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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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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只道凤耀国凤耀公子才情美貌举世无双,是百年难遇的治国之才,传闻中在嘉靖关一役中英姿飒爽以一破千,是以令九州大地上其他诸国大街小巷争相发出“生儿当如凤耀离,生女当做凤耀妻”的告示。九州大地上晓得凤耀公子的有十之八九,那是因为凤耀公子作为一位公众人物在交际圈委实混的很成功,而知晓隐灵国田园山野之中有这样一位谪仙般的人物的却少之又少,那是因为此人委实走的很低调。如果他想让你知道,你自当觉得凤耀国公子亦不过如此,反之也不过成为陵光剑的刀下亡魂。
    桃林十里,碧空如洗,那人一身墨色的袍子,立在足有三丈高的桃花枝上,风过一阵,几片淡粉色花瓣在风中打了个旋儿悠悠然落在树下黄衫女子身上,女子微微抬头,估摸有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甚是乖巧,但不知为何只见她青丝垂腰,不见什么釵饰。
    未及,女子嘴角微勾,身形一晃,片刻间已跃上枝头与男子并排,却见她手上蓦地多了一把如霜之剑,电光闪烁之间剑锋直指男子胸口,忽听“啪”的一声,树枝终承载不起两人重量晃晃悠悠的折断。
    男子出尘不染,如风中一片树叶般,轻轻从花枝上飘下来。女子显然功力未到火候只听“嘭”的一声便直接摔在了树下,花叶洒了一身,以“大”字形趴在地上,真是好不狼狈。立在她身旁的男子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他不笑时眼睛内幽暗黑沉,笑起来仿若整个蓝天白云都倒映在他眼里,清透的让人想起青山中一条璀璨的弯流。
    地上的女子看的一怔,待反应过来时只能看见踏花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淡雅的好似一幅水墨画。半晌,女子秀眉皱起,双手握拳,扬起头向早已走远的墨色身影重重一吼,墨染,你给我等着!
    那年那月,桃花漫山遍野开得极好,隐灵国地处井河之西,占山河之隽秀,处人间之仙境。世人皆感隐灵国为天地之灵气所在,又为桃花开始之国,故又称其为“桃源”。世外之桃源,世人向往之地,奈何芸芸众生参不透“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遂为隐灵蒙尘。
    元翌四年,天地冤魂俱增,南北诸国纷争不断,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是以,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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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山上,一木屋横卧于山顶,烟雾缭绕,仿若支手即能触云。
    此时已近亥时,夜幕深垂,屋内一白发老者盘脚坐于榻上,面色安详,忽听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皱了皱白须眉,似百般不愿的睁开眼,对着来人道:“又把你师妹搁下了?”来人默默坐在离榻不远的红木六角凳上,神色未变,提起茶壶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为自己斟了杯茶水后,偏头看了看榻上的老者,心里仿若几经挣扎,终又执起茶壶为另一个茶杯也斟上了水。老者似乎颇为满意他的斟茶行为,从榻上站起来行云流水般来到他身旁的木凳上坐下。
    此间小屋建在隐灵国太白山的山顶,若说隐灵国已是人间仙境,这太白山便宛如天上瑶池。山底和山腰居住了不少隐灵国的百姓,单单这山顶,却只看见这么一件小屋,屋外看似与平常屋子无异,进去后却又是另一番作想,屋内摆设古朴到极致,颇有得道之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此屋坐北朝南,牖户东开,牖下一条小溪至山顶直通山下。若说这山顶之景并不比山脚和山腰差,单单一间木屋着实让人奇怪,并非是建在山顶需要多高超的建造技术,原来这太白山山脚和山腰与一般山无异,山顶却大不相同。山顶的气候怪异且常年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委实琢磨不清地势。山下的隐灵人常说,看这山顶刚才还是阳春三月,却瞬间乌云密布,骤然十里冰封,当真让人在心里打个寒颤。别说在山顶盖房子,你能摸索出山顶的模样也够叫人钦佩的了。
    月光如流水般穿过木牖洒下一片清辉,牖下那人脸如桃杏,姿态娴雅,头发以竹簪束起,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他穿一身墨色的袍子,被月光照的闪闪发亮,彷佛是把一万种琉璃捣碎浸染而成。一阵微风吹来桃花香,朦胧月色平添了他一股妩媚之气。妩媚,白发老者心里暗暗叹口气,男子都该长的英姿飒爽,哪有如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老者端起茶杯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这副样子,莫被人拐了去做压寨夫人。”
    “是啊,若师兄去皇宫选妃,定是冠绝后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遥遥的便听见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片刻只见黄衫好似流云掠过,女子如蝴蝶一般扑进白发老者怀里,坐在一旁的人抬头瞥了一眼眉眼弯弯的女子,复又低垂眼睑摆弄着一柄白色折扇。
    倘若是平常女子见男子如此轻视自己定是气得要把屋顶掀翻了去,今次却意外的默默的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眼睛骨碌碌的转,半晌,脸虽然是对着老者但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一旁,“我下山的时候听说隐灵的皇帝要选妃,想起师傅谆谆教导要以社稷为己任,内宫朝廷不过一墙之隔,”老者似乎想开口又被女子一个眼神扼杀了回去,只好讪讪摸了摸自己的头。“如今有这样的契机错过实在可惜,只叹嫣洛心思单纯自然当不起这重责。”说到这儿女子停了下来,笑意盈盈的望了一眼男子继续道,“师兄样貌天下无双,就算嫣洛在画上微微改动了些亦是样貌惊人,想来他日凤座早已是师兄囊中之物,师兄放心,嫣洛此后只有师姐一位,万万不会暴露师兄身份。”
    “哦?”听完女子一番话,被点到头上的人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真是麻烦师妹了。”
    女子梨涡深现,眼风过处却是扫到书案上本该呈上宫里的画。
    “这,这是……”
    “师妹不必担心,”男子笑容淡淡恍如天边月色,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姿态娴雅好似与人幽会一般,“想来师妹样貌普通,就算师兄有心把师妹最美的画换了上去,”说到这儿顿了顿,神情似笑非笑,“师妹也断然选不上的。”
    女子已是气得咬牙切齿,看男子云淡风轻的神情更是气极,转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六角凳,鹅黄的衣袖翻飞似天边晚霞扯出一片金黄,不过片刻间已在三尺之外。
    “该多让她生气轻功才能有此进步,你觉得呢?师傅……”等到跑出去的人已不见影子,肇事的人端起面前茶盏凑到嘴边,这才对一番闹腾有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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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的相处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与兄弟、姐妹不同,兄弟、姐妹相处不好最多上升到家庭矛盾,兄妹相处不好却可以上升到伦理问题,原因无他,只因时下流行。虽然我对我师傅十多年来的修仙之路嗤之以鼻,但无可否认在某些事情上他的确具有先见之明,譬如他其实在很多年前就预想到兄妹恋有一天会成为大众趋势,所以自我记事起他便灌输皮相在岁月里就好像把一只大白猪扔进沸水里,你再怎么折腾也得被扒一层皮的道理,后来我听闻有个民间人士把这个道理总结的很精辟,简单来说就是岁月是把杀猪刀。
    掰起指头仔细算算,我已经对着我师兄墨染的脸十年有余,当初再惊艳如今也有了抵抗力,可是有了抵抗力又不代表他那张惊艳的脸不再惊艳,虽然我知道他那副好皮相迟早也得被杀猪刀割下一层皮,但细细想来这不是还没到开割的时候吗,因而从别人口中听到有人却比他模样还俊俏时明显就有了护短心理,从这里可以看出我委实愿意搞好兄妹关系至少在人家眼里我不会是个破坏家庭和谐的不良分子,很多年前我确实想把兄妹关系提到日程上来身体力行,无奈我师傅一直担我和我的师兄墨染走向畸形的发展道路上去,故长期以往的培养我们不和谐,于是不和谐着不和谐着就成了习惯,习惯到今天我们真的很难和谐下去。
    过去的记忆想起来真是让人不堪回首,但秉着公正的态度来讲,诚然我对我的师兄墨染甚有偏见,你可以说他性格古怪可以说他禽兽不如,但只要长了眼睛的就不会对他的样貌妄加评价,我自然是个长了眼睛的,还是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的,虽然这些年有些审美疲劳,但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无疑巨大的提高了我对美的鉴赏力,而从我多年的民间取证来看,墨染却是已经长到极致了,就算我在山下丫蛋家偶然看到了丫蛋几乎用了自己全部家当背着父母悄悄买下的如今名满天下的凤耀公子的画像,在她期盼的快要腻死人的目光下憋的快要上茅厕了我也只给出“清秀”二字的评价,此后丫蛋便和我陷入了长期的冷战状态,并且在丫蛋嫁人前我再也没吃过她烙的鸡蛋饼。
    三月初九,宜出行。
    在黄历书上翻了个好日子,第二日看天气果然是天朗气清,趁着这个春意盎然的日子下山到镇上为清贫不能再清贫的生活增添一点肉意真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
    如果按照平常的线路到香翠楼至多一个时辰,但我前些日子听说香翠楼的王牌产品紫砂糯米鸡最近有了仿货且价格低廉一半,当香翠楼忙着四处打假的时候曾经徘徊在香翠楼久久不愿离去的乞丐们在街头巷尾吃的无比欢喜。
    山下刘裁缝的儿子终其一生都在自己探索太阳为什么升起来又为什么落下去,月亮为什么升起来又为什么落下去,最后什么都没探索出来却搞得自己郁郁而终,师傅听说此事后觉得搞得这位少年英年早逝的原因主要是他缺少一种精神,我疑惑的问难道是探索精神?师傅鄙视的瞅了我一眼,都把自己探索死了还没探索精神!他缺少的是一种不耻下问的精神。后来我下山碰见刘裁缝就把师傅对他儿子郁郁而终的评价告诉他,没想到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痰,怒不可遏道,“你他娘的才不知羞耻。”
    后来师傅问我对这件事怎么看,我沉默半晌觉得虽然这位少年去问了也是白问,在我们这样的偏僻山村绝对没人能回答这种深奥莫测的问题,但是说不定能把他的探索引到别处,比如说太阳为什么要升起来?因为它是红的,为什么它是红的?因为它……这样一直引领到我们能回答的范畴来,这样看来我们果然还是需要不耻下问。
    至此以后我养成了凡事皆问为什么的优良习惯,并且在食物方面把它发挥到极致,因为如果你在吃前不问个为什么,等吃下肚大夫就得问你问什么。因而为了弄懂到底为什么香翠楼独家经营多年的紫砂糯米鸡会有仿货出现便不耻下问的去问了山下坐在角落里翘着二郎腿晒太阳的小乞丐。
    小乞丐悠闲地剔着牙为我揭开了关于紫砂糯米鸡仿货的真相,还原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畏妻如虎的香翠楼老板在留香阁包了一名年轻貌美的花魁,花魁年轻气盛觉得虽然被包了好吃好住可终究没有名分,偏生要进老板的深宅大院,此话一出吓得老板几个月没来,花魁觉得照这样下去自己可是人才两失,于是便把老板约出来温香软玉的伺候着,不经意间就顺手偷走了老板贴身收藏不知道祖传了几代的紫砂糯米鸡的秘方,本来花魁也就想以此威胁威胁老板把自己娶进门,却没成想青淮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行侠仗义的侠士,把秘方偷走了不说还洋洋洒洒留了一封信,大意是香翠楼的垄断行为时可耻的,应该把它服务于人民。果不其然第二日出现了很多什么红砂糯米鸡,绿砂糯米鸡。
    当很多年后当青淮镇改名糯米鸡镇的时候,回首往事我觉得这位盗方侠士真是功不可没。
    得知糯米鸡的真相后,我表示政府应该鼓励良性的商业竞争,让消费者最大程度的收益,并且由此决定再也不光顾香翠楼,即便要多走几个时辰深入青淮镇的大街小巷也要更加贴近百姓生活。
    话虽如此等走到一半路过一家名为盼君归的茶楼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此时楼中央须发半百的老先生正拿着惊堂木慷慨激昂的讲述凤耀事迹,但我停下来绝对不是因为他讲的有多么引人入胜,而是因为他门前的两棵柏树刚好遮了一片阴凉。
    乘凉乘的无聊顺便就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谁能想象也许在自家榻上跟自己老婆谈论了下今日出嫁的公主长得如何,还没轮到老婆一巴掌扇过来就被官兵抓去审问是否有不良政治企图的国家可以公然在茶楼里赞扬另外一个国家的英雄事迹,看来改革的政治春风已经由北向南吹到了隐灵。
    日上中天,炎炎夏日真是让人做什么都没了兴致,我心里有些后悔该早些时候下山,可早些时候下山师傅还慢吞吞的品尝着一大早就打发我去收集露水泡的梅花茶,那梅花还是去年我晾晒来打算洗花瓣澡的。
    此时即便是糯米鸡的也失去了诱惑力,烈日当空树间蝉鸣,这真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好时候。我站着一阵腿麻,心里琢磨着长路漫漫还是先补充体力的好便走进去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叫来小二点了盘花生要了壶清茶。
    穿着不知本来就是灰白色还是本身其实是一件白袍子的说书老先生从凤耀国的发展史一路说来,我有意无意的听着,上眼皮时不时的搭着下眼皮,恹恹欲睡,正值睡梦中却被惊堂木“啪”的一声惊醒了来。
    “这凤耀南征金盍北讨战阳,看来委实是那凤耀公子的雄韬伟略。”说书先生停下喝茶间我听见旁边的人道,遂揉了揉眼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位穿青衣的文士,他旁边坐着一位紫衣青年,青年端起茶盏摇摇头道,“除去金盍不说,当日凤耀大胜战阳,虽说确是公子的功劳,但我听说此间公子却也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文士嗤了一声:“古人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逸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古来以往,哪场战役使的手段尽是光明正大的?”
    “话虽如此,”青年皱了皱眉道,“只是那战阳的小公主年纪尚幼……”
    话说到这儿我已经完全睡醒,心想小说和现实真是千篇一律,大同小异都是此国的公主和彼国的将军,中间穿插些国仇家恨民族大义。这样的情节看一点还觉得挺有兴致看多了就觉得意味索然,偶尔换换口味来个公主身边的丫头和将军身边的副将不堪地位压力离家私奔也好啊,只是按照时下言情小说的走向最后兴许那个丫头其实是幼时被掉了包的,她还是个公主。
    台上的老先生正襟危坐,楼里众人皆是表情肃然,这是要说到尾声了。
    末了,惊堂木重重一响,老先生捋着胡子不无感慨,“若隐灵有凤耀公子这般人物,定不会让人侵略了去,说不定统一天下也指日可待。”
    我想到底只是个说书的不要与他计较,忍忍却没忍住,不由执起茶壶为自己添了杯水开口道:“要照先生这么说,我建议倘若隐灵凤耀哪日打起来,不如先让斥候探路,您就带领我们避开隐灵的耳目,最好还能摆个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分水阵将隐灵的将士全部诛杀,然后大开城门只等凤耀取我城池,您看这样可好?”
    我从小就很喜欢看正史以外的野史,特别是皇帝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你争我夺什么的,师傅对此很是苦恼,在他看来平常家的女子总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什么都不懂的是太白山上的母猴子,况且我还是一只爱看禁书的母猴子。墨染曾安慰他道,不定嫣洛日后能成为一个文学家,写点儿书糊下口也是好的。很明显墨染误解了我的初衷,其实我最初的愿望只是想学习下怎么把一句话说的具有文学性,说话说的让人似懂非懂,让人听起来似是而非,这也是一门艺术。但随着看书的深入,我深深觉得说话不仅应该具有文学性还应该具有军事意义,而我以为的军事意义就是体现在运用军事名词上。
    被我指名道姓的老先生尚未反应过来,一旁却有人不解的问我:“小姑娘莫不是说反了吧?我等又岂会让凤耀夺我城池?”
    我露出个无害的笑容,“那大概是我会错意了吧,只是刚听说书的老先生说隐灵倘若有凤耀公子必会一统江山吗?那我想隐灵有凤耀公子和凤耀公子有隐灵也无甚区别嘛。”
    话一落周围一片唏嘘之声。
    “这怎么一样?!”终于反应过来的老先生忿然作色,“小姑娘莫要颠倒黑白,如今凤耀公子在大街小巷得人称颂自然凭的是其德才兼备、怀瑾握瑜、世间少有,况且九州大地上钦佩公子的并非我一人,小姑娘如此说来不是把老夫立于不义之地。”
    “哦?”我微微偏了偏头,皱眉疑惑道,“我以为这位凤耀公子凭的是美貌得人称颂呢?”
    “常言道‘食色性也’”,老先生对我怒目而视,声音也止不住的大起来,“凤耀公子德才兼备得上天垂怜长就了一副好相貌,我们钦佩他又何错之有?”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倘若我们今日所在之处是西陵、晋夏或者其他诸国自然是没什么错,不过……”我顿了顿继续道,“世人都道我隐灵集天下之灵气,又怎道相貌才智无胜凤耀公子百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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