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你我之间,只剩下缄默。- 韶光倾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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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8
-北欧 古德丝珂家族宅邸-
每次例行晨会后,樱珞的母亲,古德丝珂家的代理家主避开众人,把自己关进一间屋子里。屋内的摆设每一样都很精致很值钱,可见屋主人的品味很高,只是有些陈旧,似乎多年未曾更换。
King Size的大床上一个男人正在沉睡,他的身上连接着数十根管子,维持他微弱的生命。大脑的活动每一分钟都变化着难以想象的排列方式,那是不能被任何外人知道的秘密,绝不能让医生进行脑内勘探。她亲自帮床上的男人擦洗身体,翻身,按摩,虔诚而温柔地做着妻子应该做的事情,十年如一日。所有事都完成后,她握住男人的手,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喉间的音调逐渐颤抖,眼中滚出了泪,她把精致的面容深深埋下,呜咽。
“你快醒来吧,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好。”
仿佛一个奇迹,那样低沉温暖的嗓音,由于许久未曾开口而沙哑,并不十分清晰,却能够准确无误地传达。沉睡了五年的男人终于在一次一次呼唤中清醒,微笑望着自己的妻子。
“安妮,我回来了。”他有些艰难地说话,妻子早已泪流满面。
不要叫醒我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等待了五年,他终于情愿。她漫长的守候,漫长的独自坚强,终于不必再孤独。
“哥哥……”他之于她,则是兄长那样充满无限安全感的亲昵炽热的爱恋,从未退却减弱半分。
“叫我的名字,亲爱的安妮。”他微笑引导。
“Ink……”她终于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欣喜地扑入他的怀中。
樱珞当天傍晚风尘仆仆地到达,随行的是碧妖Ulrica。君祀慷慨地准了樱珞的假,她明白家人的重要性。而厉野似乎……不是很愿意见家长ORZ。
五年了,父亲第一次那样思念,那样有落泪的冲动。樱珞抱着他,不断喊着爸爸,五年,她心中那点内疚感终于可以消失了。
家中因正牌家主的回归而骚乱,被母亲强势地压下,做过全方位体检后,父亲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家中事宜。
“珞珞啊,你会后悔吗?即将毁掉贵族制度。”夜深人静,Ulrica在她的房间里打了地铺,如此问道。窗外淅淅沥沥有些小雨,敲打在窗楞上。
樱珞仰面躺着,良久,声音轻却坚定:“怎么会,贵族制度只为天生命好的少数人提供好处,压榨平民并以此为乐。我们是贵族中最底层的四姓贵族,比起平民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痛苦,生活不易,同级贵族的恶性竞争,上层贵族的欺压,已经压的我妈妈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古德丝珂家的旁系血脉不多,家族算不上大,四姓贵族简直是个累赘。”
Ulrica笑了,细而狭长的眼弥漫着血红色的大雾,“珞珞啊,你这样会让我爬上你的床的。”
“可以啊,一个人睡有点冷。”樱珞平静地回答,她在大脑中做着很多部署,没有注意到Ulrica的不对劲。
“算了,我怕我一不小心吃了你。”
樱珞收了心神,笑着打趣,伸出一条胳膊说:“喏,吃吧,记得要吐骨头。”细滑敏感的触觉几乎立即攀上她的手臂,樱珞这才觉察出问题,望向舔舐手臂的Ulrica,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手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Ulrica的尖牙咬破皮肤,一缕鲜红的血液沿着经脉向下蜿蜒。
“你这样真像个变态的吸毒者,或许几年前我也是这个样子。”樱珞若有所思,自言自语。Ulrica完全没有理她,贪婪地汲取每一丝鲜血的气味。过了很久,或许并不久,Ulrica如梦初醒地放开她的手臂,眼中浓浓的雾气逐渐散去,依旧那样明亮且妖娆。他的衬衫刚好开到一个引人遐想的位置,当之无愧的顶尖美人,连樱珞都自叹不如。她跳下床,蜷起双腿坐在Ulrica身边,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只是被人下咒了。”黑暗中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樱珞无所谓地笑笑,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置身牢笼。一瞬间,她的思绪回到了那时苍冀族叛乱之中。她被俘虏,受刑,差点死掉,相比之下,同样在囚室你,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好了,好歹是坐着,没有被吊在墙上。甚至连捆绑的绳子都没有,可以在狭小的空间里自由活动,甚至还有独立卫生间!四周的特质材料使一切异能无效,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四周墙壁光滑,无法攀登。墙角的日光灯灯管内有许多斑驳的污点,囚室里隐隐透出下水道肮脏的气息。被下药绑架到这里,四肢酸软无力,腹部酸痛。
等了许久,一个故人进来了。
甚至不知如何开头才足够潇洒,或许两人不约而同这样想。仲夏与樱珞单独处在一间囚室里,相顾无言。
“好久不见。”仲夏开口,十分通俗的开场白。好久不见?是了,距离那个樱珞深深喜爱的仲夏,似是已经隔了生死。爱是自然爱不起来,恨却也懒得恨,樱珞移开视线说:“好久不见,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囚室里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仲夏笑了笑,靠在墙上,“在你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彧霜城发生严重的洪灾,很多人都说这是当地百姓违背天意所遭受的天谴呢。”
彧霜城的人民处决了当地政府,自行推举城主,中央政府和上宫议院却完全没有动静,这样令人不安的沉默着,君祀从容应对。这一场天灾,不仅可以成为政府重获民心的契机,也可以成为点燃民众怒火的导火线。君祀抢劫了政府派发的补给——虽然它们在派发的过程中也是有可能被一点一点抢走的——以另一种名义派发给灾区,找人密切跟踪前来视察的每一个政府官员,试图找到一些把柄。
“可是,你并不是来跟我说这个的吧,让我想想,是不是有人让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樱珞抬起头安静地问,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这药劲真强,“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仅仅是为了给君祀提个醒?”
阴森的牢房里,仲夏无声地笑了,往事如昨,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变。樱珞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猜得到。
云上城和海国。
传说远古时代尚昊建立云上城,帝俊建立了海国,同时存在于绿西岛的上下,翼族的分支羽族和溟流族分支鲛人都居住在云上城和海国,可是漫长的时间洗礼后,云上城和海国纷纷消失……这些事情她早就和简单交谈过,再听仲夏说一遍,只是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所以说,你们想要重新建立一个上中下三层的国家并把且曳城分离归入云上城?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樱珞彻底迷惑了。
仲夏耸肩:“我们就是为了探究这个问题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认命吧。”
“……认你妹!”
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小时,不知道这一顿是早饭还是晚饭。樱珞整日被困在狭小的囚室里,像被遗忘在角落的破损的玩具。失去自由的感觉几乎将她逼疯,她面对墙壁,自己对自己说话,说累了就倒头睡觉,一天比一天消瘦,精神恍惚。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囚室的门被打开,樱珞茫然地看着水鲤站在门口,向她伸出手,身后空无一人。
“我放你走,去帮助小野,这里交给我。”
“……”
“快啊,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樱珞如梦初醒似的跳起来,抓住水鲤的手,跑出牢房。走廊上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卫兵被迷晕了。樱珞掩住口鼻,一边奔跑,一边听水鲤有条不紊地交待:“我带你去找那头狼,然后你自己想办法离开,只要向左直走到头就能使用异能了,再向右转就能看到出口。作为回报,我要你逃脱后直接去彧霜城,明白吗?”
樱珞点头,水鲤将她带到一间简陋的单人牢房门口,把牢房钥匙交给她,独自离开。樱珞把自己锁在牢房内,地上卧着一匹狼,碧绿的双眼虚浮无力地张着,身上的许多伤口已经结痂,皮毛纠结在一起,渗着暗红色的血迹。樱珞抱住碧浪的头,温柔呢喃:“嘿,我来带你回去了,起来呀,你不是威风凛凛的碧狼吗?这样弱算什么?”她划破自己的手臂,凑到碧狼的尖牙边上,“喝吧,喝完就有力气离开了。你放心,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来日我一定千倍百倍偿还。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弱?拿出点碧狼的气势来啊!”
“亲爱的Ulrica,快点起来,我需要你帮忙啊。”
她清晰地看见碧绿色地眼睛中掺杂了大量绯红色,如血一般浓稠,粗糙的舌头舔净了樱珞手臂上的血液,碧狼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很快塞满了整个牢房。Ulrica挣扎着站起来,温柔地看着樱珞。她打开牢房的门,跳上他的背。凸起的,坚硬的脊梁仿佛诉说着关于碧狼的神话。
我靠,不是说异能无法使用吗?这算什么?
吐槽归吐槽,樱珞兴奋的声音几乎被惊天动地的狼嚎淹没,巨大的碧狼露出尖利的獠牙。
“亲爱的Ulrica,快跑!趁他们赶来之前逃出去!”
“砰!”牢门被撞得粉碎,尘埃弥漫,留下一地废墟。樱珞咳嗽着,唇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Ulrica在樱珞的指引下飞跑,狼尾扫过之处无一不成为废墟,樱珞被震得骨头都要碎了,满腔重获自由的喜悦似乎都将从咽喉中颠出。她肆意地甩动蝶萝,大门口的守卫来不及哀号就尸首分家。Ulrica一声咆哮,监牢的正门如粉如沙般倾泻。樱珞却毫发无损,只是尽力保持着平衡,斩杀身后的追兵,她早就不会为这些人感到内疚和可悲了,反正杀戮这个罪名,自从踏上这条路起,她就坦然背负。而当初那个认真对她说着:“生命是很宝贵的事物”的人,也早已被时光涂抹得面目全非。
身后的嘈杂声拉回樱珞的思绪,越来越多的人追过来。四重体的蝶萝释放者浓重的毒气,身后的最后一道大门沉重降落。樱珞大笑起来,毫无形象,笑声回响在晴空之下,传达到高远的苍穹之上,随风飘散。她从狼背上跳下来,碧狼的身体铸件缩回正常大小,Ulrica被淡金色的的光圈包围,在路边倒下,恢复人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却还算干净。
樱珞环顾四周,他们应该是处在米利奈尔的边缘,稀稀落落的几栋别墅是有钱人度假的地方。“无需远行,也能远离都市的喧嚣,回归自然”记得广告里是这样说的。大约是晚上七点,沉寂的天空仍有一丝亮光,路上也没什么人来往。樱珞扶起Ulrica,拖碧狼快速再生体质的福,外伤已经开始愈合,看样子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刚才小宇宙爆发,身体负荷过重。
米利奈尔最近的车站在三公里以外,樱珞没来过这里,只是凭路牌找寻大致方向,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况且大城市经常会改道,她并不确定能否顺利到达车站。
“走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拖着你。三公里路并不是很长,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闲着无聊走了二十多公里。”樱珞鼓励似的笑着,将Ulrica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身上。他可有一米九!几乎真的要被拖着走,Ulrica的双目恢复了碧绿色,满脸是歉意和无奈。当然樱珞或许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正在被一股强大的不真实感包围着,努力剥开迷雾寻找去车站的路。
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花了好大力气把我们捉去就这样轻易结束了?她刚这样想着,就被一个岔路口被迫打断了思绪。当最后看到特快列车地车站时,樱珞如释重负到几乎要瘫软在地,整整三个小时,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三个小时,她已无法回忆当初的路。路牌不知道多久没换了,远远不止三公里的路程,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施加了隐身咒,Ulrica的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倒在候车室的椅子上长舒一口气,而旁边的Ulrica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歉疚。
“别这样看着我,本来就是我害的你变成这副模样啊!!”她突然睁大双眼跳起来,把Ulrica吓了一跳。樱珞这才想起她还没有买票,离发车还有十分钟,幸好乘坐特快列车的人不多,银行卡可以通过染色体验证登陆。樱珞一身在逃犯的样子把售票员吓得不轻,她不得不施了个咒语才搞到两张软卧票,她大力拥抱Ulrica,终于能回去了。
彧霜城这个夜晚特别忙碌。
亲眼看着医护人员把Ulrica送去救治后,樱珞终于圆满地在厉野怀中昏厥,经医生诊断只是体力透支,睡一觉就没事了。厉野描摹着沉睡的女子美丽的五官,心里那一点黛山明水的温柔浅浅漾开,顷刻间日月也隐去了光芒。
你又在坚强给谁看?
樱珞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厉野已经和哈利一起指挥前线的救援工作了,她从木板床上坐起来,还好已经习惯了,没有柔软的床垫精神也不错。
叛乱之后中央政府一直没有派人来接替深麦阳的位置,政府办公楼已经被拆除了一半,因为灾情而被暂时搁置,现在办公地点在深麦阳被 查处的私宅别墅内,樱珞现在就在一间客房内,或许也是唯一一间备用客房,各个部门办公的地方都不大,别墅被巧妙设计,每一平方都被恰到好处地利用,紧凑却不拥挤。听说弗朗西斯原本是建筑设计的特级工程师,且曳学院的毕业生,后来成为政治牺牲品下了狱,君祀找人把他保出来,之后就尽心尽力为君祀工作。
床尾放置的衣物是朴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樱珞把自己收拾整齐,从二楼走到一楼大门口,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阳光很刺眼,她微微眯起双目,伸出手挡住阳光,她很久没见到太阳了。赤脚站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清晨的阳光落在手心里,泛着微寒的暖。
“连袜子都不穿就跑出来,真是越长越倒回去了。”厉野呼出的热风厮磨过樱珞的耳畔,她惊得差点叫出声,转头见到厉野时,很快又安心了,却莫名地想到急切盼望丈夫归来的小妻子。
“是自己回去还是我抱你回去?”
“我是你的搭档不是你老婆,搞清楚。”樱珞挪开脚步,突然想到一件事:“Ulrica在哪里?”
“在医院,你整整睡了一天,想必是累坏了,下午就可以见他。”厉野笑着扶住樱珞的肩,“我要你和谈谈。”
樱珞表示没胃口吃早餐,他便不强求,看着樱珞一脸拘束的样子,又笑起来:“怎么了,我会吃了你吗?”
她的眼神渐渐茫然起来,慌张地说:“我回想了一下,完全想不起来了。从我被仲夏关起来,到水鲤救我出去,中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因为水鲤让我过来找你我知道君祀派你过来在我回家那天或许你还”樱珞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壁之间,语速越来越快。
“珞珞,抬起头来,你在逃避什么?”厉野不得不提高音量,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我什么都没说你在害怕什么?”他尽量使语气听起来温柔。樱珞似乎在那一时刻离他很远,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为半径画圆可以跨越整个宇宙。她又是从不叫苦从不落泪,能扛的不能扛的都死撑下来,咬着牙不喊疼的坚强。
“珞珞啊,其实我只想告诉你,我好像爱上你了。”
她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或许你觉得在你失去的记忆里可能泄露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讯息给对方,可是没关系啊,没有人会怪你。给你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已经很清楚地向你的父母作出承诺,这场仗打完之后,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不管什么预言上说的谁会害死谁,未来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爱你。”
早就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他,堆积在心里无处发泄和一次又一次被伤害的满满的爱,等到她终于要放下的时候,却又像满山遍野的野玫瑰那样盛开。
好吧,什么都不要管了,手边的幸福总之先抓住再说。她想说什么作为回应,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语言已经缺失。抬起头时看见厉野含笑的双目,“我以为你会哭,看你那么久都不抬头,没想到你的泪点已经飙到外太空去了。好吧,你先冷静一会儿,我不急着要回答。”他从床边站起来,却被樱珞死死地拽住衣角。厉野略显诧异地望着她可怜兮兮的神色,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温暖青涩的吻落在唇角,向仓促的雨滴那样含着迫不及待和少年的热情。两条无限延伸的铁轨并为一处。层层叠叠的麦浪交织着金色的霞光缠绵到天际。三生三世的烟火点亮了月光。
君叙听人说着水鲤进入地下牢房的时候,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请问,是否要将其带回?”那人恭恭敬敬地问。“不用了,随她去闹就是了,找人暗中护着。”君叙摆摆手,“对了,她回来之后叫她过来一趟。”他又补充道。
他一目十行地翻看面前的文件,速度极快,那是君家某一任家庭教师引以为豪的特殊技能,只有君叙和君祀深得其传,别人需要看一个小时的文件他们只需要二十分钟,他将大批大批文件中的化学名词记住,在大脑内整理归纳,得出结论。
本来和深麦阳合作,借助他的私人潜艇寻找海国,研究水鲤体内的鲛人基因,没想到全被樱珞那个小丫头破坏了,幸好及时将潜艇里的数据全部搬运,只是可惜了军火库里的机密文件,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看到。
果然彧霜城和且曳城都是海国和云上城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一定要想办法从绿西岛把两座城分离出来,可是怎么办……君叙重重地合上文件夹,带有手机功能的手表突然响起,正方形的触屏上显示一个来自且曳城的陌生来电。
“阿叙哥,我好想你啊。”亲亲热热的,少年干净的嗓音是君叙骤然置身冰窖。是他?为什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都过了那么久了,又出现了?
“你以为我死了?也难怪,是阿叙哥亲手杀了我嘛,阿姐在一旁看的时候心都碎了呢。”
君叙没有回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云上城和海国,没有水鲤在地牢里的小动作,没有彧霜城的人为灾难,什么都没有了,耳边响起 尖锐的轰鸣,冲破云层,在茫远的高空发生一次剧烈的爆炸。
“可是我回来了,从地狱里。期待吧,我们很快会重逢的。”少年愉悦地说,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阿述,阿述,阿述,阿述,阿述,阿述,阿述。
对不起。
水鲤忐忑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正在处理文件。水鲤接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袭击了,水杯打翻在地,温热的水渗入柔软的地毯。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要折断水鲤的骨头,她吃痛叫出声,却没有挣扎。君叙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从来都是那样从容不迫,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有丝毫差错。
“阿叙?怎么了?”水鲤焦急地问着,君叙把头埋在她乌黑的发中,洗发水的香味能使他有些微的镇定。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水鲤奇怪地问。君叙的声音已近乎呜咽,水鲤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能使君叙后悔一生的人。
“ 阿述!阿述他回来找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杀了他?我不想杀他的啊……”
是了,就是他。水鲤的心沉了下去。亲手结束君述的生命是他此生唯一也是最后悔的事,午夜巡回的梦魇从未离他远去,那是唯一可以使这个男人惊慌失措的事。
“阿叙冷静下来,或许是别人为了打击你故意合成的声音,或许不是真的……”她单薄地辩解安慰着,借口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怀抱松了一些,他沉默许久,静谧无言。他说:“水儿,水儿,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求你别走。”他那样高傲的人,生平 第一次请求,也许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水鲤会坚决地推开他说不。
他没有见到水鲤眼中的目光温柔而充满绝望的爱意,她轻轻推开君叙的拥抱,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庄重的承诺,“我不会离开,生生世世,我一直在。”她此刻才终于感到绝望,面对一个给她的家乡带来灾难的人,面对一个企图分裂绿西岛的人,她宁愿与全世界为敌,她可以抛下一切,只要在他身边,爱他。
这样义无反顾的爱,使水鲤陷入绝望中无法挣扎,可她从未想过逃脱。
君叙用一个吻回应她,更加缠绵,更加炽热,更加,绝望。
什么都不要管,这一刻就是永恒,跳过日月星辰,乱了地老天荒,未来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怀中这一个人,只要这一刻亘古 ,只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在办公室的门外站了一会儿,压下宽边礼帽。他回到实验室的地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不是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牺牲自己的。”
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已经陷入地砖的纹路。
“话说起来,我还没有名字呢,你帮我取一个吧。”
“……”
“Alice?”
“那个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真是个好名字,跟我小时候很像呢。谢谢你。”
一位巡视灾区的光源被爆出意图猥亵灾区妇女未遂,人赃并获。恶心被曝光后,几小时之类,网络的点击率已经过亿。所有人都在痛骂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而樱珞却冷笑着一个电话打给君祀,又绝口不提这个心照不宣的小阴谋。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都快等不及了。救灾任务是完成的差不多了,可是重建至少需要重建一两年吧。”
“惊蛰,等到惊蛰那天,先把君叙想要得到的且曳城和彧霜城弄到手,然后渐渐扩大版图。”
像急躁的小孩欢天喜地地期盼着阳光灿烂能够出去玩的日子。
救灾帐篷里睡和速食面的发放不够人手,樱珞闲来无事前去帮忙。角落里有一个发抖的老人,没有人注意他。樱珞把面泡开,带着一条毛毯走到老人身边,才发现他一直在不断胡言乱语。说着“不要问我”什么的,像是受过很大惊吓一样。向周围的询问,才知道他确实是个疯子,疯了二十几年,有时嘴里一直嘀咕着“鲛人”之类的话,还一度被军队追捕过。
樱珞几乎要叫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这里就有人知道鲛人的存在,她简直想把老人当场捆回去仔细询问。她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耐心地等他把面吃完,不动声色地走出帐篷想办法,却看见身后跟出来的老人,瘦骨如柴的身体上裹着一条宽大的毛毯,简直有点滑稽。
“你在装疯?”樱珞忽然明白了。
“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精明的微笑,樱珞望着这张脸,心中滚过无数个回答,最终她只是顺着老人的意思 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见帝俊的后代。”
“谁?”樱珞真心诚意地困惑。
老人特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身边那个溟流族人,不就是吗?”
果然是他,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樱珞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假装怀疑:“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找他做什么?”
如她所料,老人高声叫起来,没有半点饱经风霜的老者应有的稳重淡定:“普通人?!他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是所有鲛人唯一的希望!见鬼!普通人?!”
“你们在说谁?”又一个声音加入谈话,厉野揽住樱珞的肩,她已经对这个老人无语了,冲着厉野露出一个“这还用问嘛”的表情。面前的老人几乎激动得不能自持,颤抖着双手,眼里甚至泛出点点晶莹。厉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太夸张了没有观赏性。他继续和樱珞聊天。等到老人终于从激动中恢复,樱珞已经把他们刚才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帝俊的后代啊!海国复辟组织所有人都期待你的莅临,请一定,一定去见一见他们!”
“你认错人了。”厉野懒得理他。
“怎么可能认错?!我出生和存活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寻找你,决无认错的可能!你是所有鲛人的希望,请你一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感知到你的存在之后组织里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到这里!”
厉野将信将疑,却听到樱珞不满地小声嘀咕:“难怪会发水灾呢……”他扑哧一声笑了,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他听着老人结结巴巴的解释,终于软下心肠,“好吧,就随你们走一趟。”他对自己一身本领还有点自信,不见得就会被伤害。厉野牵着樱珞的手跟着老人走,她却不肯动。
“怎么了?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厉野以为她不高兴,或许听到身边的人一个个身世都那么离奇,心里总会有点落差吧。
“不,你去吧,我不喜欢那里,听起来很不舒服。”樱珞推脱着,脸色看上去确实不太好。厉野只当她使小性子,由着她去。松开手,在她额前亲昵地留下一吻。
吻别是吗?樱珞苦笑,目送厉野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转身,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