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风起拜将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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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请慢用。”半盏茶的功夫,驼子就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凌若谷低首一闻,但觉香气四溢,顿时令人食欲陡增。当即举箸挑起面条送入口中,嚼了几口,只感到这面条回味甘甜,极富韧性,竟是上等佳品。
凌若谷正欲大快朵颐一番,忽见六七个鲜衣怒马的男子疾驰而来,顷刻间到了店前,齐齐翻身落马,清一色都着了南明宫里太监的服饰。六个年青的太监肃然而立,将一个生的满面红光,五十来岁的老太监搀扶下马。老太监施施然走上前来,将驼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声道:“店家,来七碗刀削面。”
那驼子竟不抬头,继续着手中的活计,淡淡地答道:“实在对不住大人,小店不卖刀削面。”
“有趣,有趣。堂堂‘雪藏刀’主人居然不会用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过如此倒也名副其实,算是对得住雪藏这两个字了。”说话的这人正是南明司礼大太监宠天寿。
忽见凌若谷欢声跃起,直奔店外叫道:“小矮人,你可想死我了。”
一匹枣红色的紫骝马从太监手中挣脱缰绳飞驰了过来,凌若谷口中的“小矮人”原来不是一个人,竟是一匹马。
“小矮人”乃三年前凌若谷生辰日,父亲凌霄送给自己的礼物,属云南边地特有的矮种马,最高也长不过三尺。“小矮人”虽非“照夜白”,“绝影”之类的神驹,也是千金难求的宝马,非但脾性温顺,骑行稳健,耐力极佳且能负重,加上身材矮小,方便上下,对凌若谷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凌若谷得到这匹马,自是欣喜若狂,当即给它取名“小矮人”,每日里骑上它在山寨上下四处游玩,好不自在。
此时一人一马竟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起来,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初恋情人。“小矮人”伸出舌来,不时舔舐着凌若谷的头发,凌若谷则紧抱马头,将脸埋进马鬃,两行热泪竟夺眶而出。
八月十六,凌若谷出走紫骝山寨那日,本想带上“小矮人”一同出行,又怕被山寨的弟兄发现脱不了身,方才孤身一人离家。
这十数日受到的艰辛和委屈,简直比过去的十五年还要多,此刻身处在异地他乡,突然见到朝夕陪伴自己三年之久的老友,忽的又忆起了父母双亲,马如骥叔叔和鲁先生来,“这十多天来娘定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谷儿的安危,如今盲人瞎马,不知何时才能寻到爹爹,不如就此返家也好。”念及此处,凌若谷如何还能压抑得住激荡的心情。
几个年青太监见状,齐声喝道:“哪里来的贼人,胆敢偷盗司礼监的御马,再不退下,定当诛你九族!”
凌若谷尚未回话,宠天寿却摆手道:“不妨,由他。”宠天寿嘴上说着,心中却暗自盘算:“此少年定是紫骝山寨凌霄的儿子了,我且设法将他收为己用,紫骝山寨从此岂非也要对我宠某人服服帖帖。”
原来那日婚宴过后,宠天寿即传下朝廷旨意,将“惊雷掌”彭一虎支往翡翠城筹集军饷。自己则趁机向马如骥勒索一番,马如骥免不了送了许多天竺和缅甸产的奇珍异宝。
宠天寿曾任过崇祯时期的御马监大太监,对各种宝马良驹颇有研究,这次到了紫骝山寨,自然要马如骥陪着自己到马厩去观赏一番,怎料宠天寿一见到“小矮人”,目光就停在了它身上,想将它进献给秦王孙可望来邀宠。
马如骥面露难色:“紫骝山寨其它马匹但凭公公随意挑选,只是此坐骑乃谷儿心爱之物......”
宠天寿则说道:“我等此行若带上此马,也好为紫骝山寨尽些心意,一路定当着意寻访谷儿,灵马识主,说不定就将也给谷儿寻回来了,岂不两全其美。”马如骥闻言也觉颇有几分道理,实在推托不过,又不想在紫骝山寨面临重重危机之时再树强敌,也就勉强应允了。
宠天寿一行七人八马,“小矮人”专驮各种金银细软,一路走走停停,大肆搜刮民财,十数日就这样过去了,哪曾将寻访凌若谷的事情放在过心上。
今日得到密探来报:昔日威震川陕的江洋大盗“雪藏刀”盖天仇藏匿于金鸡古镇,以开面馆掩人耳目,实则暗中为鲁王朱以海筹措粮饷以及各类军需。宠天寿一听喜出望外,若拿了“雪藏刀”盖天仇,既削弱了鲁王在云贵两省的势力,又大有油水可捞,岂非天作之美。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到金鸡古镇,偏偏又在此地碰巧遇上了凌若谷。
宠天寿再次望向驼子:“‘雪藏刀’盖天仇,今日你如肯交出全部金银,并从此不再过问鲁王之事,大家免得动手伤了和气,彼此就做个朋友。如此我定当上奏皇上和秦王,不但免了你的死罪,还将许你高官厚禄,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驼子竟还是慢条斯理的,兀自忙碌着道:“在下实在不懂大人的意思。”
旁边一个太监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厉声喝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宠公公问你话,竟敢不答,活腻了吗?”说罢伸手就去抓他衣领。
驼子仿佛没有看见,低身去拿起案上的酱油瓶,抬手就往一碗刚出锅的面条内倒。只见那太监的手刚好就抓在了酱油瓶上,登时洒了一身。驼子笑道:“要打酱油嚒?”这时店内的食客早都围上来观看热闹,见此情景无不哄然大笑。
太监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拔出长剑,挺剑便刺。宠天寿叫道:“快快退下,‘雪藏刀’面前哪有你逞能的份。”
话音未落,却见那太监已经直挺挺地倒落地面,前胸一个透明的窟窿,手中的那柄宝剑跌落一丈开外,鲜血顿时淌了一地。原来驼子竟不知用什么手法,瞬间夺过刺来的长剑反刺入太监的胸膛,这夺剑,刺入,拔剑,几个动作说来话长,实则均于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