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眉间天下之婆娑风月  第028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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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半裸了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想是已渗出一层密汗,舒娅远远望去油亮亮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健壮结实的古铜色肌肤随着击鼓的力道更有种令人惊颤的力量。
    舒娅狂喜,抓了抓头发,跳着脚撕心裂肺地大喊:
    “蓝队加油!——蓝队加油——”
    青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着实吓了一大跳,看着这个乍眼一看貌似文静端庄的女子喜欲狂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久久没缓过神来。
    舒娅声嘶力竭地狂喊了一通,突然意识到光靠喊很快就会把力气耗尽,遂灵光一闪,瞅了瞅四周,看见阁楼柱子上缠绕的纱幔,想着这装饰品放着也是无趣,还不如发挥些作用。于是一个跃身飞起,随着“嘶”的一声,一大片布料已然被握在手心。
    手里挥舞起大红色的纱幔,犹如祥云缭绕,一时间,舒娅这座角楼已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成了一个不小的焦点。
    “蓝队加油,加油蓝队——”
    随着舒娅不要命的嘶喊,华子铭的队伍已如离弦之箭般飞速掠过水面,顷刻间已划至她眼下。
    似听到了这声声呼喊,华子铭不经意间一抬眼——漫天飞舞的鲜红纱幔间,她的笑靥犹如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芍药,如此明艳,如此动人心魄,温柔地灼痛了他的双眼。
    稍稍落于之后的红队却突地在这时士气大增,与蓝队的距离急剧缩短,眨眼间就与之并驾齐驱。
    舒娅急得冒火,将手中的纱幔舞得更加带劲了——前面皇上所在的角楼就是终点,华子铭一直领先,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被人超了去!
    舒娅深吸一口气,“蓝——”刚喊出一个字,却只见红队那击鼓之人,挥起手中双槌朝着舒娅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喂!——”
    是关沐扬。
    舒娅一愣,继而恨得咬牙切齿——姓关的,好死不死的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嘛,蓝队马上要胜了你捣什么乱?
    舒娅几乎是破了嗓子喊出那声“蓝队加油!!——”,眼看终点将至,那红队却大有一股拼命三郎之架势,似乎顷刻间即要冲破象征着冠军的红线。
    舒娅疯了,一下子蹦得老高,不幸,脚被纱幔缠住,一个趔趄没把持住,就那么一个猛子从高高的角楼上向着河里一头栽了下去——
    亲娘。
    舒娅扑棱着两只胳膊啊啊惊恐叫着与那浪花朵朵的大河之水要来个零距离接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众人的目光齐齐移向那方才还摇着红旗龙腾虎跃一个眨眼却要投河自尽的姑娘身上。
    波浪滚滚的河水倒映出一张支离破碎花容失色的脸,舒娅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好吧,事已至此,就当给今日的赛龙舟来个节目助兴表演吧,乡亲们,你们看到了,这是多么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啊。
    没有期待中的醍醐灌顶。
    没有想象中的水底求生。
    没有预料中的狼狈浮沉。
    天旋地转间,只觉有人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凌波微步踏过河水,轻轻巧巧游弋在天地之间。
    落地站定,舒娅惨白了一张脸,目光呆滞。
    青灵更是吓得不轻,半天没说出话来,扶住她的双肩,不住地摇晃:“舒娅,舒娅。”
    舒娅失神的眼光逐渐对视上青灵手忙脚乱的表情,讷讷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你现在已是水鬼一只。”头顶上响起一记戏谑之语,舒娅侧头看去——关沐扬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赤裸着膀子,头上勒着一条大红丝带,甚是惹眼。
    哦,想起来了,他是红队的鼓手,在赛龙舟。
    赛龙舟!舒娅差点又跳了起来,转身就扒着栏杆探出大半个身子往终点看,险些又要一头栽下去。
    随着青灵一声惊呼,关沐扬一个海底捞月将舒娅又擒了回来,怒道:“你没脑子吗?是不是非要被淹一回,淹个半死才会长些记性?!”
    舒娅不与他吵,焦急中一把扯了他衣袖,切切问道:“谁赢了?谁赢了?”
    关沐扬有刹那间的怔忪,眼底随之缓缓腾起一片伤痛之色,看向舒娅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讥诮,冷笑道:“原来,你到死都在关心的是这个。”
    舒娅被这句话弄懵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什么意思”,就听他说了:“如你所愿,华子铭荣摘桂冠。”
    “耶!——”舒娅握拳大喊一声,兴高采烈的模样似乎是她拿了这个冠军。随后偏头想了想,又问:“那,拿了冠军总该有奖励的吧,何况皇上还亲自观战了呢。”
    “有的。”青灵答了,“父皇说,冠军可以向他提出一个愿望来,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
    有奖励,会是什么呢?
    啊,不,应该是子铭会向皇上索要什么呢?
    官职?不,子铭不是那种人。难道是权力?不不,子铭也不是那种人。莫非金银珠宝?不不不,子铭更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到底是哪种人也?他究竟会向皇上提出什么要求呢?
    在大脑中迅速过滤了一遍所有能想到的子铭有可能提出的所谓的愿望,却仍不能确定是哪个。舒娅眼神一凛,心意已定,干脆提起裙裾向着皇上所在的脚楼发足狂奔,留下身后青灵与沐扬的声声呼唤飘荡在被万千百姓的欢呼塞的满满当当的这一方天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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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后悔为什么巴巴的盼着他能拿冠军,她宁愿当初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超了去,哪怕是最后一名。
    她多想时光再重来一次,她不会拼了命的为他加油助威,甚至傻里傻气地扯着大红纱幔不顾身份形象脸面的给他摇旗呐喊。
    她更不会眼看他要落于人后的千钧一发之际急得跳脚被纱幔缠住落魄坠河,而在那时,她应该比谁笑的都开心……
    舒娅疾奔的步子在这一刻赫然停止,急促的呼吸似被什么隔断,再没了气息,满脸的期待与喜悦顷刻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而蔫头耷脑奄奄一息。
    只因她听见他对着皇上说:“臣自愿请命前往瑄州,戍守边疆,为国效力。”
    如果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中了风出了毛病而没听清楚的话,那么皇上的回答又给了她一次明明白白毋庸置疑的确认。
    皇上说:“爱卿有此忠心,朕深感欣慰,准了。”
    什么都没有了。
    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舒娅的世界,刹那间成了黑白——浓黑如墨的天空下起洁白柔软的雪花,给她包裹了一身缟素,昭示着她的死期。
    是的,死期。
    他一旦去了瑄州,几乎就不会再有回来的可能。他戍守边疆,就这样,望着关外的风雪,挟着塞北的雨霜,一柄长剑,一匹战马,一片疆场,一辈子……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宿。
    可是,她呢?
    自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他那寒凉冷峻的面容,给过她多少热烈的希望;他不冷不热的敷衍之语,也能让她由衷的欢喜。
    他若有若无的浅笑,他宽厚粗糙的手掌,他漫不经心的回顾,他独向残阳的落寞悲欢……而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舒娅很想奔过去,撞进他的怀里,死命抱住他,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寡绝,连她仅存的唯一的能时不时望见他这样一个心愿都要毁灭。
    她想戳向他的心脏,问他,这里,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还有没有呢?可他那时说,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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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十岁那年的初春,他带她去郊外骑马。
    野芳发而幽香,草长莺飞的季节,怎么看都是美的,阳光丝丝缕缕地在田间绿野穿梭而过,留下一片温热。
    可是,再风和日丽的日子,都没有他的脸庞温暖。他煞有介事地手把手教她,坐在马背上要是什么姿势,如何拉缰绳,两腿不要夹着马肚子,云云。
    她诡秘笑了笑,扬鞭催马,马儿一声长嘶,连同她真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向着远处发足狂奔。
    他被这景象吓昏了头,待反应过来连忙徒步飞奔急追——她还没开始学呢,要有个闪失摔下来可不得了了!
    她回头看他的囧样,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无边旷野之中……
    情急之下,竟忘记了自己会轻功。待想起来施展轻功向着她飞去时,却又因太过心急,脑中一片空茫,从半空中直直摔了下来,滚落在青草地上,眼看着她疾驰的背影在天际边迅速消失。
    谁都无法体会到他惊惶空落的内心。那种失去一样最心爱、最喜悦、最欢欣的东西的心情,是多么的疼而手足无措,简直要将他的心一把一把掏空了。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上空出现她那张干净明亮的笑脸。
    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伸手就牢牢捉住了她的双肩,瞪着眼睛看她。
    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下一刻已被他一把揽过,收紧双臂禁锢在怀中,那句“你怎么啦”还未出口就被淹没在他宽大厚实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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