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自古青蝇白璧,天已早安排就(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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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踏出巽州城南门,但见一简陋茶铺立于道旁。慕容珮走得口干舌燥,着实想喝杯茶润喉。无奈之下,他略显生怯地叫住了前方几步之遥的薛寒:“薛兄,我们不如在前方茶铺稍作休息,解解暑热,再行上路吧。”
    薛寒没有作声,似是有些不快,但仍顺了慕容珮的意,先他一步进了茶铺。
    茶铺简陋,仅以茅草作棚,竹木为梁,四面无墙。二人落座后,油腻得有些发黑的木桌上,很快便多了一壶清茶与两只茶碗。两人对坐饮茶,却找不出一句话来。慕容珮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薛寒却对此不甚在意,只面无表情的默默喝茶。
    两人之间的尴尬无言,说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慕容珮与这名为薛寒的男子,认识还不足半日。
    眼前的薛寒也算得上是位青年才俊。一身黑色的圆领窄袖长袍,绣以赤色云纹边,显出男子高挑的身形。一只银制偃月冠,将漆黑若墨的长发全部束起,干净利落。唯独那两道剑眉下一对眸子,却一直冷若冰霜。二人从巽州城中的双栖楼一路行至此处,薛寒除报上姓名之外,任凭慕容珮如何挑起话端,都再未多言半句。而慕容珮结识薛寒的机缘,全在柳媚娘身上。
    昨夜,慕容珮首次跨入了双栖楼。
    这双栖楼是巽州城内数一数二的花楼,按说依慕容珮的身份与平素里的喜好,这断不是他会来的地方。慕容珮不是仗剑的风流客,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于他而言风流韵事、刀光剑影都比不得孔孟之道。
    但近一个月以来,双栖楼头牌柳媚娘,突然名声大噪。关于她的流言颇有几分蹊跷,连慕容珮,也不禁在意了起来。正巧,他此番受命于父,得以摆脱一众护卫,只身秘密前往瑶池。于是,好奇难耐的慕容珮,前脚从府中出来,后脚便进了双栖楼。
    据传这柳媚娘其实早已堕入青楼多年,一直都是双栖楼的烟花女子,但未听得有何出众之处。但就在一个月前,巽州城内忽发疫病,死了许多人。当时柳媚娘也身染恶疾,抱病在床,无法接客,但她最后却侥幸成了沾染过这场疫情的唯一生还者。
    柳媚娘病愈后,据说性情大变,不再如以前一般钟意画眉施黛,反倒是喜好起了琴音,琴艺日日见长。如今许多文人骚客为能听她弹奏一曲,竟也不顾身段前来登楼。但毕竟曾身染重病,柳媚娘早已不再卖身,也只在晚上才于楼内大堂的琴台处垂帘弹琴。白日里她都在房内休息,足不出户。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柳媚娘的琴艺比传闻中的,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先是一曲《高山流水》,继是一曲《阳春白雪》,琴音浑然不散,跌宕起伏,有如珠落玉盘,又如风过竹林。思及此,那曼妙琴音似是又再临慕容珮耳际一般…。
    “哟!这不是慕容公子吗?竟能有幸在这儿碰见您。”
    琴音未真响起,一道厚实的声线却先传入耳际,将慕容珮的思绪一把拉回了当下。抬眼,只见一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顶着一张笑脸的上前搭讪道。
    “竟是郝掌柜!幸会幸会,近来店中生意可好?”
    “承蒙公子厚爱,常光顾小店,店里一切顺遂。这位是…?”
    “这是薛寒,薛兄,柳媚娘的义弟。”
    “原是薛公子,幸会幸会,鄙人是西街古董铺的掌柜,姓郝。”
    薛寒看了一眼殷勤的郝掌柜,并不接话,只轻点了点头。
    郝掌柜经商数年,阅人无数,对这等程度的漠视早已没了所谓。转而,继续一脸堆笑地望着自己的大财主,慕容珮,再言道:“方才慕容公子所指,可是双栖楼的那位柳媚娘?”
    “正是,昨夜前去听曲,后得幸受邀相谈片刻。”
    “那个柳媚娘竟也会留客?!不瞒公子说,鄙人可曾花重金,请她共饮一杯,也未能如愿。果然,还是慕容氏名声在外,千金难买啊!”
    郝掌柜的一番感叹,虽是不错,慕容氏与欧阳氏两大家族,均是人尽皆知的名门世家。欧阳氏权倾朝野,代代为官,家族内武艺高强者学富五车者比比皆是,以此自立于江湖。而慕容氏则是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家族产业几乎遍及各个领域。而且这两大家族世代交好,多次联手为江山社稷、布衣百姓做过许多益事,成为一桩桩美谈,为世人津津乐道。但慕容珮始终不喜欢,时时背着家族名望的枷锁。
    言及此,慕容珮故意岔开了话题,问道:“郝掌柜,这是要出城?”
    “正是,郝某不得不亲自押送一批货物南下。”
    “亲自押送?在下昨夜从柳媚娘口中听闻,近日荆棘山一带颇不安宁,山贼横行。郝掌柜南下途径此地,十分危险,还请三思。”
    “哎,慕容公子有所不知,郝某是生意人。客人要求郝某随货走一趟,郝某就是再有难处,也无计可施啊。还好有几个精壮的伙计随行,剩下的就只能乞求菩萨保佑了。”
    语毕,郝掌柜拖长着尾音,连连摇头,甚为苦恼。慕容珮视线一扫,果然看见了停在茶铺外,一棵老榕树下的一辆平板车和一辆马车。周围站着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腰间都配着大刀。
    “倒是慕容公子,您出门,怎得也不见护卫车马?”
    “这…在下此行亦有难处。不过,还请郝掌柜放心,昨夜柳媚娘亦是担忧在下独行的安危,特让薛兄,陪在下走这一趟的。薛兄武艺高强,在下能与他结伴,自会平安无恙。”
    “慕容公子,依郝某看,若是顺道,可否请二位公子赏光与郝某共乘马车,结伴而行。若遇险情,也好有个照应。”
    这听起来双赢的提议,慕容珮倒是乐于答应,就是不知道薛寒…慕容珮犹豫再三,问道:“不知薛兄意下如何?”
    薛寒一指虽对他二人的谈话兴趣缺缺,未曾参言。但此刻他却思索了片刻,答曰:“也好,车马脚程快。”
    一路上车马摇晃,慕容珮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醒来时,车窗外已是繁星满天,面对的郝掌柜也挺着个大肚,睡得正熟。倒是坐于慕容珮身侧的薛寒,单手支撑着下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外,修长的眼眸中泛着粼粼的月光。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慕容珮觉得心中颇为宁静,一向健谈的他,此刻却也不想惊扰任何人。索性,他也将视线投出窗外……
    似是正行车荒郊,道旁只得一排排暗绿色的树影,迅速地向后退去。这马车驾得快,车后扬起阵阵尘土,在月光下显露无疑。今夜月圆,圆如白盘,想来昨夜慕容珮与柳媚娘闺阁对饮时,窗外的月色也是如此。
    慕容珮与柳媚娘虽还只得一面之缘,但却暗自认为她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在无人幸免的疫病中,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从那之后,柳媚娘便不在白日里见客,说是白天精神欠佳。而病愈仅月余,以前从不抚琴的柳媚娘,琴艺竟日日见长,昨夜一闻,俨然是从小习琴的水平。此乃柳媚娘经历之奇。
    再来是,如今柳媚娘早已名声在外,想要为之赎身的达官贵人多得牛毛,但却被她一一婉拒,甚至连照面都不愿见。本以为是柳媚娘秉性高傲,不愿与客人牵扯过多,但昨夜一听慕容珮自言要南下瑶池,寻访仙瑶派,却竟主动要介绍她义弟薛寒,作为同行,保得慕容珮安全。慕容珮确实不精通武艺,无奈之下,也就勉强答应了。但这终年囿于青楼花街的女子,竟会与如此江湖侠士结为义姐弟。柳媚娘待人接物的习性,也让人匪夷所思。此乃柳媚娘秉性之奇。
    最后是柳媚娘见解之奇,丝毫不像是风尘女子的狭隘见识,风月之事竟只字不谈,对江湖中的名人轶事,倒是知之甚多。提起慕容氏与欧阳氏两大家族,提起瑶池仙瑶派,提起荆棘山贼患成灾,她都能说上一二。尤其是江湖中传闻最盛的仙瑶派,她自言从未前去求访过,但对于求访之道却颇为了解。而这也是慕容珮此次秘密出行的目的地,柳媚娘知他要前往,却又不细问缘由,只让薛寒护得慕容珮周全,柳媚娘又无来由地行了这侠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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