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二 流觞 299 苏允 –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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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苏允–放心
离开京都的那天,枫叶正红。
我回望长乐山的秋日淡云,想象着祭祀那天万民朝拜的景象。
那日别后,便没有再入宫。不太敢相信会这么轻易放下,但他确实做到了。
回想他最后一次让我拥抱,只觉得心仍会疼痛。
亓珃很瘦,比想象中还要瘦,拥住了还觉得不够,真想紧些,再紧些,好止住那孱弱的轻颤。
我想我会记住这个人,再也不会忘记。
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但我是真心想要他快乐幸福。我想他能明白。
是在回乡的路上遇到月娘。她站在临江的高崖,跨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父亲留意她上山,唤我去救人。我飞身将人抱上崖头,她倔强的不肯流泪,说:“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们把她带回泸城苏府。
最初的时候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几次寻死,都被母亲救了回来。母亲最是心慈,也向来很有耐心,敏敏归家也会找她聊天,慢慢的便也说起了缘由。
与我们猜测的相仿,这是个遇人不淑,负心人痴情女的故事。月娘本是勾栏中人,赎了身出来才知道那男人早已有家室。月娘有了身孕却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唯有自戕了结残生。
苏家书香门第,遵从儒道,守礼方正。但父母都不是那胶柱鼓瑟的人,对月娘关怀备至,不曾因她的出生有一丝嫌弃。
父亲对月娘说,人生在世且对得起天地良心,莫用旁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别人如何看,并不重要,生命无价,且莫做那傻事。
月娘渐渐回转心意,只是身子越发重了,有时陪母亲出门进香购置家什,也会引来侧目的眼光。
苏家在城中乃士族之户,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渐渐便起了多少风言风语。
我问月娘今后有何打算。
她敛衽为礼,说了盘算多日的打算。
她说不想再连累苏家,打算搬出去离开泸城,回家乡把孩子生下,安稳度日。
我问她,家乡可还有亲人。
她点头,却并未回答。
我知她其实并无着落之地,便将与父母商量的决定告诉了她。
她听完便跪下了,流泪摇头:“不,苏大哥,我不能再连累你。我这身子肮脏难堪,怎么能玷污苏家青白的名声。”
我扶起她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便是苏家的人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与青儿的事情,终此余生,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你嫁进来,爹娘只当又收了一个女儿。你的孩子便是苏家之后。”
月娘泣不成声,跪着不肯答应。
我不擅言辞,最后还是母亲把她劝服。
喜事办得简单,城中流言便也止了。月娘从此唤我大哥,与敏敏姐妹相称。她的孩子出世不久,敏敏也有了身孕。两个都是男孩,父母虽对无长孙留后仍有芥蒂,但对我的决定从无怨言。
敏敏归家时,祖孙三代同堂吃饭,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小语和绻心也特别喜欢逗俩个宝宝,月娘知道他们的事后便让孩子认了干爹。敏敏笑话小语自己都还是孩子,怎么也不肯把自己的孩子认个娃娃干爹。偏小语与那个孩子特别投缘,每次敏敏来都央着求告,闹得不亦乐乎。
我成亲后的第五天,有来自京城的特使打马上门。他递给我一个锦盒,跪下的姿态十分恭谨,说道:“此乃君上特赐与苏大人的新婚贺礼。”
我打开锦盒。
里面躺着两只玉觞。并非我还给他的那一对,而是龙凤喜尊,刻着百年好合的吉语。
盒中还有一封信,用的是普通娟纸,并非上用谕旨。
他说,并无他意,只是一份心意,恭喜放下心结,希望幸福和美。
我知他与所有人一样,误会了这场婚事的用心,不过这样也很好。
我想了一想,让京使稍后,回书房去了纸张笔墨,思忖一刻下笔回信。
信中先是问安,但未用尊号,只当是普通的友人相询。写完这些我踌躇良久,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或许根本便不应提笔?
但这礼物来得突然,且如此迅速,我在泸城的近况怕也总有人报到京中。
说什么也嫌多余,我只重复了先前的话,希望他一切安好。
回信在三天后送到,还是那个京使。
打开只有一句话。
如卿所愿,放心。
翌年(珃钦八年)春天,京中传来喜讯。国后诞下龙子。又隔了数月,听闻宫中又添了公主。
竟又收到京中来信,他笔锋清秀,文字洒脱,问我:怎还不再为苏家添丁?
我看着信微笑,这次回信十分快捷。告诉他,我已有一子,敏敏也生了一子一女,苏家人丁兴旺。
他的回信在半月后送达,说起秋天转眼将至,长乐山的枫林仍旧美得炫目。他将山后的行宫重新修葺,让后妃带着子女小住赏枫。
我回信中谈起泸城的秋景,说这里虽然没有漫山红叶,却有镜湖无波,秋高气爽时登高俯视,天光云影,倒影水中,也是人间美景。
此后,往来书信断断续续,大致一个月总有一封。不过说些闲话,并无深文大意。
那特使往来都单人匹马,自宫中到泸城,不经过任何官驿。没有人知道,这来鸿去燕中有国主的亲笔,我知这般行事并不妥当,但不知不觉中便也习惯成了自然。
只当是远方惦念的一个旧友。
忽略身份与过往,心坦然无波,我想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