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二 流觞  298 亓珃 – 流觞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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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8亓珃–流觞
    此后一月,苏允仍是每夜送药,我不再饮酒,按时服用,呕血之症果然渐愈。
    他的用心与关怀真诚无欺,有时候凝视他的双眸,会有一丝错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玉泉谷,那个男子温柔的看着我,诉说即将离去的相思。
    我接受他的照拂,配合他的疗治,如果这让他安心。
    他的态度恭谨而有度,即便是把脉时的独处或者深夜被我留在身侧,也依旧安稳坦然。
    很想问一问他,要对一个人怎么样的付出,怎么样的好,才叫做爱?若不顾惜自己的一切为对方着想,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特别?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让我窝心而温暖。但他并不晓得,这会让已死去的心重新有了希望,死灰复燃后的毁灭更加残忍而不可原谅。
    可是我放纵自己又一次的陷落,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明知终究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对这个人,我从未后悔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那一天我走进太医院的药房。侍从说苏大人每日都在房中制药。
    只是一种心血来潮,那天秋阳烂漫,让我想起长乐山的初遇,我想去看看他,在白天的时候,让一切假设变得更加真实。
    那是午后,院中一片宁谧。我走进去时,看到苏允在炉旁睡着。他一臂支在窗棂上,下巴抵在掌中,另一手仍握着捣药的杵子,垂在身旁。
    他的睡颜熟悉而陌生,清瘦下去的容颜无损英俊的眉目,让人的心微微抽痛。
    我没有忍住,走过去在那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那是心里描画过千万次的不舍与伤疼。
    他在梦中蹙眉,但并没有醒来。我凝视他的脸孔,终于悄然离开。
    三日后的流觞节上,百官被我邀至长乐山。
    那条溪水之侧大概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拜访,水流哗哗声响,似乎被惊扰得发出呼喊。
    我在上游放下玉觞,没有敢去接,所有人心照不宣,都看向下游安坐的那个男子。
    流水也知冷暖,安然的将杯子送到目的地。水面打起漩涡,那杯子载浮载沉,等着迎接它的双手。
    等了一阵,流水东逝,终于飘着流走。
    苏允装作与身旁的人说着闲话,忽略溪水上的邀请,即便那与他说话的人使了无数眼色让他回头。
    他明白我的心意,就如同我明白他的。
    只不过,我总是不能彻底而狠心,总是让大家为难。
    流觞宴照常举行,人们举杯高歌。我独自一人在亭上喝起闷酒。
    有人走近,玉臣没有拦他,我懒得抬眼,挥手:“下去。”
    苏允未到跟前,躬身而退。
    是夜,他依旧送药而来。
    我还不至于幼稚到再拿这种事与他争执,吃了药便要他离开。
    他跪了下来,将两只相似的玉觞高捧过头顶。
    我不等他说什么,命人收回曾用以定情的信物,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下午的时候,内官送来各部的奏折,其中有一份是他的,内容与所有御史朝臣的类似,劝我早日立后。
    苏允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跪着。
    即便不去看他的脸,我也知道他心里难受,有心痛后悔,有无奈有彷徨无措。
    我总是对他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唤他:“苏允。”声音轻软温柔。
    他一震,犹豫着,终于缓缓抬起头。
    我伸手,“过来。”
    他没有动。
    我笑了笑,垂下眸。
    他忽而起身,走到我身旁。他总是这样,看到我失望便也心软,于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沉沦。
    我拉住他的手,他挣了一下,我抬起头望他,他便不再反抗。只是神情间挣扎痛苦,让人看了心疼。
    我却没有放手,轻轻道:”苏允,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么?抱一抱我,就像过去一样,好么?”
    他震动的望着我,我将另一只手也握紧了他的,微笑。
    “最后一次。然后,我就放手,好么?”
    苏允眼望着我没有再避开,眸色温柔有痛,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张臂拥住我的身。
    “亓珃。”
    他唤了我,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得很清楚,微笑着流下眼泪。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不敢要求他吻我,我微微直身,额头触到他的唇角。
    停留了片刻,让双唇的暖意浸入冰冷的肌肤。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吻了我,至少额上留有他的温暖。
    能不能保温,会不会冰冷,我并不知道,也不奢求。
    至少,此刻,他拥着我,唤我的名。
    他离开时,夜色正凉。
    第二日我召来冯乙,撤去苏允的官职。而后下诏,让礼部甄选后宫佳丽,择佳者报与太后与我,不日举行选后大典。
    我停服了苏允的药丸,汤药苦口却更利病情,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母后看见我日渐红润的脸色,十分欣慰。她为我挑选了几个品貌上乘,家世煊赫的女子,我从中挑了我的王后。
    大婚之后,我每夜留宿中宫,我的王后温柔贤淑,将起居照顾得犹胜从前。
    休克与呕血之症再无发作,珃钦七年的春季大典,我与王后双双出现在乐山之巅,礼天祭地,祈福为民。
    帝后琴瑟和鸣的事迹传遍都城内外,这年秋天,玉臣告诉我,苏允举家返回泸城故里,听说他的父亲身体大好,而他也将冯乙的针灸之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他的妹妹随夫君远嫁到了南边州郡,虽然离国都甚远,但却与泸城很近,一家人等同仍在一起生活,合家安乐,十分快慰。
    我放下心来。
    果然,只要我放下,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愿意让你如愿。
    也许,是让所有人如愿。
    我舍弃,我甘愿。
    只要,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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