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白霓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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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没有袁梓奕相伴的八年里,初九学会了很多,甚至是说,就算有袁梓奕在,初九也是会改变的。
    那一晚,那匆匆而过的身影带走了袁梓奕在陈家班所有的留恋,一年多的相处,他从初九身上,从师父,还有各位师兄弟身上学到了很多。兴许是学会了唱戏,兴许还有些许下九流人物的脾气与性情。
    一向平和的陈家班兄弟们间的矛盾是无形的,却也是针尖对麦芒的显白。
    “有句话我一直没问你。”初九掬了一抔水,小心翼翼的拭去脸上的油彩,胭脂的香气在袁梓奕鼻底游荡着,袁梓奕看着初九,绯红的胭脂跟油彩拭去之后,是白皙如玉的面容。
    “什么话?”
    “那一晚,你看到的是你母亲吧?”初九淡然道,嘴角轻扬一抹笑容,意味不明,却让袁梓奕有一种像被看透的感觉。
    “……”袁梓奕点头,想起那晚雾色朦胧下的影子,那确确实实就是他娘亲。
    “真好,还有一个可以牵挂的人,不像我,连娘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今日的初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莫名的提起了娘亲,莫名的感伤起来,莫名的让袁梓奕舍不得他了。
    “初九……”袁梓奕欲言又止,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按捺着性子学戏的,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留在这里。
    “师哥,那你走了会什么时候回来?”初九璀璨一笑,将手中的水一股脑儿的洒在了袁梓奕的脸上,油彩顿时化了,斑斓的面庞,让初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师父会罚你的。”袁梓奕深知,他若是走了,遭殃的铁定是这一班子的师兄弟们,“我想去找娘,可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初九沉吟,也许不是不放心,而是不舍吧。深知这一年来袁梓奕种种的想法,没有袁梓奕的日子他初九一样过得好。没有袁梓奕他初九还会是师娘最宠爱的弟子,没有袁梓奕,也许他的新衣就不会再跟别人分享了。
    ……
    三师哥的风头逐渐赶上了大师哥,说起唱戏,师出同门,想要分出个高下本就不是易事,一样的唱腔,一样的身段动作,一样唱得是花旦。只是,月牡丹会做人,对搭档的照顾,对老板的殷勤,这些个都不是白霓裳擅长的。唯一的不一样,那便是有一人特别爱白霓裳的戏。
    那人,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但不过也是没落的贵族罢了。
    而今早已不是清政府统治了,什么皇帝,什么太后,什么封建社会,早已换上了另一件皮囊,只是换汤不换药。唯一不变的是,还有人爱听戏,角儿们还是一样受到追捧。
    华灯初上,戏园子外是巨幅的宣传画,那画上的女子多情妖娆,这一晚,演出的剧目是《贵妃醉酒》。
    台上的妃子,手执鎏盏金杯,一颦一笑说不尽的妩媚,道不完的多姿,台下阵阵如涛一般的掌声响起,樱唇轻启唱起那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谢了幕,鞠了躬,白霓裳手捧着各位老板献上的鲜花,嘴角弯起好看而适宜的弧度,那种美,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风情。
    “苏老板赐牌匾——‘冠绝美人’!”戏院老板袖手一挥,便有人将牌匾抬上了舞台,红绸一掀,便是那四个鎏金大字,“冠绝美人”。白霓裳的笑更深,更美了。
    下了台,一帮人的簇拥这下,白霓裳回到了后台匆匆地卸了妆,素白却冶艳的面容上挂着迷人的笑,枣红色的披风紧紧的包裹着他,白霓裳从后门走了,黄包车早已在那头等着了,便是那独宠白霓裳的苏老板,没落的贵族。
    那一晚,出尽风头的不止是白霓裳,月牡丹的《红娘》也是越演越热,大把大把的鲜花直接丢上了台,兴许是白霓裳走的早,兴许是月牡丹真就比他强。
    那一晚,白霓裳未回到四合院,但这也仅仅是开始罢了。
    往后的岁月里,初九时常回忆起那一晚的种种,两个风华绝代的人物,在舞台上占尽了峥嵘繁华的岁月,而后的他也是历经种种也获得了他人的亲睐。
    在白霓裳离开陈家班时,月牡丹哭着说,他舍不得大师哥走。
    众师兄弟都知道整个陈家班里最容不得白霓裳的便是月牡丹了,可是那一刻,初九却觉得那眼泪是真的,那句“舍不得”也是真的。
    就像明知舍不得袁梓奕离开这里,但他还是一咬牙放他走了。
    第二日,白霓裳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四合院,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师父的院子,身上披的依旧是昨晚那件枣红色的披风,唯一的不同是,白霓裳的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哗啦!”清脆的声响从袋子中贯穿而出,沉重的落在了漆雕木桌上。
    师父诧异的望着白霓裳,又看了看桌上那数不清的银元,“你这是什么意思?”显然,师父已经猜出白霓裳的意思了,只是难以相信罢了。
    “师父!”白霓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随即便磕了一个响头,“霓裳感谢师父这些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
    “……”师父未说话,只是默然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小茶壶将壶嘴对准了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才悠悠道,“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自打霓裳两岁时失了双亲便一直跟着师父,已经、已经有十五年了。”白霓裳回忆着,细想来离他真正出师的日子还有一年,可是此刻的他已经等不了了!
    “十五年,十五年啊!一估摸着原来你已经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了,难怪……也难怪啊,而今你翅膀硬了,成了角儿了,便想撇下我这师父自立家门了?”师父搁下茶壶,手指不自主的敲打着桌面,眉头皱了皱道,“也罢,今天你钱也带来了,就当为自个儿赎了身……”师父说着话,慢慢的直起了身子,抬手便抓了一把银元,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猝不及防间一股脑儿的砸在了白霓裳的脸上,怒色显然。
    一个子儿算不得什么,可是一把的银元齐刷刷的砸向了白霓裳,那分量,那气力,可想而知。
    白霓裳未躲开,于是乎,那张粉雕玉琢的脸立刻现了血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勾当!我养你,我教你不过是想带着你们这帮崽子们在京里有个立足之地,不过是想你们能把戏唱好了。简简单单的唱戏做人有什么不好,戏子就是再下九流也好过你在外边用美色侍人。你他妈的是男人!不是那窑子里的丫头!”
    师父恼怒,白霓裳便将头又低了低,赎身也好,被当做是以色侍人的二尾子也好,他不管,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去那人的身边,继续唱他的戏,有人听也好,没人听也罢。那人才是对他重要的!
    在师父屋里大约待了两个时辰,而后,白霓裳依旧是拎着布袋子,那身枣红色的披风依旧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钱,师父未收;他,依旧是陈家班的大弟子,依旧还是要登台演唱的白霓裳。
    而后的两个月里白霓裳再也未踏进四合院一步,可是戏园子里每日还是有他的剧目上演,依旧是人山人海的热闹。依旧有那人捧他的场。
    一切的种种在初九看来,来的不过是出乎意料了些。向来与师兄弟的感情大抵一般,谈不上的深厚,也谈不上的生疏。不过尔尔罢了,只是,袁梓奕何时才会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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