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萍水相逢亦同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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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陆双领伊勒德去膳房认了碗,又去御书楼占座。伊勒德啧啧叹道,“可有这么多书看!”白陆双笑道,“你在这里看上个三五个月,我保管她乐意与你说话了。”伊勒德应了一声,随手抽了一本《大学》便看起来。白陆双道,“这本要不得,我给你换一本入门的。”伊勒德道,“师姐莫哄我,这《大学》《中庸》便是入门的。”白陆双摇头笑道,“《大学》是入门的,《中庸》未必。虽四书五经是必读,可也没说小孩子早早便要学了《中庸》。若是钻牛角尖走了岔道,养出一个又迷糊又保守的小老头来,只有送到讲武堂去——可不白便宜了张堂主。”说罢将手上那本《大学》翻开,道,“这是我们一个师兄注的,你先看着。”伊勒德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坐下看书。
三人出了御书楼,白陆双笑道,“今儿不巧,半路杀出个伊勒德,不然青穗能有白玉杯的。”陆青穗道,“别说了。我若得了白玉杯,便只能说咱们书院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让我赢了,于师姐想必也会让我,这同你们将白玉杯装盒子里送了我有什么两样?”白陆双道,“曼殊不好说,她有家传的武艺在,几位师父都说是十分难得天生练武的好材料。莫说你,过得几年,我也打不过她了。她不让着旁人,非要独占风光不可。咱们书院最讨厌一枝独秀压群芳,向来鼓励百花齐放,名次什么的,水一点也无妨。至于这阿辉么—
—他得了你得了,有什么区别?”陆青穗脸上一红,假意要打白陆双,白陆双笑道,“阿辉快帮我捉住她,不得了了,连师姐都打了。”说罢真的跑出拟兰亭,只留阿辉与青穗两个人说悄悄话。
哪知才跑到园林,方种玉却在那里等她。白陆双道,“怎么,没看够么?今天那几位心里都不痛快,你快别去了。”方种玉道,“这个不管,童将军纵使要了我的命,我也自应承了,不该来找尹山长的。”白陆双见他这样,心下有些不忍,道,“你不用理这些。你是军人,只尽了自己职责就好。至于事7棋在下,不关你的事。”方种玉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多谢姑娘指教。”又从怀里摸出白陆双那枚玉佩来,道,“这上面刻了‘学达性天’四字,想必是姑娘表身份的,方种玉不敢私藏。”
白陆双接了玉佩,在剑柄上悬好,道,“你还算有心,记得还我。”
第二日,于燕飞正带人在白鹤泉旁站桩,一个梳堕马髻的女子,身着天蓝暗花缠枝纹广袖的褙子,慢慢踱了上来。广清宁源两个眼尖,看那女子眼生,既不像附近农家,腰间又悬了一对峨眉刺,忙围过去问。那姑娘笑道,“怎么我才走了两年,新来的小师妹就不认得我了?”
一旁于燕飞听了,喜道,“山亭来了!”向众人道,“这便是我常说的储师姐,巴山楚水储林榭。”众人听了,哄然围了上去。于燕飞道,“快回去站好了,别叫我告诉张教头罚你们!”把众人拉扯开,挽着储林榭到一旁说话不提。储林榭见有几个身形实在不像样,一一顺手正了过来,再随于燕飞往山上走去。
于燕飞拉了储林榭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果真这样子才好看。平时总见你穿男装,我倒真要以为你是我大表哥了。”见储林榭面有不虞,忙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我见你气色仿佛不大好。”储林榭叹道,“—他得了你得了,有什么区别?”叫你看出来了,我实在是有些事情——在四川召的义军,还差一笔军饷的,我去名下的几个庄子,却都被家里换了管事。还说庄子上的收成,今后不归我了。”于燕飞道,“我原本就说不靠谱的罢,这都是将来给你当嫁妆的,没有现在就给你管的理。他们收回去,也是应当。”储林榭道,“我计划是算得满满的,现下是一点余钱也没有。我在储家军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何况庄子也收了,铺子也收了,我今后竟是没办法打算了。”于燕飞道,“那储家军——岂不是该散了?”储林榭摇头道,“我却也不知道,我现在是逃出来的。”见于燕飞惊讶,储林榭苦笑道,“当时带了素仙凡仙两个,同军中一位副将,去我的庄子上收钱。那管事还晓得避开副将,悄悄跟我们三个说了没钱给我的事,我便偷跑出来了——还不晓得素仙凡仙与他们怎么交待呢。好在都是明事理的,料不会为难她们。”于燕飞道,“你没同家里说么,怎么就闹到这样了。”储林榭叹道,“原本他们便不同意我组建义军的事,要是我一年之内找到人嫁了也就罢了。现在阿爹替我管着嫁妆,只怕正四处给我打听人家呢。”
于燕飞道,“你建义军是很大义,只是也不要耽误了自己终身呀。难道这么些年,就只有他一个好的?我看舅舅做得对,是要赶紧将你嫁了。这样你想做什么,也多一个人助力么。”储林榭道,“这还不是得容我慢慢寻么。何常相那里我还没缓过来,怎么去找下一个!现下他们这么急,哪寻得到什么好的——我是来投奔你的,你要是不收留,我只有卖身到春归处了。”见于燕飞面有难色,又道,“姑妈那里去不得,阿爹定会去找她要人——”于燕飞叹道,“是了,舅舅要去的!”遂把辟火珠之事同储林榭说了,又道,“现在他们两位被姨妈藏在阁楼里,只能趁机悄悄带入蜀中。要是舅舅去湘西寻你,倒可以拜托了他们。”储林榭却只是怔怔的不说话,于燕飞伸手推她,道,“你怎么了?”储林榭却是没有站稳,靠在了身旁的树上。“我只是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心里有些慌罢了。”于燕飞道,“这可不像大姐姐的性子——我知道你听不得他的名字,我昨日里还送了他一个白玉杯呢,算遂了你的愿了。”储林榭道,“倒不是这个——在湘西时也多亏了你救他,不说白玉杯,那把刀也多谢你——只是你为了救他将自己搭进去,却是不智。好在他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武英会上那一下,算是真情流露。”于燕飞道,“我哪有那个意思——”储林榭道,“你不必瞒我了。何常相是个万人迷,当年我没有拿下他来,这辈子也不指望了。我怎么会醋你呢?你要是能和他好上,让他也叫我一声兰大哥,我也值了。”
于燕飞道,“瞧你,多爽快多自在的一个人,一说起他来,倒像个怨妇了。”储林榭道,“管他呢,这世间也只有一个何常相,别人纵使知道这是我的小辫子,也抓不住呀——何常相武艺高强,为人又老实本分。我看呀,天底下没有人难得住他。”于燕飞叹道,“瞧你意满满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儿子呢。”
储林榭道,“就你坏,嘴上也不让我占便宜,不说像我情郎,却说像我儿子——他比我还要大上几岁呢,虽然武艺不如我,为人老成稳重,怎么看也不像我儿子的。”于燕飞笑道,“这便宜我要留着占的,自然不会给你了。”储林榭佯怒道,“我苦恋何常相,天下皆知,你是我最知心的妹妹,和他生死相交互留情意的也就罢了,嘴上还要欺负我,居然一点好处不给我留。不教训教训你,不知道什么叫孝悌忠义了。”举起双刺便向于燕飞扎去,于燕飞金鞭一亮,笑道,“我可是武英会上胜过你的,手下败将焉敢言勇?”
储林榭笑道,“去年不是你使诈,白玉杯焉能有你的份?最多我喝酒的时候,让你摸摸罢了。”说话间身子一侧,那鞭尾正从她腮边划过,储林榭啧啧叹道,“好歹毒的心思,竟想要毁我容貌!”于燕飞道,“今日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一场,看能不能分个胜负。”
二人边打边往山上去。两人都是好玩的,或者图姿势优美,动作飘逸,在树上掠过,在泉上跃过,在石旁转过,或者故意兵行险招,兵刃堪堪贴着腰旁鬓角飞过。二人一边骂,一边笑,打打闹闹,便到了麓山寺门口。储林榭道,“正好叨扰小和尚两碗饭吃。”于燕飞道,“你一年没有回来不知道,这里的斋饭,我们外人已经吃不得了。”储林榭道,“且不说和尚不给人饭吃就是不慈悲,我们什么时候算是外人了?都是自家师兄弟嘛。”便跳进了山门。
二人打得一身的汗,心知佛祖不会怪罪,只在钟楼旁擦了把脸。拜过大雄宝殿,便朝后头观音阁走去。经过那石头乌龟时,储林榭也摸出一枚铜钱,使个巧劲,要往那乌龟背上扔去。这时走来位手上系着红绳的小和尚,合十鞠躬道,“女施主许愿应当心诚,不可以使用武功内力。”储林榭回头望去,那小和尚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青皮头顶稍微有些尖,据说是聪明人的象征。见那小和尚笑如春水,储林榭也笑了,道,“也行。”于是翻身跃过石栏,只站在池子边上,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就将那铜钱轻轻巧巧放在了乌龟颈上。又翻回来。那小和尚也不说话。
只是储林榭又站在了池边,却不见了乌龟颈上那枚铜钱,连带别人扔在乌龟背上的好几枚都不见了。见储林榭惊讶,那小和尚笑道,“女施主翻身过栏杆好身手,衣袂飘舞恍如仙人,却也把好几枚铜钱都扫到水中去了。”储林榭垂目道,“罢了。”转身走上石阶。于燕飞轻声劝慰道,“总归进了池子,就是献给佛祖的,佛祖拿人手软,不会不管你的。”储林榭这才笑了。
观音阁正中是一尊千手观音,储林榭跪下拜了,又到后头殿内,在那彩瓷卧佛前跪下,才阖上双目,已然泪洒衣襟。储林榭颤声道,“佛祖在上,储山亭愿一生布衣荆钗,戒酒茹素,广结善缘,渡人渡己,求佛祖保佑……一生平安喜乐,不受妄灾。愿他淑女得求,白首偕老,建功立业,得偿所愿。”说罢,将头上钗环首饰,并手上镯子通通摘下,放到了功德箱上。
于燕飞站在屋门口,那窗子都被厚纸糊死,里头极暗,只佛前两支红烛烧得哔剥作响,却见储林榭长跪佛前一动不动,顾不上心里害怕,只得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问道,“山亭?”储林榭用衣襟擦了擦脸,这才睁开眼睛,道,“许多烦恼事,心中颇不自在。这哭过一场之后,终于是心里好些了。”于燕飞忙将她扶起,道,“好些就好。这屋子里闷,我们出去透透气。这旁边的园林,树木长得极好。又有一只小狗,可爱得很。我方才见了一眼,就钻进去不见了。”
二人转身进了园林,那小黑狗正在园林旁边廊子里的美人靠下吃饭。一个大瓷碗里面,半碗剩饭,几片青菜,几块豆腐,那小黑狗吃得呜呜的欢。储林榭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便要喂狗。于燕飞见那黑乎乎的几块,问道,“不会是肉干罢?”储林榭道,“不是肉干,还是菜干?”那小黑狗十分灵性,就着储林榭的手嗅了嗅,便摇尾巴跑远了。于燕飞笑道,“麓山寺的狗,也是十分守戒律的。”储林榭道,“阿弥陀佛,我要渡它,奈何它十分顽固,也怪不得我了。”于燕飞道,“要前世积福,下辈子才好投胎呢。”储林榭道,“下辈子就投了人胎也是吃素的,来麓山寺出家做小和尚罢。”哪知那狗又呜呜跑过来,身后跟了个青头皮的小和尚,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道,“师父说,要十世做皇帝的福报才能出家,只不吃肉可是不够的。”储林榭笑道,“它哪是不吃肉。它是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不敢独享,特地把小和尚也叼了来了。”那小和尚羞红了脸,念一声“阿弥陀佛”,道,“二位施主莫要取笑。”储林榭还在笑,于燕飞听得廊子后面有大和尚来了,忙拉了储林榭从偏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