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永远永远在你面前一秒钟的地方,无法触及的痛。- 锦瑟重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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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3
宿舍里乱哄哄的,还有人受了伤,一群人聚在公共休息室歇息,莫非是闲得慌又去打群架了么?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樱珞正准备悄悄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溜走,隔着一整个公共休息室,还是被蓝看见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狠狠撞在她怀里。樱珞对她没有防备,因猛烈的撞击而倒退,又撞上身后的人。
“小姐还请小心点。”那人一脸虚伪地笑着,樱珞心里一阵寒,立刻脑补出那人呲着牙捕食的血腥场面。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十几二十分钟前有人炸了第二实验室,幸好你不在那里……幸好。” 难得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樱珞曾无意间提起过从冰堡回来有时间可能会去一趟第二实验室,因为路太长就懒得再往那里跑。她记得第二实验室很少有人去,那里又脏又破又热设备不够先进里教学楼和宿舍都很远还摆着几个恐怖的解剖模型。除了樱珞和几个落魄份子以外根本没人光顾。只是第二实验室的档案记忆力和保密性比其他实验室好,蝶萝改造难以被人发现,自己的实力要是被别人知道实在危险,樱珞才勉为其难地选择第二实验室。只是为什么有人偏偏和那里过不去?她转头看见走过来的厉野见到活生生毫发无损的樱珞竟然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原来她竟是被君祀给救下了,可是他们为什么明知有爆炸还无动于衷?毁坏学校设备就这么好玩么?
“请问小姐有什么疑问吗?说不定在下可以为您解答~”背后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又激的樱珞一阵毛骨悚然,慌忙转过头,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捕食者,一直没有走远也说不定。
“你哪位?”樱珞并不十分客气地问。
那个男人夸张地弯下腰,右手抚胸行礼,直起身笑得花枝招展,“这里是情报贩子星澜,竭诚为钱服务。”
星、澜。樱珞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似乎是简单和她提起过,自称情报贩子,见多识广博古通今,几乎没有他探不到的情报,只可惜铜钱味太重,除非手握足够的金钱,不然绝不能信任星澜。
“谁炸了第二实验室?”樱珞抱了半分怀疑,试探着问。
星澜笑得更有奸商的味道,“那只是很久之前埋在这里的远程操控的炸弹而已。”
“目的呢?”
“这个么,其实你也知道,是为了灭杀你啊。”
那个游乐场里消失在烈火中的黑衣男子么?是那个看不清五官却无端入梦的人么?是他要来杀我么?樱珞呼吸一滞,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向后仰。一只有力的手毫不意外的托着樱珞的肩头,把她整个人摆直,再丢她一个白眼。厉野站在她身边,冷冷地看着星澜,眼里满是不屑,“多谢你的回答,我听说情报贩子的新客户头两个问题是免费的,余下的问题大可以交给我,请便吧。”
多大的一条鱼溜走了啊!星澜的眼神几乎是要杀人。他愤恨地瞪了厉野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你是怎么?看他不顺眼?”樱珞侧过头,笑问。
“作风不同而已。”厉野冷哼一声。牵住樱珞的衣袖,“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樱珞顺从地跟着他忘厉野的寝室走,示意一旁的蓝也跟上。厉野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反对。
“珞珞你听好,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请你务必承受。”厉野关上房门,眉头紧锁。樱珞“扑哧”一声笑了,“干嘛呀这么严肃,要吃了我么?你一定查出来是谁引爆了炸弹是不是?”
“不仅是引爆了炸弹,游乐场的劫难,祈愿河那一箭……三番五次想要致你于死地的人,是仲夏。”
笑容僵死,凝固。樱珞的心脏猛烈地锤击胸膛,血液流动在加快。她微微张开嘴,牙齿在打颤,想要否认,着一定不可能,她无法接受。
嘴唇干涩泛白,口干舌燥,喉咙里像落满厚厚的灰尘,樱珞重新望向厉野,艰难地,缓慢地开口。
“我不相信。”
厉野叹了口气,俯身简单地拥抱她,像一个低劣的安慰,“那样的炸弹引爆距离不会很远,我和Ulrica在校门口正好遇见他,你知道,我见过他的照片。仲夏现在在Ulrica的住处,明天,等你冷静下来,我带你去见他。你自己明明清楚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你要扔掉他送你的烟草?你不是清楚烟草你下了毒吗?这是你必须面对的事实,珞珞啊,认清谁是敌人吧。”
是敌人,就消灭。
樱珞难以置信地望着厉野,生存的本能是她在受到伤害时不理智地反抗和回击。她冷笑着问:“如果我告诉你,你最爱的水鲤其实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你死的人,你又会怎么做?把她当做敌人消灭么?你他妈的下得去手么?你能不遂了她心愿自杀我就把头割下来给你!”樱珞尖锐地嘶吼,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旁看戏的蓝及时冲过来,展开翅膀轻轻一拂,樱珞软绵绵地倒下去。蓝责怪地瞪了厉野一眼,他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厉野想着他既不是知心大哥哥,又不是学前班老师,没义务循循善诱直到樱珞接受事实。的确要是换成他和水鲤他也不晓得如何是好,但实际上也的确没他什么事啊。他无奈地横抱起樱珞,把她送回寝室。好歹她已经足够坚强了,经历了这样多的死亡与背叛,她从未用眼泪示弱。
“艾丽,为什么要这么打扮?”年幼的樱珞像个洋娃娃一样被随意摆布。她身旁那个四十多岁的保姆有比真实年纪更苍老的容颜,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欧人,不像樱珞一家人的祖先从绿西岛移居到这里。但艾丽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
“今天啊,阿奇蒙格家的夫人和少爷来拜访了呢。”艾丽呵呵笑着,将樱珞的长发绾起,另有家里的化妆师替她打上粉底,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粉红色的泡泡裙。
“我不要那件,像个村姑似的,我要那件大红色的。”
“去换吧。”艾丽对化妆师说,女主人吩咐过一定要把樱珞打扮漂亮,这次前来的阿奇蒙格少爷很有可能是樱珞未来的丈夫。
中国进口的丝绸手工缝纫刺绣的公主裙和红色的小短靴,樱珞动了动僵硬的脸,深呼吸。她知道怎样才能既表现得天真无邪又举止得体,即便她才十岁,刚好是贪玩的年纪。
会客厅里,母亲笑着将她推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前,“这是阿奇蒙格穆尔曼。穆尔曼,这是小女,古德丝珂樱珞。”
少年伸出手,“你好,樱珞,我更愿意你称呼我为仲夏。”
仲夏身后的贵妇脸色微变,端着酒杯轻咳。樱珞毫不在意地握手,“欢迎,仲夏。”
会客室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两个半大的孩子以心照不宣的方式表达了某种抗议。母亲轻笑一声打破僵局,“好了,穆尔曼,带樱珞出去玩吧。樱珞,带客人四处参观一下。你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们要去书房谈事情。”
“好。”仲夏从容地同樱珞一起离开。
“嗳,你,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两个孩子在茶水间分享一壶红茶和一盘曲奇。
仲夏扬眉,没有立刻回答,反问,“你知道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面料是从哪里来的吗?”
樱珞点头,艾丽说过,是从中国运来的。古代时中国的丝绸和青瓷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现在远不如那时值钱了。
“一年前我去中国旅行,第一次听到‘仲夏’这个词,觉得很好听,而且莎士比亚有一部喜剧集,书名就是《仲夏夜之梦》,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我说等到成年了我们就结婚吧。可惜她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为了纪念她,和她死去时那一个漆黑无光的仲夏夜,我才改了这个名字。”仲夏的语速很快,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却想“今天有风”那样稀松平常。
樱珞真诚地问:“生命是很轻贱的东西吗?”
“古德丝珂,”他严肃地念着她的姓,“你必须明白,生命是非常宝贵的事物,所以害死一个人的罪恶是深到无法原谅的,无论你是否是正义的一方。”
樱珞似懂非懂地点头。从此仲夏经常会找她聊天,给她带礼物。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双方的家长都对未来的婚事非常满意。于是一晃六年,樱珞十六岁,仲夏二十一岁,她隐约地知道,又或是心里清清楚楚,仲夏递给她的茶水了掺杂了一种名为海洛因的毒品。她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不动声色地喝下去,自然而然地染上毒瘾,任凭深夜里如同被毒虫咬噬五脏六腑的痛痒,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瞒下来,绝口不提。她一定是为他疯魔了。
你设下的毒,就当是礼物,不闻不问已喝下肚。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积雪仍是厚厚地铺在地上,万里银毯。樱珞站在仲夏面前,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他,良久。厉野和Ulrica在一旁看着,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对视下去。
“啪!”
或许是意料之中的事吧,仲夏的头歪向一遍,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印。樱珞已经收回手,睁大眼睛哀伤地望着他,没有哭。
“阿奇蒙格穆尔曼。”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有点疼,喊他的原名,“为什么你总想着杀了我?”
曾经灿烂如阳的少年扬起金色的笑容。仲夏的衬衫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被粗绳捆在椅子上,衣衫凌乱。他说:“尸虫们啊,活动起来吧。”
樱珞的胃一阵痉挛,她弯下腰,手指抵住舌根,呕出一大摊黑红色的血液。樱珞摆手不让厉野和Ulrica接近,有什么的,那么多次毒品噬骨的痛都忍下来了,这么点痛苦算什么。几只黑黢黢的虫子伴随着血液掉落在地上,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下一秒就被厉野弄死了。樱珞直起腰,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再问,“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死?”
仲夏冷笑着不说话,为什么?早就说不清理由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樱珞仍然紧追不舍,“是因为我的父亲抢了令尊的功劳还是两家人私自定下婚约?又或者,是因为提琴选中的从来就不是你,而是我?”樱珞拒绝了Ulrica的搀扶,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她知道,她都知道,各种各样的人透露给她的,自己去调查的,她都知道。樱珞愚蠢地自以为只要瞒下去,一直瞒下去,仲夏就永远是她的青梅竹马好哥哥,一切都可以照旧。可是瞒不下去了,她等得及,别人等不及了,再也回不去了。驶向未来的列车脱节了,车身脱离了控制向完全错误的方向义无反顾。
她悲哀得像风中的尘埃,落定。仲夏的脸色变得很复杂,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为什么而开始殚精竭虑想要致她于死地呢?原来他又是,他才是那个故作姿态的小丑,自以为把樱珞牢牢拴在掌心耍的团团转,其实那样可笑,她早就知道,她心知肚明。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们见面后第六年,你开始在我的茶水你加海洛因,或许还有其他毒药。本来我应该死的对不对?可是阴差阳错,我与蝶萝签订契约活下来,死不成了,于是你人模狗样帮我戒毒,害得我至今还有烟瘾。后来我们相安无事一直到去年,游乐场,记得吗?倾倒的摩天轮,那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的朋友阿落是苍冀族反动派份子,你便要他俘虏我,拷问我,弄死我。若不是我早一步被救走,早已经被杀了。暑假的婚礼是一场意外,那群人是来抢你的提琴的,所以你把最危险的敌人全部扔给我,恨不得我血溅婚礼现场,是不是!”
是啊,这是一场盛大的谋杀。
“那你婚礼上的妻子呢?是假的?”
“那是真的,只不过赛琳娜染上了毒瘾,过了两个月就死了。”仲夏不屑地回答。
厉野和Ulrica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贵族们的心机深的像马里亚纳海沟。
“再有,祈愿河畔你算准了死神会来,一箭之力把我推入河里,引爆炸弹想在第二实验室炸死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每一次都没有成功?我原谅了你五次,像个傻子一样催眠自己,坚信你只是无心之失,坚信这些都是意外,我真是犯贱。而这一次,不能再装了,这样装模作样很没意思。连我喜欢了十二年的人都要害死我了我还能相信什么!”她抽出一把匕首划开仲夏身上的绳子,把刀丢给他,“来啊,不需要你处心积虑了,我就在这里,来杀我吧,厉野,结界!”
自始至终仲夏都在思考,他对她刻骨铭心的杀戮欲望到底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自己亲眼看着那个名为仲夏的女孩被父母派去的人杀死吧,他们说自己的妻子只可能是樱珞。可是他还是娶了樱珞以外的人做妻子啊,到底还是他抗争胜利,只是泄愤在这个无辜的女孩身上吧。或许是因为传说中得到了那把提琴就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是居然选择了樱珞而不是他!选择了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樱珞。或许因为这就是他的兴趣所致,残害无辜,越无辜越可恨,那些不相干的人他杀来有什么意思,还是身边的人最好下手。那样多的感情淀积风华出得变态的仲夏终于疯狂地打击了世界。他接过刀,劈砍着跃跃欲试的蝶萝。
仲夏扭曲的五官露出阴森可怖的笑,“怎么,你忘记了吗?是我一次一次把你的记忆篡改的呀。想起来了吗?你是多么爱我啊,爱到愿意为我去死,即使被我逼着灌下毒品也不肯把身体奉献给我,不肯上床不肯做*爱,每一次都流着泪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害死你。一脸委屈和无辜,叫嚣着下次绝不轻饶,却从来没有动过手。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自从她戒了毒,仲夏就不是那样的谦谦君子了,未来的路转了九十度的弯,拐向一个新的终点。纨绔子弟的本性暴露无遗,贪婪、好色、残暴。古德丝珂家很快与阿奇蒙格家断绝了关系,但是植入了虚假记忆的樱珞仍然沉浸于幻觉世界里所有仲夏带给她的美好与温柔。其实根本不一样,她完全弄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只是仲夏在玩角色扮演。整个世界都乱了,天是红的,草是黑的,河流是黄的,雨是黑的,乱套了,全世界都在撒谎,谎言里的仲夏放纵不羁却干净剔透。她曾经单纯而直白地喜欢着的人,原来如此下流无耻。
你用谎言点缀了整个世界,自天至地金光璀璨。
亲爱的上帝,告诉我还有什么是真实的?灰色的城市蒙上彩色的粉末,黑色的丧服染色的绣花。她捧着一抹执念那么久那么难,现在梦醒了执念变成枯草。她还要怎样坚强才够?
“噗”地一声,蝶萝的枝条穿过仲夏的肋骨,一把短刀也戳进樱珞柔软的腹部。仲夏轻蔑地一笑,一瞬间打破了结界跳窗而逃。这里是十一楼,他就这样一跃而下,无迹可寻。窗边的Ulrica没有阻止,若有所思地望着急风卷进窗内的雪花。厉野走到僵硬的樱珞身边,轻轻拥抱她,用咒语给她止血。
“如果有一天我和君祀教授为伍了,你会怎么做?”樱珞闭起眼睛,她好怕会流泪。冒险吧,冒险看一看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她未知的残忍和伤害,肮脏和阴暗,她只有孤注一掷,以冰山一角的力量去毁灭和重塑。
如果这是一场诸神的黄昏,她一定会是劫后重生重新制定规则的那一个。
“那样的话,倒时候我一定遵从自己的意愿,认真选择阵营,可好?”
“你呢?”樱珞问面前的Ulrica,他正在低头察看樱珞吐出的毒虫,闻声抬头,手中白光一闪,虫尸化为齑粉。他单腿跪下,行了一个庄重的古代骑士礼,红色的眼中仍然是妖娆的光,“我将追随您,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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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君祀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反正你也是要去为司瞳卖命的,在这里和那里住不都是一样的吗?”
“所以啊,总不好一直在这里打扰,毕竟右手已经习惯了。而且直接听命与司瞳,在炎堡会比较方便。”七冷雁苦笑着,动了动右手银色的假肢,他毕竟是活在不安宁的世界里才能找到所谓的安全感吧,和妮娜不一样,他是与生俱来的战士,战斗是他生活的动力。
“好吧,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挽留。”君祀耸耸肩,七冷雁欠了欠身,离开了书房,在此过程中,妮娜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双眼望向玻璃窗外面苍茫的雪山和偶尔展翅的苍鹰,试图置身事外。君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安慰似的说:“以后还会有很多一起工作的机会,不用舍不得,去送送他,对客人要尊敬。”
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挽留。
无论如何,只是个客,只是个过客,总是错过。
妮娜带着一点不情愿的神色离开。年轻真好,君祀这样想着,视线移动到电脑屏幕上。
“去请司瞳教授来一趟,他要是推辞就说我已经思念成疾命不久矣。”君祀冷着一张脸吩咐璃珠,书桌已经变成透明,可以看到桌下细白的长腿,君祀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膝盖以下裸露在冰凉的空气里,白色的十公分镶钻高跟鞋尽显雍容华贵。脸虽是没有表情的冷,却并不僵硬,白皙的线条勾勒的脸型和五官都十分柔和,最有神的还是一双大眼,闪着千万种光芒,若非知她懂她的人,无法理解其中心情。
“莫非是娘子独守空房寂寞了?”司瞳爽朗的笑声顿时打破了冰堡宛如亘古荒原一般凄凉的寂寥。君祀懒洋洋地倒在扶手椅中,右手手指轻轻点着透明书桌上的网页窗口,那是璃珠被吩咐搜集的独家绝密资料,关于一场拍卖会。窗口上七张图,七个不同的翡翠石壁,刻画内容却非常相似。
“我记得你曾经寄给我一张照片,关于这个翡翠石壁,可是好像没有一幅图是和照片一样的,难道是我弄错了?可是石壁本来就是中国某一家人祖传的宝物,和拍卖信息完全吻合,怎么会这样?”君祀百思不得其解。
“那块翡翠石壁是微雕,在鬼殷手里。”司瞳根本没有看窗口上的信息,淡淡地说。
君祀捂心口吐血,“那你不早说!”
“石壁镶嵌在鬼殷的手杖上,视为一个整体,权杖是因为有那块石壁才能被称作权杖。”司瞳解释道,“权杖在他那里,宝剑在我们这里,还剩下星币和圣杯不知所踪,所以谁胜谁负还说不清楚。”
宝剑,权杖,圣杯,星币,传说谁集齐着四样宝物,谁就能主宰绿西岛。“可是我们的敌人不一定就是鬼殷啊。”君祀小幅度地挥手,桌面窗口被清空,逐渐恢复成白色。
“但是主宰绿西岛确是我们的野心。”司瞳微笑着握住君祀的手,“废除帝制贵族制,普及平民教育,那是我们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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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的话,就算哭泣也没有人能看见吧,可惜了。樱珞独自走在茫茫雪山上,青翠的蝶萝肆意挥舞阻挡着雪山上所有的危险。她裹着一件黑色呢绒大衣,踏着过膝的黑色高跟长靴,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遁甲,走在苍茫的雪山上是一抹醒目的深色。细细的鞋跟踩出一个浅浅的小坑,冰雪又深又滑,樱珞却毫不介意,施展咒语从容的漂浮在雪地上方。她原以为还要很久才会重新踏上这一条路,君祀说,如果她对世界有了恨,就加入吧。
可是,她没有恨。
“那你来这里干嘛?”君祀平静地问,交叠着双腿,注视着满眼白色中黑色的樱珞。就容貌来看,她们两个差不多大,只是樱珞青春年少风华绝代,君祀却仿佛一潭结冰的湖水,反射着阳光,岁月积淀在湖底。白色沙发里的樱珞轻蔑地笑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能够残忍到何种程度,肮脏到何种程度。”
君祀似乎不屑地咂嘴,“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一个差错,一秒钟,一个念头,几百几千人的生命,这样的负担,一个‘想见识一下’的觉悟,哪里足够?”
樱珞却满不在乎地笑着,双手捂着一杯热水:“你们第一个要对付的敌人是谁?”
君祀定定地注视着樱珞,她们的心脏被同一株蝶萝缠绕,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落定,一次比一次坚决,她并不晓得自己将要肩负的胆子比预计的重多少倍,也不知道眼前的人能够分担多少。年轻就是好,只有就是好,无论处境如何都可以义无反顾,仿佛玩闹一般决定未来的路,笑得从容。
“将且曳学院作为据点,秘密筹划兵源和武器装备,如果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就攻占密亲王的辖区,那里的居民主要是穷苦的溟流族人,落后,却很重要。况且密亲王的管辖……谁知道了都会愤怒的吧。”君祀简明阐述接下来的计划,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未免夜长梦多,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密亲王。樱珞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缓和起来。这不是厉野的故乡那一带的领导人么?她原本是打算不到迫不得已不把厉野拉进这趟浑水里,结果还是失算了。
“我的搭档就是那里的人,可以的话请不要伤害那里的居民。”樱珞慢慢地说,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着几乎是一句废话。君祀却并不在意,“请你去那里走一趟吧,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她顿了顿,想到什么,继续道:“明天,最晚后天,我和司瞳就会开始行动了,最不乐观估计且曳学院会变成一座软禁监狱。”
一声轻柔的猫叫,一只黑猫蹭着君祀的脚踝,黄色的双眼慵懒地眯着。君祀俯身抱起它,玩弄它的前爪,一本正经地向樱珞介绍:“这是黑猫橙子,活物记忆体。它拥有我和司瞳许多的记忆碎片,需要时我们会提取这些记忆碎片,但是每一份记忆只能提取一次,所以我们尽可能不这样做。”
橙子警惕地冲着樱珞呲牙,明黄色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明明是只猫,却莫名使人毛骨悚然。樱珞移开目光,自从帮蓝解开诅咒之后,她就对猫没有多大兴趣了。
小坐片刻后,樱珞起身告辞。这一次君祀大大方方地指出一条近路,找人带她下山。樱珞用“你丫不早说”的表情无声质问她,君祀却极其无辜地回了一个“你丫又不早问”的眼神。樱珞默认君祀一定是脸部肌肉坏死,不然怎么会眼神这么丰富,表情却始终如一?她正如此腹诽,君祀已经背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
公共休息室里,厉野和蓝对面坐着,神色严峻的模样。其实也只有厉野一个人严肃,蓝从来都是一副“和我没关系”的贱表情。一看厉野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担心水鲤了。樱珞很快忘记了为仲夏伤春悲秋,或许只要忙的没有时间想念,就没有时间难过。
“说吧,水鲤怎么了?”
“我不知道,感觉,只是感觉,不妙。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水鲤遇到了危险。”
“那你还在等什么?先去那里看看再说。再过几天或许连学校都出不去了。”樱珞立即说,毋庸置疑的口吻。
“已经出不去了,”蓝手起刀落,掀开一个铁皮罐饼干盒,“正当的不正当的方法都试过了,出不去。”
樱珞一咬牙,早晚都是要往那儿去,不如就现在好了。“出去这事我来解决,两个小时后学校门口集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厉野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试图把她推远一些,“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跟你没有关系。”
“君祀教授拜托我去彧霜城也和你没有关系吧。”樱珞白了他一眼,顿时噎住了厉野,自作多情的人啊。“你去吗?”樱珞不再搭理他,转头询问蓝。
“我哪也不去。”蓝嚼着饼干含糊地说。
“也好,过两天学校可能会发生点什么大事吧,你万事小心……多备点吃的会比较好,你想啊学校封闭了外面的进口零食说不定就进不来了……。”樱珞特别认真地嘱咐,显然蓝听得更认真,恨不能拿本本子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一旁的厉野假笑着叹气,“珞珞你这样子强势让我感觉很无能,伤自尊啊喂!”自从他听见Ulrica亲亲热热地这样称呼樱珞之后也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称呼。
能开玩笑说明心情还不错是吧。樱珞扬起进行修剪描画的眉,“那就这么说定了,水鲤还在等你呢。”她悄悄催动蝶萝联系君祀——君祀告诉她持有同一根蝶萝的人拥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君祀很快同意了她的出行计划,慷慨大方地预定了今晚最后一班极速列车的车票。
据说极速列车的速度只比飞机慢了一点,虽然这么模棱两可的概念到底是谁胡诌出来的也没有人认真去考证,总之极速列车的车速真的很快就对了这些细节都要这么在意了,但是列车票价比天高是在是普通人负担不起,所以班次很少乘客也很少。一路上两人各有心事,没有太多交谈,正当樱珞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厉野递来一小听速溶咖啡,告诉她还有两分钟就到站了。樱珞接过咖啡,毫不犹豫地丢进手提包里,从敞口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烟和一个限量版的打火机。
车速慢下来,最终停止,车站里一片死寂,樱珞的高跟鞋叩响在水泥地上,惊起角落里的灰老鼠。它们闪着精光的双眼准确无误地瞄准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的一条死金鱼。路边停靠着两辆出租车,司机大叔的脸无一例外地从阴影中冲出,凶恶而贪婪地试图把樱珞和厉野打包扔进车厢里。夜晚的寒风吹动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广告牌,那是车站的告示牌,脆弱的纸张像绽开的皮肉一样呲牙咧嘴,“哗哗”地响了两下,终于它的脆弱的支撑也断了,砸在垃圾堆一般的绿化带里,传来一只流浪狗惊恐的狂吠。樱珞举着烟的手有些颤抖,而厉野却镇定地与出租车司机交涉着,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完全能够不让自己被司机狠宰一顿。
他带着樱珞入住一家三星级的快捷酒店,彧霜城根本没有五星级的酒店,三星级和四星级也仅仅是房价不同而已。在确保樱珞安全入住后,厉野又把一张二十红铢的纸钞塞进司机的手里,嘱咐他用最大马力连夜赶路。从酒店到厉野的家至少需要四十分钟,而司机大叔看到那二十红铢就两眼放光,硬是把时间缩短到了三十分钟。
所谓的家其实是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别有洞天的船只,古时候溟流族人依水而居却居无定所的传统逐渐被遗忘,甚至许多溟流族人都不坚持以船为家,而是在岸上找了房子。仍然把船只当做家的,要么是特别古老传统的家族,要么是穷的连房子都租不起。而厉野家……两者皆有之。外观上,他家的船只还是朴素复古的木船,体积很小的那种,然而厉野用咒语扩大的船舱的体积,建造出一个隐形可伸缩的水底空间,再配上他从各个国办造船厂偷来的材料,总算也把这艘船改装的十分先进了。
彧霜城大概是全国唯一一个有水环绕却无比贫穷的城市,码头的大门已经上锁,虽然还有别的路可以回家,但这是最近的一条路。厉野驾轻就熟地溜进去,码头内零散地停靠着快艇、游轮、私人船只。厉野轻手轻脚地跳进一条船的船舱内,开门。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惊醒了客厅圆桌后的人,软糯安静的声音在白色的吊灯下响起,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小野?你怎么回来了?”
厉野望向她的颈项,心脏像被猫爪子狠狠一挠,几乎要挠出血印子。“你是谁?”
“小野真是的,才多久不见连姐姐都忘记了。”水鲤走向他,温婉地笑。厉野静静地注视着她,一会儿,如释重负地笑:“没什么,我只是担心。姐,我回来了。”
漆黑的房间里空调的噪声闹得樱珞难以入睡,她点上第五根烟,静静地看着烟灰一点一点掉落在油腻的,老旧的,肮脏的地板上,直到烫了手指才猛然一抖摁灭了烟蒂。梦中惊坐起,樱珞像是上错发条的玩具,直挺挺地坐起来,良久,长叹一声颓然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扬起淡淡的灰尘,脑部一阵翻天覆地的晕眩。樱珞攥紧了被子,深呼吸。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蝶萝蓄势待发的兴奋。
“你到达彧霜城之后,无论用什么办法,完成一张最新最细致的地图,包括军备设施和兵力分布。完成后想方设法调动民众情绪发动一场情绪,同样,无论用什么办法。”君祀这样说,语调平缓漠然,就像化学教授布置论文一样毫不手软。
樱珞继续叹气,翻出手机通讯录,习惯性地想打给仲夏诉苦,手指游移在通话键上方,才反应过来仲夏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仲夏。樱珞吸吸鼻子,翻身下床,打开她的硬壳旅行箱,拎出一个化妆盒,十分钟就完成了一个精致完美的烟熏妆容。她离开房间,向柜台的守夜人员询问了最近的酒吧。
她要去挥霍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