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望不相闻 第4章 雨中荒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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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北夕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被瘟神缠上了,或者已经倒霉到瘟神看到他也得绕道走了。
前天才搬回来的酒,今天中午那个酒鬼又喝完了,一脚把他踹出门要他再去宰相府取,这两天宰相府连家丁看到他都横眉冷对的,更别说皇甫瑾肯定已经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一百遍了。去就去吧,正赶上今日朝廷筹谋太后的寿宴,皇甫父子都不在,在府中喝着凉透了的茶等了两个时辰,也没把他俩等回来,告辞后往回走,又在市集上又被人意外浇了一碗面汤在身上,现在浑身的葱花味,刚走到城郊,老天也好像觉得他还不够倒霉似的开始下暴雨,天空阴霾得仿佛要掉下来,搞得他现在躲在别人家的房檐底下进退两难,待会儿师父吃不上晚饭又得翻箱倒柜的找吃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打了一个冷战。
他一直疑惑那个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是怎么找到那块免死金牌来救他的,后来回了家就明白了——虽然一开始也想过这个可能,但他总是想相信他师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人,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厨房被翻得面目全非,他几乎以为是被外面拴着的那头牛打劫了。
“哦,你说厨房啊,因为饿了所以找吃的没找到,结果看到那块牌子,想着这是你第一次晚归,说不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所以拿着它去找你,为师的这份恩情,你可要好好记下啊。”被质问的时候,南十八云淡风轻地答道。
而沐北夕却收拾了厨房一整天才把它勉强恢复原样。
他正面无表情地念市井传说的晴天咒的时候,忽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顿住身形,骗自己说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现在虽然天色暗沉,但这个时辰对于那种东西的作息时间来说还是太早了——方圆十里都知道这里是一处荒宅,常年杂草丛生,无人居住,甚至传言夜晚有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
“公子……大雨瓢泼,寒气逼人,您的衣服,都湿透了……”声音飘忽单板,似有还无,分明是个怨气颇深的女鬼,沐北夕的自我催眠根本没起作用,“进来躲雨,烤烤火……”
一股力道拽住他的衣袖,沐北夕侧身躲过,反手一伸,一擒,一推,眼疾手快,将女鬼制服在地,雨幕霎时淹没了他们的身形。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沐北夕这辈子除了洗衣做饭买酒打扫卫生,老天就没给过他干坏事的机会,还怕前来索命的冤死鬼不成。
“疼……疼……”身下的人不敢挣扎,那样只会加重痛苦。
沐北夕回忆了一下,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这身体也有热度,应该是活的。
“你不用躲雨了,我……我不是故意让你进来躲雨的,我我我错了,啊……疼疼,你放开……”女子的话音里隐约已经带了哭腔。
“红凝姑娘?”沐北夕放开手,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红凝爬了几步,拉开和沐北夕的距离,揉着自己疼得跟错开似的肩膀,戒备地盯着他。
两个人在大雨里,相对无言。
“嘶……”红凝咬牙,倒吸一口凉气。
沐北夕这里捏捏,那里按按,完了退开一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扭伤,稍微休息两天就好了,抱歉,下手重了。”说完,背过身去,让红凝整理好衣服,他环顾四周,干净整洁,完全没有荒废多年的感觉,“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扮鬼吓人。
“这里是我家。”红凝赌气似的往火盆里扔了些木柴,溅起几颗火星子,“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过来把自己烤烤干。”胆小就不要自己走夜路。
“买酒。”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刨根问底不是他的性格,他看着阴沉的天依旧跟漏了似的往地上倒水,愁的是师父又要挨饿了。
红凝抬头细细打量他,如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可以用在师徒的长相上,她觉得沐北夕一定是因为他是南十八的徒弟才长得眉清目秀的,按理说他应该和皇甫瑾年龄相仿,却颇有“少年初长成”的味道,再过几年一定更有棱角,更英俊潇洒。
沐北夕被她毫不掩饰的打量弄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道:“看够了吗。”
“看够了,”红凝忽然把脸上的面具拨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准生气,”得到默认后,继续道,“师父先生……好男风吗?”
沐北夕霍的起身,一直平静如水的眼中仿佛沸腾了一般。
“你说了你不生气的……”红凝心虚,后悔这种有悖于伦理的问题不应该那么直接地问出来。
说到底对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子,沐北夕不好发作,默立半晌,外面的雨一点儿也不见小,现在拂袖而去遭殃的只会是自己,于是又蹲下烤火,却不再理会她。
“你不要生气,我也只是一时好奇,你别生气……”红凝最怕别人生气,尤其是在她本意并非如此的时候。
“我记得你上次‘一时好奇’的时候,差点儿被砍头。”沐北夕冷冰冰地说。
“……对不起,”红凝低垂着头,“我无意冒犯你和师父先生。”
沐北夕见她诚心认错,语气也缓和下来:“你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好像是喜欢故意让别人下不来台一样,这样早晚要吃亏。”
“那是他们听不来实话……”话一出口,红凝又后悔了,这时候干嘛非跟他争个对错,自己明明是在道歉的啊,闭上嘴听着就好了。
沐北夕叹了一口气,说:“那我跟你说实话,我师父不好男风。”
“我不是说你……哎,这是两码事,我没有对师父先生不敬的意思。”红凝紧张地解释。
“就算是实话也要看气氛,”沐北夕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总之,你这毛病不改迟早要吃亏。”
红凝不服气地犯嘀咕,也不敢大声说出来了。
“也不是说让你不把喜怒哀乐说出来,”沐北夕无视红凝写着“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的那张脸,继续道,“人世间有贪嗔痴恨爱恶欲,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又想真实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又不愿祸从口出,还有一个办法。”
这回红凝是真好奇了。
“变成就算你数落全天下人的不是,也没人敢驳你半句,动你分毫的人。”
“当皇帝?”
“你有那本事吗?”
“没有……”
“所以,改掉你这坏毛病。”
“哦。”
过了许久,沐北夕忽然出声:“你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
“哪个?”红凝都快忘了之前他们在讨论什么了,“哦,那个啊……就是因为看你长得挺好看的,就觉得当时师父先生选徒弟的时候肯定跟选秀似的——你别生气啊!”
“这样啊……”沐北夕陷入沉思,两朵红晕忽然染上他的脸颊,半晌,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我好看还是皇甫瑾好看?”
“……”
红凝忽然觉得,从自命不凡这一点来看,沐北夕还是很有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气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