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眉间天下之婆娑风月  第029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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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紧张恐慌而急促紊乱的呼吸响在头顶,耳边是他的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像战鼓,一下一下,擂得沉重而迅猛。
    像是过了一生那样漫长,他轻轻将她放开,墨黑的眸子里写满了疲惫与不安。
    “回家吧。”他站起来,牵过马儿,率先走在前头。
    她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看着他英俊伟岸的身影悄悄窃喜。
    “子铭,你担心我是吗?”在死寂的气氛里走了一段路程,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破这方寂静,问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他不作答,步伐仅仅是顿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
    “你为什么会担心我呢?”厚脸皮就厚到底吧,她情愿欢天喜地的将他的沉默当做担心,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担心呢。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静默。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受伤,没办法向父亲交代,才担心我了。”她忽而垂下头,语气里满是沮丧。
    嘚嘚的马蹄声仍在继续,那人仍是一言不发。
    “你放心,就算我摔了伤,也不关你的事,父亲不会怪你什么。”她很快适应了这气氛,自顾自地说着话。
    ……直到远远地望见了舒家大门,舒娅才突然感到口渴,不晓得这一路上说了多少箩筐废话。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她低着头自他手里接过缰绳,有气无力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手臂上的粗糙触感令她微微一颤,强压着喜色回头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臂膊上的大手。
    “你……”
    “只有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才会时时担心她。”他的黑眸深邃如大海,“我担心你。”
    喧嚣的天地间瞬间一片静寂,唯余那四个字在上空盘旋,一一落到了实处。
    舒娅完完全全地怔住了,傻傻地看着他。他的双眸亮如烛火,唇畔绽放出一抹笑意,转身离开。
    “等等,”舒娅急急喊住他,却在对视上他温柔的瞳孔时一时没了话,哼唧了片刻,道:“其实,我会骑马,一直都会。”
    他愣了愣,继而点点头,雪亮衣衫渐渐隐匿在街巷转角处。
    他担心她,因为他将她放在了心里。
    那么,现在呢?六年过去,他的心里,还有没有她?
    没有了吗?
    是没有了吧。
    舒娅缓缓转身,瞳孔里再没了别的颜色,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哪管周围人群熙攘举步维艰,各种欢呼议论声闹哄哄比赶庙会还热闹千百倍。
    就这样,拖着千斤步履,步步挪离。
    青灵与沐扬终于追了上来,一眼便望见舒娅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舒娅。”青灵走上前,想握她的手,问她怎么了,却在触及她手指之时被轻轻挡开,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舒娅……”青灵从没见过这样的舒娅,这样悲伤,这样哀恸,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青灵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想追上去,沐扬却一把拉住了她,道:“让她一个人走走吧。”随即眼睛微微眯起,望了望蓝天上几丝寂寞游荡的浮云,似在叹息:“她这个人,明明软弱的要命,却硬要装出一副天砸下来轮不着自己的没心没肺样……不能揭她伤疤,不能揭……”
    青灵很疑惑,疑惑他为何对舒娅有这般了解,正欲开口询问,只见从旁边人群里挤出几个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头勒红布条的壮汉们,朝着沐扬就开口嚷嚷:“殿下,兄弟们这都马上要夺冠了,您倒好,非要来一英雄救美,到嘴边儿的荣誉就这么被您一哈欠给喷跑了,枉费兄弟们拼死拼活地卖命了。”
    带头的汉子正是威宝,他一发牢骚,后面一群乌合之众立马纷纷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可惜了……”
    见沐扬不说话,下属们的胆子就又壮大了些,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今天的赛事来,更多是还是发表对领导人关沐扬的不满之情,谈论间不时瞟来几眼,含着敢怒不敢言的怨气。
    本就是自己拖累了大家伙儿,自知理亏,沐扬由着他们发泄一通。但听得会儿大了,不免就不买账了,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一群乌泱泱的半裸男全都齐刷刷闭了嘴,面部表情由怨愤立马换成恭谨,微垂了头,默不作声。
    沐扬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舒娅离去的方向,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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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娅回到家,不吃不喝不说话,倒头就睡。
    这可急坏了初晓。在这之前都睡了一个来月,好不容易今天找机会将她拖了起来,没想到就好半天时间,又恢复了老样子。唉,这愁人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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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大睡三天,到了第四天,舒娅却自己摸索着早早起来了。这着实让前来探她睡况的初晓吓了一大跳,因为她一直以为舒娅这一睡又没个头,已经迫使自己接受了这一臆想中的事实——她已然知晓华子铭将要奔赴边疆瑄州的事情。
    看见舒娅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坐着,蓬头垢面如丐帮资深长老级人物,初晓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过梳子,小心翼翼地拆顺她的鸡窝发型。
    直到两盏茶时间过去,一头如瀑秀发被收拾得精致利落,镜子里的那张脸仍是呈呆痴状,愣愣地,像是在看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镜子里的她似乎又清瘦了些,下巴都有些尖了,眼窝有着轻微陷下去的痕迹,衬得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更大了,不,这时应该不能称之为水灵灵了吧,而是仿若一潭死水,黯然无波,甚至都停止了转动,就那样干巴巴地镶嵌在空空旷旷的眼眶里。
    “郡主,你……”初晓为她梳好了头,许久不见她说话,仍是失神,想找话打破这一方沉默,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结果只喊了个废话名字,便再无下文。
    舒娅的灵魂似在一点点回窍,眼中的光芒也在一点点聚集,定格在自己那张苍白的吓人的脸上。伸手摸过一支花钗,对着镜子比在鬓角,定定地开口问身后的初晓:“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初晓一愣,继而连连点头,忙不迭道:“好看好看,郡主什么时候都好看,就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好看,好看……”舒娅喃喃着,只觉眼眶涨得厉害,眨了眨眼睛,两行清泪就那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好看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要我,不要我……”
    初晓吓坏了,忙去找手帕,翻腾了半天才蓦然发现帕子一直在自己袖间。抖抖索索取出帕子与舒娅细细擦去脸上的泪,无奈越擦越多,丝锦做的帕子很快就湿透了。
    “郡主,你别难过,别难过……”初晓哑着嗓子笨拙地劝慰她,自己却不知不觉哭出声来,抽泣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若真心待你,定然不会让你如此心伤,他既无情,你这又是何必……”
    初晓边说边哭,扯了袖子不住地抹眼睛。
    舒娅仍是无动于衷,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已模糊到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
    他……无情,果真是这样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亲自为我搭建起一座充满幸福与甜蜜的天堂,却又亲手将我推向荒芜地狱,让我从坐拥广厦千万间的地主婆眨眼变为流落街头的破落户……
    你不是担心我吗?你不是心里有我的吗?为什么能毫无留恋地走得这样干脆像逃避瘟疫一般?我真的,让你这样唯恐避之不及甚至不惜远涉边关哪怕自此不能再回京都也甘愿吗?
    如果真是这样,该走的人是我才对吧,况且,我本就不属于这里的,是我不该参与你的生活,你的世界,你的一切。
    如果当初我没有出现,哪里会惹得如今一身伤?
    但既参与了,也就有了恩怨,如今我已离不开你,不能没有你,不能看不到你,哪怕偶尔一个背影,一个笑容,一个回眸,让我知道你还在。
    你还在,在我身边,在我生命中,不离不弃。
    可是,你终归还是要走了,你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是不是?就算你没赢得那场比赛,你仍然会找机会向皇上提出这个要求,对吧。
    你既要决心离开,也便带走了我,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眼睛,我的温度,我的一切一切,那么,就让我与你一起走吧。你在,我在,你走,我跟。一辈子很短,这样磨着磨着就过去了,但如果你不在了,它就变得那样漫长,任我跌得遍体鳞伤都走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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