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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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渠梁,你不带侍卫去吗?”赢虔看着眼前年轻的秦国君主,想起新君册封大典那日他远远望着朝堂上着繁复玄色礼服的赢渠梁,那道沉稳的身影,那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度竟让他对这儿时曾一起嬉闹玩耍的兄弟生出了无端的陌生感。
    赢渠梁闻言停下步子,转头朝兄长颔首,又笑道:“兄长尽请放心,渠梁定会快去快回。”说完便自翻身上马,转眼间飞蹄轻骑已渐去渐远。
    招贤街。
    “客来仪”二楼雅座。
    “大白天的你就想当醉鬼啊。”青衣男子浓眉一掀,好整以暇地嚼着果子,说话间间或看一眼对面举爵倒酒的灰衣人。
    对方充耳不闻,只咬牙切齿地自顾自灌下一盅就骂一句“骗子”。
    “好了,”车英实在是看不下去,夺过他的酒爵,道:“景监,不就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而已吗,值得你难过成这样?”
    景监一抬头,俊朗的面容上一对眉毛皱得死紧,赌气似地嚷道:“谁说卫鞅是个小人了?”边说边想抢回自己的杯子。
    车英无奈地摇摇头,躲开他纠缠不清的手,道:“不是你一直在说他是个骗子吗,敢情这个骗子只你骂得,我却骂不得?”
    车英并没见过景监口中颇具才干的这个卫国人,据景监说此人是他假扮商人周游几国才探访到的“宝贝”,车英对此虽不以为然——毕竟国府的招贤馆已经住下了百多名士子了——但和景监共事这些年,他也了解景监虽生性赤诚却也谨小慎微,能被他青眼有加,卫鞅定有不俗之处。
    卫鞅与景监初识于棋室,几番往来,相谈间其意甚洽,时值七国争雄,百姓生灵涂炭。如卫鞅这般满腹才学也希冀以入世来一展抱负的年轻人都以士子的身份游历于各国间,既期待有明君慧眼识英才,当然自身亦以择明主的目光挑择着各诸侯国。
    卫鞅此时年纪虽轻却已在当时七强之一的魏国当了臣相府中的文吏,其后因魏国权臣倾轧及其他种种致使他离开魏国转而恃才以待,此番听景监谈到秦孝公求贤若渴的种种——秦国新君血誓“国耻碑”的事应该早就传出去了——卫鞅便应诺会到秦国来看看,时值初夏,卫鞅依言登门拜访,景监那个高兴啊,激动得一把抱住卫鞅,连喊侍人拿酒拿肉来,“今日定要大醉一场。”
    卫鞅告诉景监,自己已经去过招贤馆了,景监又惊又喜,和在魏国见面时一样,卫鞅依旧是一身白衣,身形修长,眼神淡漠而犀利,和景监畅饮下好几杯苦酒后说话会变得风趣起来,他微笑时唇角轻扬,淡化了眼中些许锐意。
    第二日景监亲自目送卫鞅离开招贤馆,卫鞅只拿了通行令牌,他打算布衣徒行亲下秦国乡野探访民情,九月底返回秦都。在他游历的这三个月内,景监允诺不会对秦君提起卫鞅此人,虽然景监对卫鞅的要求略有些疑惑,但他深信此人做任何事必有其原由,更何况这下访山野的提议除了卫鞅哪个士子有此先见?
    本以为此番访贤到此总算称了心意,景监喜滋滋等着从秦国各县府上报来的士子下访名册中查找到“卫鞅”其名,不曾想一个月,两个月,眼看第三个月都快过去了,卫鞅却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夕阳西下,给雅座临街的窗棂镀上了一层艳色。
    景监突然叹了口长气,“难道我真看走了眼?”
    车英安慰道:“他既无心,又何必强求?你不是说有个叫王轼的士子跑了十多个县,已深得君上赞许了吗?”
    景监颓丧地看他一眼,转而又激动地低喊了句,“我不相信卫鞅会离开秦国,他答应了我的!他正是秦国急需的人才!经天纬地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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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渠梁策马行过郢县的官道,这里是距离都城最近的一个县。
    清风徐徐本该舒爽,但风过处却是漫天尘雾,触目沆洼的黄土路,荒凉的山野,无不令人心头沉重。
    这次招贤纳才令一出,众士子齐聚招贤馆,作为新一任国君心里不是不激奋的。犹记函谷关前目送公叔痤离去时心中暗自立下誓言“总有一天老秦人会收复河西之地”;记得公父临终前的殷殷话语“要卧薪尝胆,富国强兵”;记得断指昏厥后醒来时看到一向坚忍的母亲在榻前流泪的双眼……
    景监带回消息说“六国结盟欲共灭秦”,那夜他独立中宵,心头伤痛。秦国几百年的基业,怎忍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秦国太弱,亟待变法,他踌躇满志,期待有吴起管仲一般的贤士愿为秦国筹谋,君臣同心,他不信就不能给秦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士子们下至各县乡野游历,治国之简册陆续呈到他手中,赢渠梁每每挑灯细读,放下竹简又总是难掩失望。有魏楚变革在前,秦国该走怎样的变法之途,不是光靠儒道之学靠一些华而不实的空谈就能实现的,他要的是务实之法,是立竿见影之法。
    景监似看出他意兴阑珊,就安慰说“定还有更出类拔萃的人才未出现”,说这话时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烦,赢渠梁今日单骑独行就是为了出来透透气,想想后事该如何为继。
    前面是一片蜿蜒的溪流,赢渠梁下马汲了些水,稍事休整,抬眼望望四周,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处故地。
    早年随公父出征返都时他曾在这一带的密林被毒物咬伤,幸被一名女子用土法所救,等他伤好了再来回访时此地却已空无一人,令年少的他后悔不迭。时光荏苒,如今再想起时,那女子的形貌轮廓皆已淡了,依稀记得那双眼,明亮却又淡漠。
    几年间随父征战沙场赢渠梁亦无心儿女情长,除了赢驷已经离去的生母,他心里还能记起的也就是这名仅一面之缘的女子了。
    暮色微暝,赢渠梁才刚打马返程,天就下起了大雨,雨势来得太急,铺天盖地扯起一匹白帛,在马儿的嘶鸣声中他沿着小道疾驰,忽见不远处有间破庙,便停下暂为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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