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薇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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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阁!”芒种突然一声惊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团红光夺目,细微的烟尘随着火光似蛇的信子一样被吐出。又来了……我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还记得白露之前说过的,流霜阁取自“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是用来放置藏书的,一般极少人去。
“白露!”穆云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似乎是猛然想起白露已经不再清醒,“惊蛰,去做好善后工作,芒种加强人手护着揽月楼,把那些魑魅魍魉都除掉。”穆云看了我一眼,柔声道,“谷雨会留在少主身边,我先把白露处理好。”
我机械地点点头,有沈穆云的果断,我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树影重重,在风中被卷起的玄衣掩在跳动的明暗之下,男子眼神锐利,彷如追魂索魄的炼狱修罗。飞鸟惊起,打破了一泓幽深的墨色下依然浓墨重彩的苍穹的宁静。
月寂然,风过无声,道道黑影蛰伏在揽月楼外伺机而动。
流霜阁的一场火在沈穆云的意料之中,也出乎沈穆云的意料,这场火来得太快,快得不像是自己的手笔。
火光中一片绯色随风招摇,木块碎开的噼里啪啦都成了那人出场时的背景音。身穿朱色缠丝甲,脚蹬暗纹火云履,手中握着一根借得雪魄一缕魂的逐月链,如瀑青丝被一根细绳牢牢束着,不教得些许不安分。烈火凤阁云中遇,美人瑶台月下逢。此人正是明虚宫双月使之一,新月。
明虚双月使,一为新月,一为冥月。两人以落星逐月链而名动江湖,此链可分可合,新月执逐月链,冥月掌落星链。不管对方是形单只影还是群起攻之,新月冥月总是一起出动,宛然一体。
“明虚宫人一而再挑衅,到底何意?”白露垂着双手,竟也不急着救火。比起一场火,放火的人更加重要。
“千蔷宫人视人命如草芥,现在居然留心一座小小书阁?真是天大的笑话!”新月一甩手中的落星链,“没有了清明的二十四使,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上扬的尾音伴着一声冷笑迅速地点燃了她和芒种之间本来就已经很短的火索。
“放屁!都说明虚双月使如影随形,现在看来,不过如是。”芒种手掌一翻,指间便多了三个金色铃铛。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看不见的,岂止是春日草色,还有连绵不断的丝弦。当看出空中有暗红舞动时,丝弦早已在身体刻上鱼鳞般的印记。
“月儿。沈穆云在周边布满影卫,我陪你走。”金光如龙,闪电一样疾迅地在夜色中游走。玄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在新月身边,如果忽略内容,低声的话语就是情人之间的绵绵情话。
啾。
赤色的烟火在空中绽开,一瞬间的美丽示意粉身碎骨作为代价。亮色与黑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光与暗站在两个平面,彼此遥望。看似谁也容不下谁,却是谁也离不开谁。远远传来若有还无的笛声,记忆的百子柜被不经意地打开,底层的某一个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握着竹笛从假山后蹦跳着走出,脆生生地向正在练剑的男孩喊:“师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孩提时,这是谁许谁的岁月静好,此生不换?
“看来已经有人帮我们解决了那些问题了。”冥月此时犹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宝刀,叫嚣着渴望鲜血的祭奠,“月儿,这次可放心地拿她们来祭落星逐月链了。”
“知道了,师兄。”新月一边应了,一边挡下芒种的弦。
芒种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一个转身便见一支象牙白的羽箭破空而出,羽箭在扑个空后扎在地上,还在晃动的尾部彷如一只学飞的雏鸟。
谷雨按住手中的长弓,原本她是要带我离开的,可是我转念一想,这里是我的地方凭什么要我走,就果断要谷雨回来帮忙。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吓了两跳,第一次是下意识地下了一跳,第二次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的惊讶。有沈穆云在,我会很安全。那是他承诺过的。
见继续纠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冥月新月边战边避,两条锁链交织出金银点点,煞是好看。芒种一时拦不住,而谷雨又被我按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跃出去。
揽月楼护卫就算再玩忽职守,都不会让两个明虚宫的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放火,虽然冥月的话还是有点听不清楚,但大概猜出所谓的影卫是沈穆云在事发后才召集起来的。白露的自作主张,流霜阁的失火,穆云的及时处理。一切发生得太迅速,或者,太自然,自然到有一种被某个人控制着背后的感觉。一连串的事情把反应的时间都压缩得不剩多少,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些不寻常。
有两个字迷迷糊糊地浮现上心头,我不得不去猜测这样的一场戏的主角到底是谁。
陆鸢。
结论很快就被自己推翻,如果这次的目标是陆鸢的话,未免太大费周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被我忽略掉了。
这件事的然后就是没有了然后,沈穆云以他不一定经常能陪在我身边的名义让白露作为一名影卫随时陪着我。没有口号,没有令箭,穆云只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白露便如飞鹤般稳稳地停在廊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惊蛰露出一个放下心头大石一样的笑容,这让我小小地内疚了一下,这一切都怪我太弱了。
揽月楼原来由白露主管,白露成了我的影卫后,穆云便让谷雨和惊蛰一同管理,惊蛰跟着白露的时间不短,熟悉楼内的各种事务,谷雨便主要负责把那些外界的消息引到揽月楼。我一时冲动竟忘记了白露还有这样一个明里风花雪月,暗里波澜起伏的揽月楼。穆云的安排让我安心不少,强占着别人的身体已经很过分,如果再因为自己而把别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一手摧毁,这就真是难以容忍了。想着穆云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也不去提醒穆云忽略了那个说出“一命换一命”这样话来的芒种。
“嗤,结果还是招惹上乔家的人。”芒种抛出手中的铃铛,一抹暗影如蝶舞长空般在白色的窗纱上刷过,“清明到底不是摆着看的。沈少,留意着点吧。”
“芒种你知道些什么?”穆云皱眉问。
“他们也不恋战,单单只想毁了流霜阁里的东西。若说这里面没有乔家的手脚,谁信?”尾音上扬,芒种泄愤似地续道,“谁害了白露,我都不会放过他!”
芒种在房间门口便挑开这个话题,音量亦不偏不倚地刚好能让我听见。她大概还是在怪我吧。我心里还是闷闷的不好受,不过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现在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火焰燎过纸张偶尔爆出细碎的响声,我疑惑地转头,看见谷雨拿着小半截杏黄色的信笺放在烛火之上,这才忽然间想起来哪张不知道哪里来的留言。
“少主,你知道千蔷宫里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谷雨神色严肃,没待我开口,她便自己答了一句,“就是你还活着。”
这句话,似乎之前沈穆云也说过。我暗想,真不愧是同门,连说出来的话都相差无几。我没有搭理谷雨,只在神游太虚,盼着她快点离开,我早就想大梦一场了。
也不记得谷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当我又一次在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下意识地抓着被子,信笺上那个一条链子缠着一弯月的刻印无比清晰,重重叠叠愈加深刻,仿若天边无尽的层云。夜来春寒,竟也绵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