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萍水相逢亦同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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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方种玉一行跟到了潭州,见那“祖孙”二人果真上了岳麓山,何常相也是回了河西讲武堂,自是备齐文书,去书院要人。尹山长也客客气气在百泉轩招待方种玉。二人寒暄几句,山长又邀方种玉观鱼,只道,“百泉轩临水而建,碧沼观鱼,清凉安静,闲雅有野趣,乃书院八景之一。”(行澜按:书院八景清朝才有,现在穿越了),方种玉摆手道,“晚辈粗人一个,不懂这些,和伯良兄共事一个月,自己都把自己俗得不行了。”尹山长沉吟道,“不是来进修的,又不来游园,方将军此行却所为何来?”方种玉连称不敢,又道,“晚辈奉命来请两个人。”尹山长道,“邓伯良学问极好的,方将军大可以请教他。若是他也不甚解的,老夫或许能解。”方种玉忙道,“不是请教,却是请。晚辈上峰童将军与一对祖孙有旧,听闻二人来了书院做客,特地命晚辈执礼来请。”尹山长懊丧道,“原来那野蜂蜜不是给我带的呀,我说方将军怎么如此有心,跟我那些好溜须拍马的学生一样了。”,
方种玉见尹山长不接话,只得硬往下接,道,“便是湘西来的一对祖孙,姓姚。听说祖上是陕西的,与贵书院于姑娘相熟,特来此做客。童将军夫人的娘家也是姓姚,陕西宝鸡人士——”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牵强,声音便小了。尹山长笑道,“这我可不清楚了,曼殊去湘西她姨妈家玩了,人还没有回来呢,却传一封信来,又说要去蒙古玩。眼见着麓山武英会须得有她主持,人也不见着一个。我自己也愁得很哪。方将军倒可以到她家门口堵她。”这时尹山长旁边奉茶的那个丫头偷偷笑了,原来还涉及方种玉在这边一件趣事。尹山长哈哈笑道,“想方将军刚分来潭州时,也是个年轻气盛的。一日因为什么,还去别人家门口堵人去了?”那丫头也笑道,“是一个赌约,那次方将军胜了的。那人输了,便不肯露面,方将军堵了人三天呢。”
方种玉此时脸已羞得通红,只道,“尹山长,晚辈实在是有令在身,万不得已,才来打扰。还望山长行个方便,晚辈也好向上头交待。”尹山长这才止了笑,道,“你说的那两人,我确实没见着。我们书院也没有。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搜一搜——要他们把半学斋,教学斋房间门都大开,衣柜书篓也全开了,御书楼的钥匙拿去,也请人一层层查看——还请方将军在文庙处手脚轻一点,莫唐突了圣人。”方种玉连道不敢,只说有人报见何常相护送二人上山,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尹山长低头道,“原先圣上请我去当国子监祭酒,我辞了,不然如今也是个从四品官。想当年李山长曾与太祖同塌而眠,至今不过几十年,我们书院竟没落如斯。”说罢喟然长叹。那奉茶的丫头中的另一个说道,“方将军若是见何常相送了人进来,就该找何常相才是,我们可没见着他的。若是方将军欺我们朝中无人,当初太祖为我们书院题的匾额还在呢。”
方种玉见先头那丫头已经是竖了眉头瞪他,尹山长更是沉吟不语,只得悻悻,道,“如此,便是晚辈打扰了。”说罢便拱拱手便去了。出得百泉轩,却不从讲堂走,穿过园林,到了那屈子祠外。那里一排的碑廊,方种玉拾阶而上,也没有心思读那碑文,直走到书院后门。那门房问道,“这位将军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大将军派来公干的?”方种玉正要回答,后面一个姑娘笑道,“来看我们山长的,杨爹就不要为难了。”方种玉回头一看,正是那取笑她的白衣大眼睛姑娘。
杨爹笑呵呵道,“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们来了,你们不戏弄我就好了。”那白衣姑娘笑道,“我们书院的师兄弟,都是最知礼守法尊老爱幼的,怎么会戏弄您呢。”便拉了方种玉出了书院。
白陆双抿嘴笑道,“都是浑叫的,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你看,那便是爱晚亭——”方种玉顺她手指看去,那爱晚亭正掩在树木之下,只露出一个大红飞檐的角来。这爱晚亭离岳麓书院后门虽近,山势起伏,那大坪之后延伸了一堆乱石,这才到亭脚下。白陆双道,“你不回去述职,到我们山上闲逛做什么?”
方种玉心道“果真没有好话讲”,面上却是不显,只笑道,“我听说得麓山武英会群豪毕至,高手云集,便也想去看看。”白陆双道,“你功夫这么差,别说麓山武英会了,便是我们半学斋随便一个师弟师妹,你也打不过。”
方种玉问道,“就开始了么?怎么我看这些师兄弟,都还悠着呢。”白陆双脚上不停,嘴上接道,“原本不过是我们书院与潭州榭几个师兄弟闹着玩的,每年一起随便打打,外头叫嚷得怎么样了罢了。其实大家平素都是一起练拳习武的,哪一个练得怎么样,都是知道的,犯不着非到个什么会上去比。若论那些赏看的花拳绣腿,那也还不如自己弹琴画画。倒是年年都有几个好勇斗狠的,合了张堂主和定愕师太的口味,和潭州榭还有峨眉的人争名次——也是他们这样,我们都是不爱看的。”
方种玉道,“说起好勇斗狠,女弟子中储林榭像是第一人,去年在武英会上大出风头,还得了巴山楚水的外号,听说很入张堂主的脸。”白陆双笑道,“那是前年了。去年是我们一个师妹——麓山飞燕。那也是去年何常相没来,他要是来了,定然一雪前年之耻,替潭州榭拿个白玉杯来。”方种玉道,“我听说上届白玉杯主人,下届都要再来,与尹山长一同主持大会,新白玉杯主人还要与上届主人比试一轮。”
白陆双笑道,“往往都是新白玉杯主人赢,以示代代出新人,新人胜旧人。”方种玉道,“我记得唯有当年武胜将军得白玉杯后,便远赴边关,好几年没有回潭州。第二年武英会便是张堂主替武胜将军同尹山长一道主持的。还有好几个人想着第二年单挑武胜将军,也指望一战成名的呢。”白陆双闻言大笑,笑得脸上都脱了形,也还好在山间小路,两旁多树木,除方种玉外没有人看得到。
方种玉不想白陆双说话如此直白,脸上讪讪的,也不好发作,只道,“也好开开眼界嘛。”白陆双道,“也是,你可怜着呢,先是进了金陵讲武堂,不是河西讲武堂,已比人家差了一大截。若连见识也不给你长长,岂不也是老天待你太不公了。”见方种玉并不答白,笑道,“你不要去看武英会么,还不跟我去?”说罢便往爱晚亭后面走。
方种玉问道,“就开始了么?怎么我看这些师兄弟,都还悠着呢。”白陆双脚上不停,嘴上接道,“原本不过是我们书院与潭州榭几个师兄弟闹着玩的,每年一起随便打打,外头叫嚷得怎么样了罢了。其实大家平素都是一起练拳习武的,哪一个练得怎么样,都是知道的,犯不着非到个什么会上去比。若论那些赏看的花拳绣腿,那也还不如自己弹琴画画。倒是年年都有几个好勇斗狠的,合了张堂主和定愕师太的口味,和潭州榭还有峨眉的人争名次——也是他们这样,我们都是不爱看的。”
方种玉道,“说起好勇斗狠,女弟子中储林榭像是第一人,去年在武英会上大出风头,还得了巴山楚水的外号,听说很入张堂主的脸。”白陆双笑道,“那是前年了。去年是我们一个师妹——麓山飞燕。那也是去年何常相没来,他要是来了,定然一雪前年之耻,替潭州榭拿个白玉杯来。”方种玉道,“我听说上届白玉杯主人,下届都要再来,与尹山长一同主持大会,新白玉杯主人还要与上届主人比试一轮。”
白陆双笑道,“往往都是新白玉杯主人赢,以示代代出新人,新人胜旧人。”方种玉道,“我记得唯有当年武胜将军得白玉杯后,便远赴边关,好几年没有回潭州。第二年武英会便是张堂主替武胜将军同尹山长一道主持的。还有好几个人想着第二年单挑武胜将军,也指望一战成名的呢。”白陆双闻言大笑,笑得脸上都脱了形,也还好在山间小路,两旁多树木,除方种玉外没有人看得到。
白陆双笑了好久,这才说道,“年年武英会都是我们师兄弟得白玉杯,主持大会时,与山长两人皆是峨冠博带,一个黑衣红黻,一个白衣胜雪,可真长脸——你道何常相他去年怎么不敢来。你方才也说了,张堂主喜欢山亭得很。前年武英会上,山亭虽赢了何常相,却也看上了他,自然就找张堂主做主去了。哪知道何常相只说道,‘要我上战场,要我守边关,要我架桥修路,要我站岗执勤,哪怕要我替人看小孩我都没有二话讲。只是这一桩,是我的私事,何常相万难从命!’”白陆双学起何常相说话来,故意黑了一张俏脸,装出他那臭石头样子来,方种玉便也笑了。
白陆双又道,“后来总之又有些什么事,何常相便怕了山亭了。去年因着山亭要来,他便不敢来。不然还不知道他和曼殊哪个能赢。”方种玉道,“何常相飞刀厉害,不知道比武中能不能用。”白陆双道,“你也不必探我话了,何常相和曼殊来不来,你去看看便知道了。”说罢觉得无趣,便不理方种玉了,伸手一指,道,“沿这里过去,就到了云麓峰,比试就在云麓宫前,你自己看去罢。”又从剑柄上解下一枚玉佩便递给他,道,“要有人拦你,就拿这个去。”方种玉也不好阻拦,接了玉佩,眼看着白陆双隐于山林中不见了。
少时,路边有两个白衣书生,将方种玉拦住,问道,“这位师兄,还请留个名字。”便将一本册子递给他。方种玉接过来一翻,第一页空白,第二页赫然是定愕师太及张堂主名字。第三页便是于燕飞,后面再有些各派弟子签名,何常相的未在其中。方种玉将玉佩交在左手,右手便去签字。一个书生见了玉佩,笑道,“原来是贵客。”方种玉含糊应了一声,那人道,“请从这里走。”便将方种玉从一条小路引了去。
那里视角极好,尽是岳麓书院的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谈,却是看比试的人少。方种玉捡了个人少的地方在看,一个男人持枪,一个女子舞剑,两个人在飞来石上争斗。方种玉也看不大懂,只四下里瞟,果真见到于燕飞,站在尹山长身后,与方种玉先头见过另一个奉茶弟子说说笑笑,那大红石蒜花金簪在日头底下,明晃晃地刺人眼睛。却不知何常相的踪迹。
这日于燕飞穿一身白底红花的曲裾,头上盘个圆髻,脑后正中别了一朵湖蓝绢制牡丹,髻后头左右各插一枚半面点翠的金燕翅,那金簪便斜压在右边那翅根上。山长身后立着昨日另一个奉茶弟子,唤作刘雨的,正笑道,“你这衣服到有趣,上头的文,可不正是燕燕于飞吗。”这时白陆双也上得山来,难得见了于燕飞头上戴点翠,忙将她拨了半圈,又笑道,“这牡丹芯子也是宝石嵌的——若说以你们家,就这样做十套也不算什么。只是你一向不爱打扮的,只差学了山亭天天做男装来——你瞧瞧,还费心梳了个燕尾髻。”这后一句却是对刘雨说的。
于燕飞道,“我好歹也是去年白玉杯主人,今年和山长一同主持这麓山武英会的,若是穿得太随意了失了体统,不也是丢你们的脸么?”白陆双笑道,“我们不讲究这些的,不论文武,都只求务实,不图好看。便是这样的出席人前,也无非干净整洁些罢了,不失礼仪就好。你今朝穿得如此华丽,可是有心要把我们衬成柴火棍呢?”
那边定愕师太听了,扭头笑道,“曼殊这样可不厚道,我们峨眉的女弟子,都不做你这样打扮的——早知道你今日华服盛装,我也告诉我那几个丫头脸上多涂点胭脂再来。”于燕飞道,“无非是家父图虚名,去年就给我置办了这样一身,指望我今年好出出风头的。若说我爱慕涂脂抹粉,可是从来没有的。”尹山长闻言道,“正是正是,我们曼殊英姿秀丽,俊彩天然,从来不须修饰的。”嘴上与众人玩笑,却是头也不回,眼睛只盯着场下。
那持剑女子唰唰几剑,将那男人逼下飞来石。尹山长大笑,又忙向张堂主那里谦虚几句。张堂主方才没有理会众人,便是在专心看比武,此刻见弟子落败,大叹一声,又道,“刚进门两年的小弟子,输给师姐也是学习。”尹山长笑道,“只怕一会子又有人说,输给师妹,也算全了谦让之礼了。”张堂主道,“本来就是么。我们讲武堂,习武为民,又不是为了好狠斗勇。”于燕飞假装小声,嘀咕道,“习武以促学,练武以强身,尚武以励志,涵武以修德——也不是什么好狠斗勇。”定愕师太道,“好狠斗勇有什么不好了?我就是天底下好狠斗勇第一人。前年那个储山亭十分入我的眼,怪不得也看上何常相。”张堂主道,“可惜没来,不然我招进我们讲武堂做奉茶弟子也好。”尹山长咳嗽一声,后面那个奉茶弟子忙将茶碗捧给他,尹山长接了,略漱漱口。那个姑娘笑道,“山长舍不得呢。山亭是不读,要是再读,山长是不肯放人的。”
尹山长放了茶碗,笑道,“山亭回乡办义军,是好事。纵使不办义军,也要先成婚的。”便侧头去看于燕飞。于燕飞道,“山长看我做什么,我是想读,怕山长看不上呢。”定愕师太忙道,“正是。你们山长不要你,赶紧来我们峨眉。”尹山长道,“怎么会看不上。这几年武英会白玉杯主人都早早出师了,不像早前,都争了来做奉茶弟子。”于燕飞道,“今时不同往日,偌大个中原,一张琴桌都放不下了。原本读十年的,都缩成了八年。虽都爱调琴研墨,更恨不能提笔拿刀就上战场,哪里静得下心来添香奉茶呢?”
张堂主道,“曼殊这便是在说我们讲武堂了。我恨不能三五年便养出一个小将军来,若说再添香奉茶,别说我了,李安抚使都等不住的。”于燕飞道,“讲武堂和别处不同。现下世道不太平,我宋又重文轻武这么久,正需要讲武堂的师兄弟来振兴国防。早早结业出山,于我们是偷懒,于你们是奉献。”尹山长道,“说得好像我们书院蜗居苟且似的。”刘雨笑道,“山长莫酸,曼殊已说定了要留下奉茶的。我和剑葭走了之后,山长好安心带她。”
尹谷叹道,“圆通和尚将你们两个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包袱,脑袋没有你张师伯拳头大。如今也要学成下山了。”定愕师太道,“当年剑菲剑葭,剑也拿不稳,尹山长取浮水剑给你们用,两个人推来推去的。尹山长又找我借了峨眉轻灵剑,这才不让了。”刘雨笑道,“轻灵浮水,两大至宝,剑身最轻,剑气要重。只有师太这样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的才用得起。给我们两个小儿入门用,师太也太大方了。”定愕师太道,“一晃十几年,你已经长得这样大了,剑也使得好。早配得上这两把宝剑。随便去个小门小派,当个掌门师姐是不在话下。何时你们下山,轻灵剑你也不必还,就当我给你壮行。剑葭用了这些年的浮水剑,早顺手了,也由我一并做了主了。”刘雨白陆双看尹谷脸色,忙行礼谢过定愕师太。
白陆双道,“我是无妨,多守山长几年。别说添香,便是再当闻窗弟子也使得。剑菲可不一样,她与孙二哥的三年之期眼见也到了——”白陆双浑欲再说,已被刘雨掩了嘴去了。
张堂主道,“宝佑元年白玉杯主是书院孙二郎。二年,剑菲单挑小孙,剑气所至,漫山飘雪,可是看直了我好多徒弟的眼。只可惜——”定愕师太笑道,“取笑人家小姑娘算什么,你要徒媳,岳麓山上不够挑,尽管来我们峨眉。别说俗家弟子,便是出了家的,只要孩子能对上眼,还了俗也要嫁过来——你要真有心,先教何常相从了山亭再说。”
于燕飞瘪嘴道,“好好说话,怎么就扯起他来了。”刘雨也笑道,“去年他就没敢来,师太若再这样说,今年只怕也不得来了。”说话间,几个小弟子被人带上来,尹山长一看几人脸上都开了花,问道,“是怎么回事,谁来闯山——人家要来,便让人家来好了,平素怎样教导你们的?事无不可对人言(虽是穿越,也是我们左学长说的,不算过分),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没拦住不说,自己还被打成这样。教你们好好练功,只会偷懒——”
尹谷还在念叨,那小弟子回道,“是一个蒙古人。请他签名,他把册子撕了,又说是书院弟子文武双修,非要和我们比试。我们说我们不会武功,他就说我们看不起他,抡起拳头便来了,山长看我这眼睛——”便指着那乌青了一块的眼睛给尹山长瞧。
尹山长还在交待弟子,那边果真闯来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穿的是一身汉服,肌肉都要从衣服上崩了出来,想必就是那个“蒙古人”无疑。那人大步流星走来,道,“我道岳麓山多好的地方,教人乐不思蜀。原来也不过如此,连一个打得过我的都没有。”
那飞来石上胜出的姑娘提剑喝道,“我们看茶引路的,都是教学斋来打酱油的师兄弟。你不学人家礼仪执仗,却喊打喊杀起来。果真肉食者鄙,活该被小瞧,却还好意思说起我们来。”说罢喊道,“看剑——”便提剑朝那蒙古人而去。底下人轰然一声,叫起好来。
那蒙古人居然也从腰间拔出一把剑来,两个人斗在一起。定愕师太叹道,“别看他高高壮壮的,用起剑来居然恁地灵巧,我看比何常相还要快一些。”于燕飞道,“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使一把厚刀,本就不用这么快——别看这人好大一坯,若论气力,只怕还不如何常相。”说话间,那女子有了些败象,之前那持枪的男子也跻身进来,定愕师太笑道,“我说这男儿藏了拙罢,以为个个都是剑菲山亭呢,想着与男人一争高下——你们也是,好好一个武英会,被搞成了相亲会。”
刘雨皱眉道,“这人怎么会山长自创的剑法——”张堂主红了脸,道,“阿辉和青穗早就是一对了,你们山长那老人剑法,和五禽戏似的,谁贪图呢。玩闹之时阿辉不小心见了便会了,不值得一提。”定愕师太道,“不是你们讲武堂阿辉,却是这蒙古人。”尹山长道,“方才那招月落花墩,不是轻易该给外人看的。”
那蒙古汉子边打边喊道,“麓山武英会即便沦落为比武招亲会,也没有这样两个打一个的!”那阿辉大喝一声“你退下”,长枪一舞,果真隔开青穗。青穗往山长那里望了一眼,尹谷也示意她躲开,她这才嘴一嘟脚一跺,跑到尹谷身边去了。只是那蒙古路子和中原武林不一样,那阿辉并不熟悉,因此也落了败象。于燕飞早将两枚金翅卸在刘雨手上,头巾也不裹,凤尾金鞭一扬,喊道,“我是去年白玉杯主人,领教你的功夫!”一鞭抽在阿辉与那蒙古人之间,一绞一旋,将阿辉逼开。那蒙古人力气极大,又粗通中原武艺,比那乃仁台要厉害多了。于燕飞先蓄势观察,并未用全力,因此只一味躲闪,外行看来便是于燕飞落了败象了。这时白陆双跑到场边,道,“伊勒德,这是天爱的亲师妹,打赢了她,你能有什么好?”
伊勒德手上一停,于燕飞假装收势不及,狠狠一鞭落在伊勒德背上。她下场前便已打开金鞭上机关,鞭上倒刺站起,这一下只将伊勒德背上拉下好大一块肉来,伊勒德也恍若不觉。白陆双只从云渺那里听得伊勒德天生神力,不料一猜即中,便又笑道,“真真好笑,你要讨好天爱,不去多读些书,却跑到武英会来欺负她师弟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伊勒德一愣,道,“讨好天爱要多看些书么?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和草原上的女人一样,都喜欢英武能战的男人。她最爱看那达慕,即便出来游学这几年,也要我年年写信给她。尤其是胜出者,要我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写了告诉她——还要绘像呢!”白陆双叹道,“为何爱看那达慕我便不说了,你这一身的功夫,不也是汉人师父教的?若不是这点,你以为你会入得了她的眼?”伊勒德道,“正是如此,我要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达慕上拔了头筹,还要夺的麓山武英会白玉杯,天爱定会喜欢我的。”
白陆双摇头道,“你不知道,争白玉杯者,上山签了名字后,有几道文题要对,对不出来,是不许下场比试的。”伊勒德道,“这是什么破规矩?!方才也不与我说!”于燕飞道,“他们倒是想与你说来着,可你一拳呼过去,谁还说得上话呢。”白陆双点头道,“我们汉人最重规矩。你不懂规矩,便是不懂我们汉人,要叫天爱倾心于你——”又摇头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伊勒德道,“凭什么武胜将军就能教人喜欢,孙二郎就能教人喜欢,何常相就能教人喜欢,我便不能!怪我方才没有打完,算不得武英会上胜出者。”说罢长剑一扬,再朝于燕飞来。
于燕飞冷笑一声,道,“还真怕了你了?”提鞭跃上飞来石,摆个起势。伊勒德也大喝一声,跳上飞来石。于燕飞见伊勒德不走轻巧的路子了,剑势改为极威猛,风声凌厉,只把于燕飞往山下逼。于燕飞见状卖个破绽,假意被剑风扫到,便往山下栽去。去年于燕飞胜储林榭时便是用的这个法子。于燕飞先跳下飞来石,贴在山壁攀住草石,储林榭往山下张望,却正被于燕飞一鞭挥中,卸了她那峨眉刺。场下众人大多是去年来看过的,纵使有几个小师弟沉不住气叫出声来,也被旁人劝住。
伊勒德正自得意,于燕飞左手抠住草根,右脚在山壁上一蹬,正要跳出来,何常相刚在讲武堂交接完毕,赶来这武英会,远远见了于燕飞摔下飞来石,心下大急,大喝一声,纵起轻功,一瞬便到了飞来石上——眼前只有云峰飘渺,哪里见得于燕飞来?伊勒德仗剑相迎,何常相关心则乱,早早便落了败象。眼瞅得白陆双等丝毫不为所动,笑盈盈只看他与伊勒德斗,也无人下去相救于燕飞,心想道“怕是她坑我”,却也说不得,只有专心与伊勒德战。伊勒德力气虽大,不及何常相内力深厚,论起招式娴熟,更不是何常相的对手。何常相也不出杀招,只将伊勒德逼下飞来石,拱手道,“承让。”
伊勒德也学何常相将手一拱,道,“佩服。”白陆双道,“学得倒快。”刘雨轻声问尹谷道,“伊勒德是窝阔台的儿子,要不要擒住他?”张堂主眼睛一亮,又叹道,“是窝阔台那个不领兵不打仗的儿子?也没什么用处。”定愕师太道,“管他呢,先留下再说。”尹谷道,“剑葭有法子。”
伊勒德道,“这位师姐,我输了,我认。”白陆双道,“即便你赢了,天爱也不会属意于你的。”伊勒德听白陆双一说“倾心”,一说“属意”,都比他的“喜欢”要好听得多,只是也学不来,搔搔头,道,“我向师姐请教。”白陆双往尹山长那里看去。刘雨道,“山长说,伊师兄若不嫌弃,可在岳麓书院寄居,御书楼和膳房都是不拒外客的。”
伊勒德问道,“什么叫御书楼,什么叫膳房,什么叫不拒外客?”尹山长笑道,“你不懂,要剑葭师姐带你下去转转。”又和张堂主一齐向旁边示个意,阿辉和青穗两个也跟在后头一起去了。
何常相虽赢了伊勒德,站在云麓峰头,衡云湘水,好不悠然,却冷冷清清无人搭理。好在他向来无妨,只回刀入鞘,黑着脸抱着胸在飞来石上不说话。刘雨走到石前,回身道,“那么今年便是龙胆虎威何常相,哪位师兄还有指教的?”场下都无人应她,刘雨笑道,“恭喜张堂主,今年是潭州榭的人。”又回身对何常相道,“迟了两年,也该归你了。”
定愕师太近几年来武英会,都是带的峨眉年轻无偶的俗家弟子,这次也各自相中几个——比起徒弟终身大事来,虚名自然不要也罢。何况武英会上得了名次,若落个悍妇的恶名可又不好找对象了。因此虽几年没有峨眉弟子取得白玉杯的,定愕师太仍是欢欢喜喜的。张堂主自是不用提。只有尹谷捋须叹道,“果然女生向外。”假装调侃,实则心里大急。这于燕飞明显放水,说是为了替储林榭还何常相一个名次,也不至于将自己挂在山壁上恁久。何常相哪里就要她那么给面子来了?这何常相是个不开窍的,若这两个心爱的弟子都他瞧不上,可有够伤心的——若是两个中瞧上了一个,岂不是更伤心?还是刘雨懂他,劝道,“山亭是个最讲义气的,男女私情反倒不放在心上。曼殊心地纯良朴实,更不会为情所累。山长不必担心。”
何常相此时正向张堂主走来,听了刘雨这话,心里便愈加不虞。张堂主虽喜欢他夺了名次,又想到那储山亭,还有今日这于曼殊,便怪这何常相不解风情来。定愕师太先是一个文时秀,又是一个渡沅,都相中了何常相——定也是两个死局,因此上看何常相便也有些不痛快来。本来何常相赢了伊勒德,该是皆大欢喜的,却闹得个个都黑了脸,还不如给伊勒德赢了。调戏调戏少数民族同学,也算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
尹山长先谢过麓山寺主持与云麓宫马道长两位公证,又交待几句“少围观些,多去读书练武”云云,便与定愕师太等下山回书院去了。一众弟子也走得只留几个扫地的在。刘雨攀上飞来石,道,“都散了,你上来罢。”
只听得金鞭响动,于燕飞如乳燕还巢,轻轻巧巧落在刘雨身后。刘雨叹道,“我也不说你了——”于燕飞道,“你说我做什么?别以为我真对他有意,是山亭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送个白玉杯给他的。山亭自己不敢来,怕来了吓跑了何常相,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刘雨也不与她辩,摘去于燕飞头上几根衰草落叶,又将那两枚金翅重给于燕飞簪上,二人携手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