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瀚海波澜起深宫 四十四回 历尽千劫终归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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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的日子转眼就到。准备好事物,锦衣卫和镜鉴司的人碰了头,才往城郊的一处庄子行来。庄子青瓦白墙,白墙里头一片青翠葱茏。两家马车停在园外,与值守的人交换了令牌,检查了信物园子大门才徐徐打开。园内有锦衣卫把守,又是招抚使亲自坐镇,离庄园不远之处还有一座行营,守备很是森严。
瞧着南燕严阵以待的架势,兰筱筱道:“看来南方的同僚挺看重咱们的沈公子。”
躲了数日的招抚使看到兰筱筱,心里一惊,只听说北边领头的是个年轻人,没曾想竟是如此的年轻。面前的人一身气度风骨已是脱尘,再加上精致的容貌,直叹那贪爱美色的世子爷不得失心疯也不能了。
守住心神,招抚使冷笑道:“此处绿草如碧丝,花香暖空园。我等给沈公子的待遇还算优渥吧。”
“再好的地方,住得久了,也不过就是一间牢房了。”兰筱筱回了一句跟着招抚使继续前行。
二人一路行来,又穿过两道月门,穿过那蔷薇架子,才到了地方。门外守着数名锦衣卫,见到兰筱筱过来,齐齐抽刀而立。
等了半天不见招抚使发话,兰筱筱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沈言被抓之后,只怕不知受了多少大刑,能够撑到此刻已是很不容易。
兰筱筱看了招抚使一眼,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进去见人。”
招抚使挥了挥手,示意一干手下退后。兰筱筱来到门前,双臂一抬,把那木门一掌推开。门后的这方天地与富贵人家的普通书房别无差异,极其干净雅致。而沈公子便坐在正对门扉的椅子上。
见到兰筱筱,沈言并未起身来迎,却是依旧坐在那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了。沈慎行,这位潜伏南燕四年的厉害人物,双眉如霜,面有冷漠之意,举止之中透着一股子淡然之气,淡然到将自己的生死都已置之度外。
“本人兰筱筱。”大司命在椅子上坐了,瞧着园内的几大守卫金刚说道。
听到“兰筱筱”三个字的时候,沈公子的动作明显有细微的停滞,却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往兰筱筱这边瞧了一眼。
很难相信这生得那么好看的人竟是两年前才上任的大司命。而就在兰筱筱上任的时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沈言已经到了南燕,成为了长袖善舞的细作头子。沈言没有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能辨出真假。而这月余的囚禁,沈言封闭了心神,咬紧了铁齿铜牙,断不会贸然相信身边出现的所谓北周官员,他掌握的东西太过要紧,若是吐露半分,埋在南燕的网只怕会被连根拔起。兹事体大,沈言不得不慎。
现下也不是确认彼此身份的时候,兰筱筱也不想多说废话,只道:“你不想说话便不说,回到司里见了你父亲,或是进宫见了皇上再开口也不迟。沈公子,跟我走吧。”
沈言闻言终于撑着案几从椅子上起来,兰筱筱随意一扫便知道沈公子身上会有哪些伤。沈言挪动脚步,面上的神色却是一点也未变。一旁的兰筱筱倒是坐不住了,起身真气一运,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沈公子心头一惊,堂堂男子汉居然被如此不堪地被旁人抱在怀里,成何体统!沈公子到底是埋伏头目,只是微微蹙眉,依旧面色如常。兰筱筱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平静地道:“沈公子还是慎行一些,若是身上断骨对锉,可是要受好一番苦楚。”
“沈公子就这样出去,只怕不妥,”招抚使见兰筱筱抱人出来冷声道,“大人不会不知沈公子现下处境,外头可有的是人等着生撕他的皮肉。”
招抚使的声音冷,兰筱筱的声音更冷:“我既说来接人,自然是要将他带回。至于遮掩的功夫,我等自会顾虑周全,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兰筱筱将人抱在马车之中,车帘一遮便再也瞧不出里头的光景。马车里头有一名镜鉴司的官员,已经准备好一应物件,沈言一上车,便给他换了外袍,重新挽了发髻,把人的眉眼修了修,虽然改动不大,但比起他本身的面容却是柔和了少许,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马车一路行来,入了金陵城,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直直奔向北周落脚的驿馆后门。后门之中早已经有人等候,只等一声暗令,便开了门,将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让了进去。
将沈言送入房间,这名细作头子复又将心绪收好。不消片刻功夫,兰筱筱便领着太医进来,合上了房门。
兰筱筱的手指停在沈言的左胸下,那处的骨头明显是断后重续的,鼓起了极大的一块,外面是浅红色的新生肌肤,看上去十分狰狞。
“沈大人受苦了。”
大司命说完,退后半步,让太医上前诊治。一旁的太医从未见过受刑如此重的人,还未瞧病,心里都虚了几分。沈言的外伤极重,而且都还是新伤,现下天气湿热,最怕的就是日后伤口大片化脓。
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面容依旧冰冷的人,兰筱筱伸手轻轻扯开了沈言的领口,见颈根子附近有几抹带血的伤痕,面上的神情又暗了暗。只怕这沈公子衣袍下面,不会有一点好皮肉。
“幸好司里这次带了太医来,”兰筱筱收回手,瞧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沈言,“让太医来瞧瞧,落下病根可不好。”
言罢,兰筱筱伸手将他的腰带除去,褪掉外袍拉开沈言身上那白色亵衣,棉质的亵衣上已经有了斑斑血痕,布料与他身体徐徐分开,却带着一声极细微的撕拉声。沈言面色不变,连眉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果然,沈言身上的伤和兰筱筱猜测的不差,宽大华美的衣袍下面是一副烂肉处处身躯,沈言浑身几乎是被剐了皮,衣料一扯,那些新伤旧伤就开始渗出血来。看着这坐得如标枪一般挺直的男人,兰筱筱心头也是一痛,只有保持这样的坐姿,才不会碰触到身上的伤口,想来自己抱他上车,只怕是让他忍受了十二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