与吕昭容比肩。
听得此话时,素素方教训完新派来自己宫里四个新宫女,又好好吩咐了音袖,再者让灵月、淡月两个丫头掌事,音袖总揽整个柔华宫,至于莲笙堂殿中之事一应只由音袖打点。她的语中衔着几分冷意:“慎贵嫔,原也不是个简单的。抓着景妃失宠,宫中得宠的吕昭容又有了身孕,自然是她复宠的好时机。”
然而闲时,素素亦只能自忧。虽然晋了婕妤,可是殿下却从来再也没有问津。她并不敢趁此机会争宠,因为她是清醒而自知的——盛极必衰,何必在这个时候得了头宠惹得众人厌恶呢?
于是,素素的宠爱就这样淡了下来。待到六月后,黛若的病已经大好了,会出席在合宫宴会上。
偶然素素与黛若闲聊,只听黛若狠道:“当日景妃是怎么为难我们的,我都记在心上。”
素素亦只能笑道:“咱们静静待着,当日她得罪的,并不只我们一人。”素素说着,朝殿下旁边的王后看了一眼,见她笑容总是端庄,没有丝毫的破绽,不由心惊,当日景妃得宠威逼中宫,她不恼,如今景妃失宠她重新掌握中宫大权,她亦端庄。
何时,她才能有这样好的修为?
七月家宴时,吕昭容的身孕已经是四个月了,胎象稳定,更兼是太医说:“男孩无疑”,更是得宠。只怕诞下王子便要封妃了,声势好不好浩大。
这样好的时日,黎荣在与不在都成了不要紧的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