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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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忆那年,你我相遇长桥尽头。青石铺就,蜿蜒如我千回百转的心思。不是没想过与人相恋,却未曾想到,遇到的,竟是你这般的男子。江南烟雨,朦胧不过你举止间的柔情蜜意;皓月星辰,明亮不过你深邃眼眸中的那抹魅惑。我想我是恋爱了,这场为世人所诟病的恋情。每夜每夜,是江水涛涛伴你我入睡,一夜承欢,旖旎缠绵的春色羞得连月儿都躲进了墨色的云层间。只是这般热恋,终留不住你归乡的步履。西去入蜀,不过相隔千里。望着乘舟远去的那袭青衫,我知下次相见又是遥遥无期了。忍住欲落的清泪,我低语——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家人早已开始写信督促我早日完成终身大事。临近而立,我依旧茕茕一身。没有哪家女孩儿愿意将终身幸福托付给一个在小乡村私塾谋生的先生。我苦笑——我只是不愿入仕,卷入这勾心斗角的黑暗官场。人生苦短,何不追逐心中所求?清茶淡酒,身处乡间自然有它的好处。陶潜不是说过吗?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百年前的智者都能看破这世间污浊,我又何苦去让自己难过?本想无牵挂的平淡度过此生,娶个知我懂我的妻,耕房前的几亩薄田,执笔举杯,伉俪情深。只是如今······轻抚他赠我的折扇,那张狂的字迹,书写着他对我的浓浓情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已经得到了如此肯定的答复,我还逃得过他的掌吗?生生世世,注定要纠缠不清吧!弱水三千,他独饮我这一瓢,江水东流不知休,如同我们之间的情感,不求轰轰烈烈,只求细水长流。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振振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呵呵,哪怕是《上邪》,也不能说尽我对他的浓浓情意呵!断袖之风自南朝就已盛行,可是玩弄娈童,包养优伶,这是爱吗?不是!爱是平等,爱是付出,爱是双方为对方不自觉的思量。爱不是冲动,尤其于两位成年男子,相爱,意味着舍弃含饴弄孙之乐,承受家人不解的眼光和世人的唾弃。不过爱情有什么错?我爱他,我没错。我能遇见将来我们会遭遇什么。不过,望着江面上的朦胧水雾,我笑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转眼又是三年。飞鸿传书,鱼传尺素,早已解不了我的相思之苦。我想他,发了疯似的想他。每夜每夜,握着他写给我的书信入睡。清香的墨迹,如同他唇齿间的温软淡雅。泪,早已不知浸湿了多少个锦枕,那曾藏满阳光的味道,居然也被我这酸楚的泪侵润的微微发涩了。三年间,我为他纳了多双棉鞋,他家境贫寒,初见他时,初春的寒竣冷翘,他居然还穿着夏季的薄布鞋,大脚趾甚至从顶端钻了出来,调皮的望着我。他窘迫的傻笑着说:先生,小生只有这双鞋,见笑了。是的,他是我的学生,那个从遥远蜀国来江南求学的孩子。江南多才子佳俊,纵然文采飞扬,却有那么多的“仲永”沉醉于这烟花三里地。胭脂惹人醉,千醉难消美人恩。越是有才气,越是忍不住沾染这世间的俗气呵!我宁可韬光养晦,收敛一身才气,隐匿于乡间。说我恃才傲物也好,说我不知变通也罢。我只想做独一无二的我,我不愿为别人的眼光而活!夜深了,清冷的夜色中,悬挂着一弯孤月。不知远在蜀地的他此时此刻是否和我一般,凝望着这月,吐诉着心中的相思?
怀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我终于决心去找他了。辞去乡间教书先生一职,我踏上了去往蜀国的路途。雀跃欢快的心境,让我的笑容也泛滥起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翻山越水,我只为找寻你,求仙问佛,与我何关?我只想见到你,见到那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儿啊!巴蜀的奇山异水,我已无心赏玩。原来热衷山水的我,也有一天眼中会容不下这等美色吗?舟车劳顿,不过半旬便从江南来到蜀地。这陌生的景色,因为他在这儿而亲切熟悉起来。回首来路,家乡已离我万水千山了。蓦然,我觉胸中汹涌着一种叫思乡的情愫,我会想家,虽然这里以后会是我的家。不过江南那边,仍有我的亲友啊!
“先生是想家了吗······”年轻的臂膀将我紧紧搂紧,生怕一松手我就如云烟般消散。有他在就好了,侧身望着对我低眉浅笑的男子——一心人已得,夫复何求?
这是我此生最快活的时光,闲时与他游乐山间,与他在小屋间切磋笔墨,与他共谈前人的哲理和诗意,偶尔情动便巫山云雨一番,这样的日子,让我快忘却了我和他终究是世间的凡夫俗子,逃不过命运的桎梏。直到一声惊雷,告诉我南柯一梦终究一场空。
流放,如果换个诗意的词,这叫流浪。我也曾想过和他携手观览大好河山,我也曾想过和他一起浪迹天涯,不在乎世间羁绊。可这沉重的枷锁还是压上了我的肩,潮湿逼仄的囹圄,晦暗如我绝望的心。一月有余,从我们被抓到分离已经一月有余,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在也在想我。透过矮小的天窗,我眯眼看着那片流云。原来云泥是遥不可及的,我想和他一起在天上自在翱翔,却因挣脱不了世俗的束缚而重重跌落在地上,痛彻身骨。
“你的小情郎永远不会再来看望你了呢!”满脑肥油的官老爷一脸嫌弃的打量着我,如同打量着一团秽物。呵呵,是的,秽物。被多个狱卒贯穿的我,衣不蔽体的躺在牢房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着,曾经自命清高的我,怎会受得了这般屈辱?咬破了舌头想自尽,他们干脆用破布塞住我的嘴,想要以头抢地结束自己,却被高高的吊在墙上。
身后的伤口早已溃烂,高烧让我双眼模糊,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耳畔,还回响着那冷酷的言语,“瞧着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有断袖的癖好,干脆送给靖王爷当男宠了,以后说不上荣华富贵,温饱总是没问题的。也算我好运,竟因这事高升了。至于你······”官老爷嫌弃的朝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男人干,就送你到西南的军营里泄·欲吧!那儿的男人如狼似虎,应该能满足饥·渴的你的。”肩上的枷锁越来越沉重,我的步伐也越加散乱起来。只剩半条命的我,就这样被粗鲁的拉扯到了军营。疼痛的已经麻木了,我浑噩的看着这些趴在我身上来了又走的官兵们。被玷·污过一次,身子就已经脏了,再多几次又能如何?只是在靖王府的他,处境应该比我好很多吧?纵然君心似我心,还是抵不过命运的洪流,我们如同那飘散的浮萍,就这样散落在天涯。
恍惚间看见一身白衣的他向我走来,耳畔隐约传来《采莲曲》的调子——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我微笑。我多想再回到和你一起在江南泛舟游乐的日子,一起下水采莲蓬,一起船头抛莲子。哪怕身处炼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地狱也会变成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