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无数生死轮回过后,我爱你如初。-  霞染天光(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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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8
-一天前  深夜-
    ——所有秘密会沉入海底,而我们随风飘散,自由自在。如果曙光,如果黑暗,都不能阻止我们游荡于世。我本于此,仰望时光,惟有时光,伫立于此。空中消失一片云,水中浮起一座城,我们又是何时相遇,又为何分别?亘古的永恒,愉悦的欢乐,苍茫的无际。结束时没有秘密,开始时没有结束,轮回时没有开始,那么秘密是什么?
    她似乎一直在前方,总也追不上。蓝在梦中寻觅着樱珞,寻觅她巧笑倩兮的样子,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蓝总是害怕入睡,每一次的梦都不相同,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所有让她恐惧的事情。她要求搬到樱珞隔壁的寝室去住,有时彻夜长谈,樱珞总是点起一支又一支咖啡色温和的女士烟,那是最不伤肺的一种,吞云吐雾。长长的蝶萝缠绕在她身上,有将死之感,神秘莫测。她的身上总有烟味,有时浓厚得难以近身,有时又清新淡雅使人心旷神怡。身上得烟味随着她的性格和谈吐变化着。樱珞最大的特点就是没什么性格特点,她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谈论不同的事情时用不同的性格。或许正因为这一点,蓝才迷上她,她喜欢于樱珞作伴,有时厉野也在,总是很快乐。
    蓝在梦里听到了一首歌,旋律很熟悉,是翼族的传统民谣,只是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歌词很奇怪,也没讲究什么押韵,听见的是蓝的歌唱声,醒来之后,却怎么也记不起歌词。
    清早,蓝得到了樱珞被俘虏的消息。厉野锁骨处的四芒星灼烧着,尖锐地刺着蓝的双眼。她立即答应与厉野一同去营救樱珞。
    “你确定我们两个就行?”临行前,蓝表示深切怀疑。
    厉野绑紧了鞋带,抓起车钥匙,摘下眼睛,“当然,我们可是且曳学院的学生,光凭这一点,就应该有足够的底气。况且我们还有一辆越野车。”
    “那樱珞有怎么会被俘虏?”他们走出学校大门,蓝早早向老师开好请假条,格斗学老师慷慨地放话,如果他们营救成功,三人的月考都算过。
    学校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厉野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座,才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们是两个人,樱珞是一个人,我们的任务是救赎而她的职责是毁灭,这就是根本区别。”他发动汽车,却有一次遭到蓝的强烈质疑。
    “哦不我当然不会开车,没关系这是自动档,比起这个快点帮我找条近路,我们离恐怖分子的基地还有六个小时的车程,一辆偷来的军用车简直就是活靶子,除非你可以带我飞过去。”
    “这车难道不能飞?”蓝指了指音响旁边的一个按钮,一般高档的军用越野车都会配备低空飞行装置。她点开挡风玻璃上的GPS系统,手指灵活地在玻璃上滑动,点击缩放,城市概况一览无余。
    “可以啊,但是在城市离太过招摇了不是吗?我没有车辆使用文件更没有驾照,而且飞行太耗废太阳能了,很抱歉地告诉你四小时之后我们的目的地是阴天,如果把仅存的太阳能消耗完了就只能用老式的节能电池,那玩意儿污染太大了。我需要一条僻静又快捷的小路并且在三个半小时内到达充电站。”厉野沿着主干道前进,熟练打着方向盘的样子一点也不想一个新手。
    “别命令我,偷车贼。”蓝不耐烦地说,把GPS调整为3D主体模式,“学院路到底左传进入熊北路,开到底就可以飞行了。”
    汽车在马路上疾驰不久,厉野就按下按钮,汽车摇摇晃晃缓慢升空,平直地飞跃一大片麦田,绕过一座小镇,比在路面上快很多了,但还不够,还不够快,樱珞正在受煎熬,再快一点!蓝盯着GPS上移动的小红点,翻了翻说明书,伸出细长的手指双击小红点,向前推动了一大段距离。两秒钟后车身剧烈地震动起来,几乎要翻倒旋转。厉野震惊地望着若有所思的蓝,不知到她在搞什么名堂。五分钟后两人从安全气囊上抬起头,已经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前是乡间一个简陋的充电站。GPS显示向南5公里就是恐怖分子的基地。
    “谢谢你,或许你救了樱珞的命,这车真牛掰。”厉野真诚地表示感谢。
    “哦,但是相当废能源,”蓝理顺了头发,“我很擅长处理高科技,但我并不喜欢它们,弊端太多。所以我比较向往活在17-18世纪。”说话间厉野在充电站前停下,付了钱,打开车前盖。蓝靠在车边,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因为和樱珞独处太久身上不免沾染些烟草味。“营救任务之前聊聊天还不错吧。”厉野镇定地微笑着说。
    “唔,你心里一定觉得如果现在身边的人是樱珞就更好了吧。”蓝从车里拿出两罐提神的饮料。
    “是啊,谁会对你这个伪三无毒舌死平胸着迷?”厉野盖上车前盖,挡住蓝的迎头痛击:“嘿别内讧了好吗!”
    蓝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说你的计划。”
    “简单来讲,就是我制造混乱,你把她救出来。基地大门口有25米高的通电铁丝网,直接和车一同飞过去未免太暴露,所以只有靠你,要小心。樱珞应该在地下三楼,并不很难找,最好,我是说最好,给基地造成最大限度的破坏,懂了?”
    蓝45度仰头望天,没有表态,厉野无奈地加了一声请。
    夕阳如血的黄昏,樱珞仍然在昏睡,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梦。三人在快捷酒店住下,樱珞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有一种孱弱的美感。右臂上的蝶萝纹身不见了,脸色苍白,皮肤却有些诡异的透明。
    樱珞从梦魇中脱身是在凌晨两点,她梦见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被绝望笼罩的梦里,她决绝地跳入火山口。在梦中死亡的刹那,她在现实中睁大了双眼。厉野窝在扶手椅中专心致志地欣赏她。樱珞挣扎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断裂了一样,放弃动弹。厉野走过去,扬了扬手中的烟,是很低档的牌子。樱珞摇摇头,她连抽烟的力气也没有。厉野擦去她头上的汗珠,樱珞望着天花板,无法直视他满是关切的眼睛,“我的蝶萝被封印了,我必须在三日之内解开它,不然必死无疑,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怎么做?”厉野在她身边坐下。
    “封印蝶萝说难也不难,主要是咒语太耗费精力,只要在我使用蝶萝后进入无意识状态,就可以用任何容器取了我的蝶萝纹章。带我去之前战斗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它还在那里。找到容器解开封印,只有你可以帮我。”
    “为什么?”
    “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我,只有施咒者能解开,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承受得了这个咒语?”樱珞不免一声苦笑,“你是我的搭档,我想应该没问题。”樱珞抓住他的手腕,恳求道。
    美女的要求对厉野一向也没什么诱惑力,只是他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帮住樱珞解决这些烂摊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反手握住樱珞冰凉的小手,答应下来,“好了,我知道了,蓝刚才说出去转转,现在也该回来了,让她来陪着你,你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就去帮你解除封印,嗯?”
    厉野走后不多久,蓝就抱着一大堆吃的回来,看见樱珞醒来也没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大概已经听厉野说过了。只是淡定地吃着夜宵,樱珞没什么睡意,随意和蓝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谈到他们的营救过程。虽然膨化食品松脆的声音几乎要把耳朵堵塞,樱珞还是从蓝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复述中听出了来龙去脉,记忆一点一点渗入脑海,想起自己与阿落总共也就见过两次,前后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差别,不由唏嘘。
    “对了,手机借我。”樱珞突然想起一件事,接过蓝的手机,深呼吸。
    “您好。”丝毫不出乎意料的,手机里传来冷静到刻板的女声,像电脑合成音一样,总能使樱珞从心底发出一丝颤栗。
    “妈,是我,我还活着。”
    “樱珞?活着就好,我以为你死了,都快开始准备后事了。”
    “我怎么会死呢?妈不用太操心了,放假再回来看你和父亲,玥玥还好吗?”樱珞淡淡一笑,不慎露出些许苦涩,被一旁大嚼巧克力派的蓝尽收眼底。总是这样,明明对自己的女儿关心得不行,还要时时装冷漠,母亲的笑肌难道是拉伤了吗?以前父母总是伉俪情深,直到三年前父亲为了保护樱珞意外变成了植物人,本来如果让专业医生操控仪器进入大脑皮层,很有可能将父亲唤醒,虽然风险极大,但成功的例子也不少,怎料母亲坚决不愿,一意孤行,外界风言风语多的很,只有樱珞知道,仪器传送出的脑电波可以被分析为父亲各种各样的思想,父亲从不愿意把他的想法告诉别人,除了母亲,那个能让他得到归属感的家和家人,是他最大的心灵寄托。
    母亲年轻时一度甩开家人云游四方,从大洋到陆地,从北方到南方,从都市到乡村,她轻装出行,那本黑色软皮的《圣经》却从不离身。或许是命运有意安排,她在异乡遇见了另一个带着《圣经》出逃的同乡人,从未燃起的爱情之火以燎原的趋势燃烧着,她深刻地爱上父亲,也深刻地爱上《圣经》中的两句话,那歌颂爱情的诗篇,是樱珞唯一不愿意翻开的一张。
    If  you  find  my  lover,what  will  you  tell  him?Tell  him  I  am  faint  with  love.
    樱珞总觉得是自己害的父亲变成这样,赎罪似的进入且曳学院,临行前母亲把父亲的《圣经》交付给她,从此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也要转移一部分到女儿身上了。
    再后来,樱珞遇见了厉野,那个对谁都一般温柔,只关心自己姐姐的厉野。她笑着,不知是否明白了母亲对沉睡中的父亲的心意,他终会醒来,给一直守着他一句躯壳的母亲一个拥抱。
    Do  not  arouse  or  awaken  love  until  it  so  desires.  
    母亲掩饰着骨子里的浪漫流浪气质,变作严苛的管理者,井井有条地打理着整个家族,打理着父亲的一切。她只有等,一直在等,等他自己情愿。
    “既然没这个本事,下次就不要自己请战,一个女孩子,安分一点吧。”母亲的一句话又让樱珞瞬间陷入错愕。她理解了很久,不可置信地问,“不是你们给我下了家命要我去前线战斗的吗?”
    “哈?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种事”
    樱珞手足无措地看向蓝,企图从她哪里得到一个答案,莫非是有人存心陷害?  
    不知是疏忽还是阿落故意放她一条生路,封印蝶萝的地点似乎并不很难找。凌晨东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时,三个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街道已经被炸成废墟,硝烟笼罩的街市上空久久挥散不去。所谓恐怖袭击的现场已经被清理过,地面上仍残留着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两边灰色的居民楼勉强支撑站立,仿佛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呛人的烟味弥漫呼啸,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只能说政府的清理工程效率真是高得叹为观止。樱珞体内的蝶萝开始躁动,她闭上眼睛,寻着感觉前进,脚步时快时慢,屡次差点绊倒。街道静得可以听到战鼓般的心跳,太静了连蚊虫都少见。踩在破碎得砖瓦玻璃上吱嘎作响,如履薄冰,好似踩在无数风化的白骨上,无限荒凉。
    一些店还依稀能够辨认出招牌,一些已经不成样子。该街的居民已经被转移暂时安置去别处,樱珞犹犹豫豫地在一堵墙前停下,只是两个店面只见很普通的一面墙,大块白色油漆脱落,露出里面红褐色的砖石。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大坑,是轻质炸弹的残骸,这种炸弹的特点就是威力大但波及范围小。樱珞对这里有些印象,本来是个挺有魅力,挺精致的地方。
    见樱珞站定,想是终于找到了封印的地点,或许蝶萝在墙中吧。厉野一只手搭上粗糙的墙面,试图找出什么机关,询问道,“你确定就是这——”
    最后两三字随风消散在空气中,樱珞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堵墙,墙上墙前与原来无异,什么都没有,平静地伫立着,平庸的,没有特色的。
    连厉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进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或许是蝶萝的恶性功能,或许是施咒封印的意外产物,又或许二者兼有之。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人物景物就都不同了,只有硬邦邦的墙壁,应该是陷进墙里了。他转过身,瞳孔瞬间放大。
    左右墙之间分别放着一张长桌,中间是唯一的小径,与长桌同样望不见尽头。长桌上烛火通明,摆满了饕餮盛宴,想是一条璀璨的,通往成功的道路,鲜花遍地,掌声环绕。厉野隐约听到水鲤的笑声,温婉动人,轻轻呼唤他,美花如眷,似水流年,她是他的劫,忘川黄泉也阻不了的劫。厉野几乎要沉溺在水鲤的温柔乡里,却突然接到了樱珞的电话催命似的打断了水鲤的声音。厉野心中一阵烦躁,强压下不满,这里的信号居然尤其好,樱珞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厉野敷衍地回了一声“无妨”,正准备挂了电话,樱珞却开始千叮咛万嘱咐。
    “两边的食物最好不要吃,不知道有什么问题,沿着路走,试着找到尽头,我和蓝会一直守在墙边,早点出来。”凭借搭档之间的感应和蓝的预言术,樱珞勉强也可以看到厉野所处的环境,一时心急就多说了两句。厉野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果然,水鲤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却是一句一句水鲤常说的话,声音细软,厉野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产生了饥饿感,他隐约觉得食物无毒,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不由自主地伸向一片黄油吐司,舔了舔嘴唇,忽然心中腾起一股明亮的火焰,他终于明白心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没有水!连水果和掺杂较多水分的食物都没有,如果忍不住大吃大喝一定会被渴死!摇曳的烛光很美好,一直燃烧着,消耗着氧气。
    “小野,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不知来自何处的水鲤的轻声慢语露出一丝失落,厉野立刻回答,“不是的!绝不是不想听和你说话,只是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死?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厉野尽管不忍,还是举起一把燃烧的三角烛台,点燃了桌布和桌上的种种食物,或许烧了这里,就能脱身了。火焰势如破竹地蔓延,蜿蜒曲折,火舌炙烤着食物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四溢,他行走在火海中,水鲤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一次响起。
    “小野你不要这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爱那个名为樱珞的女孩吗?为了她你也可以丢下我吗?求你了小野,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水鲤,水鲤在呼唤他,必须保护好水鲤才行,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万死不辞。
    “好,我留下来陪你,我一定会陪着你!”厉野头脑发热,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他继续向前行走,等待着与水鲤一同,走向未知的命运。
    “厉野!不要相信!她只是一个咒!”樱珞墙外的声音几乎同时传达给厉野,他一愣,不知该相信谁。
    “小野,是姐姐啊,来找我吧,我在终点,我在尽头。来找我吧,然后和我一起知道世界末日,来吧我的弟弟,我爱你啊,与我一起!”
    “醒过来啊厉野!”
    厉野茫然地触摸环绕周身的火苗,呼吸困难,却没有身处火海的炙热感。他静静闭上眼睛,水鲤,我来陪你了。
    “君如水,也可汇聚成洋;君如尘,也可弥散如瀑。三尺桃花落,七丈碧水溅,霞染天光乱世殇,陌上已无归来人。且唱万物如烟便溃散语世众生静默如诉永恒!”樱珞念动咒语,无论如何,厉野一定要活着出来。突然,凄厉的惨叫和剧烈的爆炸震痛了耳膜。
    “小野!救我啊!你不要我了吗?为了她不要我了吗!”
    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缓慢地转过头,却不知该用怎样的眼神表情动作,来回应厉野仇恨的眼神。  蓝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这个翼族歌女有一种神奇的,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厉野逐渐明白他也是被樱珞救了一次,只是水鲤那样的呼唤使他无法不动容。
    “这个,要怎么办?”他晃着手中的容器,却是在对蓝说话,那是厉野方才所处的空间爆炸后不知何时落在他手心里的东西,瓶底繁琐复杂的纹路仿佛是被刻印上的,蝶萝的形状。
    蓝不曾想到厉野居然会问她,樱珞被他们两个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又不好光明正大地吃醋。蓝只是镇定地回答:“向往常一样施一个解开封印的咒就行了,你知道咒语是什么,不过要小心蝶萝可能会突然袭击。
    樱珞深呼吸迫使自己淡定下来,保持一颗平常心,她不应该多想什么有的没的。锁骨处的四芒星闪烁着微弱的光,明明像是预示什么,没有被注意。头顶上的乌云散开一些,咒术空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厉野经历的不到一个钟头内,樱珞和蓝已经在外等待了将近十二小时,按理说时间还算充沛。接近傍晚,橙黄色的霞光染上樱珞的发梢,一瞬间,她似乎变的有那么一点点透明,仿佛能折射出光芒,与周围破败的建筑物融为一体。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越来越无力的右臂,苦笑了一声,原来就连搭档也是不行的吗?夕阳坠入楼房只见,西方残留着紫红色的云,飞鸟发出短促的低鸣,掠过夕空,随即又消失在视野中。另一端,夕阳的下弦月已经升起,隐埋与灰色的烟雾中,将是一个无星无月的黑夜吧。  
    转瞬即逝的几秒钟内,樱珞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与死亡这么接近。从她第一次杀人开始,她就利用蝶萝吸收生命,越变越强,可未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弱小。
    厉野已经打开细口瓶盖,聚精会神地念起咒语。瓶内的刻印渐渐有了颜色,青翠欲滴的绿。一段细瘦的藤蔓凝聚成形,樱珞却感到越来越无力。蓝注意着周围的动向,防止咒语被打断,没有注意到樱珞哪里不对劲。从厉野带着封印容器出现的那一刻起,樱珞就隐约感觉到事态会向最糟糕的情况发展。可她必须如此,即使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总比束手无策和无动于衷来的好。又或许这时必经之路,谁知道呢。
    瓶口冒出蝶萝尖,乍一看软弱无力,与空气大面积接触的那一刻起,却突然以成倍速度增长,在空中拐过好长一个弯,以势如破竹的气势俯冲。樱珞悄声移步到厉野身后,却发现他,只有一瞬,极为不耐烦地皱起眉。樱珞满腹委屈,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他如此厌恶?她苦笑着,奋不顾身地挡在厉野面前,任那一株突然发狂的蝶萝贯穿她单薄的胸腔。樱珞来不及叫出声,昏天黑地的痛苦已经让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厉野虽然惊心,也直到这个时候更加不能停,继续着这个冗长的咒语,没有一点差错。蝶萝迅速又绕上她的右臂,二重体蝶萝上的倒刺使樱珞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蓝转过头不忍再看,眼眶泛红。蝶萝纹章重新植入樱珞体内,颜色却变为深紫。咒语接近尾声,樱珞近乎贪恋地望向厉野,缓缓合上眼。他从咒语中睁开眼时刚巧樱珞软软地倒下,以为是体力透支而晕倒,扶住她时锁骨处传来一阵轻微地疼痛,四芒星的刻痕正在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变淡,消失。再一看,怀中的樱珞已经没有了心跳和脉搏。厉野慌张起来,不知道是那里出了错,搂着渐渐变凉的尸体,不断重复念着她的名字,温柔得像念一首优美的情诗。一旁站立的蓝不知所措,捂着嘴,大颗泪水从她湛蓝的大眼睛中接连滚落。
    就这样了吗?她居然就这样死了,毫无征兆地。不是说好我们的命都是彼此的吗?
    良久,厉野抱起樱珞,她就那样平静安宁地躺着,像是早已知晓一切。厉野转身看着泣不成声的蓝,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回去吧,就算是灭神杀佛,我也一定救活樱珞。”
    最后一抹霞光融入黑暗,长天已无光。  
B8
-苍冀族暴动前  某天-
    且曳城第一实验室有一个地下室,隐藏在墙壁之间,从不对外开放,连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进去过。
    鬼殷从里面关上地下室的门,开灯,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型机器,扭曲的磁场让他感觉相当不舒服。机器嗡嗡地运行着。他把手放在其中一个机器上方,掌心相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气旋,机器运作的声音更响了一些,齿轮哗哗地转动着,程序改变了。
    “还太早了啊。”君祀把信笺折起来,放回信封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急,眼前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她去处理,如今的红临帝国怕是也经不起那么大的变动,再等几个月,或者几年,都无所谓。
    今日稍早,君祀和司瞳收到由皇帝和上宫议院联名发出的参军令,要求他们用最少的牺牲带领中央志愿军清除苍冀族乱党,速战速决。
    戎装上阵真是久违的感觉了。君祀打开衣柜,蛛丝软甲,紧身战服,最后是一条白色的及地披风,这是统领军的标志,身份的象征,披风立领上两根交叉的金色的权杖是皇帝以下最高统帅的象征,清早与参军令一同送到。这样看似很靠谱其实都是累赘的装扮不仅是为了威慑乱党,也是做给媒体大众看的。
    摆出一副宛如天神驾到睥睨众生的模样,哄过了前来送信的使者,下山与司瞳汇合。每一届的守护者都有自己的军队,但这次是中央干预,自然会提供战斗力,两人只要指挥就行了。中央志愿军最出名的车队是清一色的黑色Sporty  Car,时下最高档的样式和最好的性能。太阳能二十四小时供电,四个涡轮增压器将太阳能资源利用率提升了两倍不止,四轮驱动并七个前速双离合变速箱,最高车速可达504km/h四面钢化玻璃,车底装有追踪导弹等诸多武器装备,车前灯可以在普通灯、彩色灯、闪光灯、红外线、激光五种功能中随意调换,车内装备自然是GPS自动定位导航系统和飞行系统,以及视屏通话功能,方便统一指挥,车内空调系统会自动散发具有提升驾驶员行动力,激发他们的勇猛度的气体,车体安装了逃生系统和自爆系统,车顶配置了紫外线自动识别扫射系统,供应上千发的子弹。一个车队共有十辆车,最不济也只是倾巢出动。据说前不久苍冀族乱党的大本营被不明人士偷袭,由于主力部队征战在外,后方空虚,损失不小。即使现在主力部队返回,在中央志愿军面前也不成气候。上一次溟流族叛乱时国库空虚,几位得力战将也抽不出身,为了振奋士气蔺后亲自出征,不幸牺牲于最前线。这一次派出的君祀是传说中蔺后的转世,不知道中央政府在玩什么花头。
    如果说君祀是天使降临,那么相对的,司瞳便是前来索命的冥王哈迪斯,黑色戎装,黑色碎发几乎挡住双眼,却挡不住眼中金色的光。黑色披风立领交叉绣着两根金色权杖。满脸散漫不羁的笑,他向君祀打招呼:“好久不见,这身打扮真好看,白无常。”
    “彼此,黑无常。”君祀平静地回敬,登上总指挥的战车,这个面包车一样的大块头各种性能指标却出奇的优秀。君祀登上车,见到了恭候已久的技术参谋,俗称摆设一枚的——鬼殷。
    “难的,且曳第一实验室的第一领导人居然大驾光临,何等荣幸。”君祀上前与他握手,说着无意义的废话。
    昨日鬼殷听说君祀要做总指挥,第一反应便是为君祀惋惜,总是身不由己陷入尘世中,随后自请去做技术参谋,他实在想念她,想看着她,和她说话。
    相比之下,鬼殷和司瞳的寒暄就显得有些奇葩。
    “嘿,你还没死啊。”
    “你还没死我怎么敢先行?”
    “这话说的可暖到我心里去了。”
    “呵呵谁让我们是万年好基友呢?”
    “滚你丫的。”
    一边的君祀一面看着战地地图,一面将两人无意义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眼里流过一抹戏谑的笑意,“听说中央志愿军车队的车是你一手改造的?你觉得这次出动几辆车比较好?”车队开始飞行,速度限制下,到达目的地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内,他们要做好战略部署。
    鬼殷回过头,轻蔑地笑了:“在我看来,若是能够出动全部车辆已经是我们的失败了。那群穷乡僻壤的乡巴佬以为自己多大能耐,一架铁丝网就得瑟到不行。”君祀和司瞳都不晓得怎么搭话,他们在且曳学院呆多了,也不会有什么种族歧视,更无法对“穷乡僻壤”和“乡巴佬”发表评论。司瞳轻轻一咳,“那么就五辆差不多,敌方最近消耗了不少弹药,纵然所有实力都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首先自然是劝降,随后发动攻击,大约也用不了多久吧。”
    君祀调出车辆和驾驶员的资料粗略地浏览一番,车身是为驾驶员量身订造的,每一辆都独一无二。
    司瞳向君祀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虽然冒昧,君祀将军,这次可以全权交给我负责吗?”他与君祀对视着,她很快同意,就像往常那样,他的要求她从来顺从,反之他也是这样。君祀做了“请”的姿势,后退几步,叫住一个工作人员:“请给我一杯水,普通的就好了。哦是的矿泉水和自来水都可以……不,不要蒸馏水……”  
    车内屏幕显示里降落还有不到五分钟,司瞳从容打开麦克风:“全员注意,全员注意,作战于降落后立即开始,A1突入地下弹药库引爆后快速逃离,A4、A8向总部发起攻击,A5绕外环进行大规模破坏并接应,监狱内没有值得救援的人,所以请放心摧毁。”君祀闲来翻着乱党的资料,眼神微微停留,随即把一页档案传输到司瞳面前。
    “A2于战后将所有生还的高级将领全部俘虏,作战时间预测为30分钟,我只有一个要求,全员生还,以上。”司瞳扫了一眼资料,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补充了一句,他将战斗力分散,给每个战士很好的展现舞台,危险系数也不大,虽然指挥什么的看似很简单。
    与此同时,君祀端着一杯红茶走到鬼殷身边:“有什么能为你解答的吗?”
    鬼殷苦笑着摇摇头,面前的这个司瞳,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第二开的茶还是太苦,香味不够浓。君祀用茶水暖手,平静地说:“明明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有问题要问我。”
    好吧,大概是演技太差还是被看出来了。鬼殷略有无奈,摘下礼帽把玩着,问:“你为什么相信是他?”
    君祀愣怔半秒,很快明白了鬼殷的目的,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只好保持这样平静的脸:“自然是他,怎么可能是别人?”
    “只能是他?”
    很抱歉,君祀看着鬼殷眼里有什么濒临破碎,可是她说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谎话,唯独这颗心,她是绝不能违拗的。
    “只有他。”
    车身又是一阵晃动,落地。五个出发通知收到。君祀对战士们发出最后指令:“全员注意,时刻关注补给,注意爆破时间和冲击力,保证自身和车辆的安全。”片刻,远远地传来第一声爆炸,这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屠杀,也正式拉开序幕。
    纵然主力军都驻扎于大本营,他们也敌不过中央志愿军中的佼佼者肆无忌惮地毁灭,之前与索西亚族和翼族对抗时已经两败俱伤,中央志愿军只不过来扫个尾巴,把残存势力清除干净而已。这一个单薄的军事基地很快变成一片废墟,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司瞳,君祀,鬼殷三人在战火初步平息后走下车,基地的大门已经轰烂了,君祀踩在血脂堆积的水洼里,满目疮痍。高级将领被拷成一排。君祀淡淡制止了随行的士兵,没有让他们跪下,方才冲锋的战士们已经休息去了,三人周围只有十几个卫兵。她欣赏着手下败将们各不相同的表情,其他人都要被带回处理,唯独副指挥官阿落,被君祀带到一边,她有话要问。
    阿落的军装已经破烂,君祀用蝶萝挑开他的衣领,结实的胸膛前横七竖八的刀伤密布,围成一个隐约的凤尾蝶的形状。“你也是牺牲品之一吗?”君祀似乎在叹气,可她的眼神表情都那么平静,没有半点怜悯。
    “如果我回答了,你就杀了我。”阿落同样镇定,他不愿意做俘虏。
    “可以。”君祀干脆地回答,主将都抓住了,一个副指挥官也没有多大用处,倒不如积点阴德给他一个痛快。
    “如果你也知道我是凤尾蝶的牺牲品,那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也一定很清除,究竟想知道什么?”君祀比阿落矮一些,她微微仰起脸,专注认真地问:“你是第几个?还有多久?她在哪里?”三个简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像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第三个,很快,不知道。”阿落的回答更为简洁,语气并不恭敬,君祀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在意其他。她抽出随身的佩剑,平稳地指着他的心口:“还有什么遗言吗?”
    阿落端详着这个迷一样的女人,突然笑了:“既然你问我,那我也不客气了。将军,其实我们都一样,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好在我终于可以解脱,而你将要继续被利用。战争才刚起了个头而已,祝您好运。”
    冰冷的剑刃刺穿了阿落的心脏,君祀拔除长剑,血溅三尺,弄脏了君祀的戎装和玉一样洁白的脸庞。倒在血泊中的阿落缓缓闭上双眼,有人说,人死前能见到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事物。阿落沦陷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一只凤尾蝶扑闪着萤萤流光,破碎如沙。
    极为难得的,君祀勾起嘴角,在荒芜浓烈的血腥中挑破一抹冷艳的笑意,他人的棋子……么?
    本来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何必在中途流泪?时光已然苍老,我们却道还早。黑暗才刚刚开始,别过早期待曙光。希望之所以被称为希望,是因为人们最绝望住的时候,才会翩然而至。
    十分钟后队伍返回,收拾战场可以交给当地警署,已经吩咐过全部火化。君祀要求面见上宫议院最高执行官,大概是因为活了太久吧,尽管君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很多人的关系也都不错。所以别人的脸色,她是不用看的。
    “恭喜你获得胜利。”最高执行官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笑着祝贺她。
    “哪里,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足挂齿。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申请给且曳学院加派客观力量。通过这一次中央志愿军的战斗,我见识到了军人的力量,和武装强大的重要性。”
    “且曳学院这样的私立学校,似乎和我们并没有多大关系吧。”
    “尽管是私立学校,学院挂着且曳城的招牌多少年,做过的贡献也数不胜数了吧,您应该也清楚,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双赢。”最高执行官露出严肃的神情,用略带狐疑的目光审视君祀,但她丝毫不为动容,只要结果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半晌,最高执行官才开口:“我们会认真考虑的,请提交书面申请,并写明你们需要的装备,基本流程还是必须的。”
    “非常感激你的理解。”君祀起身准备离开,目标达成,多留无意。
    “对了,君祀将军,晚上的活动您会参加吗?”最高执行官突然问。“
    “什么?”君祀茫然回头。
    “晚上的庆功宴啊,为了庆祝你们镇压叛乱大获全胜,在希比宫有一场酒会。”
    男人眼中的色欲被君祀一眼看穿,她觉得有点恶心,想早日抽身,“如果我受到邀请,或许回去的。告辞。”
    在上宫议院气势恢宏,换句话说奢华糜烂的大门外,君祀遇见了等候多时的司瞳,突然想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往事,自嘲地在心底笑了。司瞳扬起手中的请帖,满脸戏谑,君祀一向是不喜欢这些的。“刚有人送了请帖来,说有一场庆功宴,你是主角之一,去不去?”他把装饰精美的请帖递给她,君祀接过,没有打开,“希比宫是吗?听说那里保存了很多艺术品,虽然我对社交没兴趣,但是看个展览我不反对,只要皇帝陛下允许,我自然赴宴。”
    司瞳讪笑:“不愧是君祀教授,什么都知道。”他无意识地改了称呼,不过并无大碍。君祀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
    华灯初上之时,君祀与司瞳同坐一辆车,两人身着干净的战袍,丝毫不在意气氛。他们身处红临帝国的首都米利柰尔,这是一座充斥着神话浪漫色彩的大都市,很多街道和建筑都以神话人物来命名。希比宫就是其中之一,以希腊神话中青春女神希比(Hebe)为名的这座宫殿从18世纪初叶就开始建造,伫立至今,除了丰富的历史底蕴外,还是贵族们最喜欢享乐的地方之一,无论舞会,酒会,婚礼,都在此举办过多次了。
    宴会开始不久,君祀推波助澜把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几位战士身上,自己逃难似的端着一杯红酒逃到天台上,俯视这火树银花的宫殿,突然跳上大理石栏杆,差一步就能飞身跃下高墙,惨死。
    “良辰美景你居然在表演杂技?!”司瞳走到她身后,完美的笑容熠熠生辉。君祀束着银发,露出左耳的耳环。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她的钻石耳饰,作为回礼,君祀回赠了一把翡翠折扇。
    “你有没有注意到,凤尾蝶复苏的迹象?”司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啊,我晓得,不过这也是天命吧,毕竟她要寻找的东西,她的宝贝,在我们这里呢。”君祀华丽转身,颤颤巍巍地立在栏杆上,战袍被风高高扬起,她注视着大厅里旖旎的酒香,“随她来吧。”
    “所以你申请了武装设施?”司瞳想大厅内的服务员招招手,换了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顺便带走了君祀的酒杯。她没有异议,等酒侍走远了才开口:“倒也不尽然我只是觉得还没有结束。”“那是自然的。”司瞳很快接话,“麻烦什么的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君祀轻巧地跳下栏杆,凝视着宫殿外放起灿烂的烟火,将希比宫点缀得越发金壁辉煌。司瞳从背后搂住她,低声说:“我突然好想喝阿祀煲的汤啊,在为我煲一次,好不好。”君祀转过身注视着司瞳燃烧起来的金色瞳孔,轻轻移开他的手,摇头,“我说过不要叫我阿祀了。”
    即使我们距离很远,远到我穷尽一生都追不上你,却总能感觉到你的气息,无时无刻的拥抱,路边的梧桐,街角的路牌,都是你留给我的思念。
霞染天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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