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轻许国  两心两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5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是夜,林老爷一口气摔了三只前朝花瓶,堪称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火。
    及至子午更响,林老爷拧着张白脸才声嘶力竭地一屁股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不过他依旧覆着胸口,拿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林壁堂,嘶哑道:“你若是敢……我……我便……”
    林壁堂赶了那么长的路,如今又听了一宿的责备,却只是不温不火地垂着眼睫,待林老爷终于讲至江郎才尽之时,他才低低地开了口:
    “爹要如何罚壁堂,壁堂都答应,只是霍将军这躺军粮,壁堂是走定了。”
    林老爷当即一个瞪眼,差点将眼珠子尽数翻过去,“你……你……!”
    林壁堂温润如玉的眼眸疏忽有了冷硬的光泽,“爹,您是商市翘楚,江南十六州的商帮哪一个不尊您一声前辈,又如何不明白那个道理?”
    林老爷终于将胸喉间的一缕气息捋顺,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壁堂道:“你别给老子来那一套家国大义,林家的家业不是他大殷朝许的,更与霍氏无半点干系!要我林家带着三十六家商帮开仓献粮替他养兵,做梦!”
    “爹……”林壁堂斟酌着开口。
    “你不用多说,此事我是绝不答应的!”
    林壁堂平直地开口道:“爹,商之成败终究是离不了一个‘官’字的。”
    林老爷发白的面颊又开始发红,“我林家不稀罕什么官什么吏,当初若非是烨宗的圣旨,我林家也眼红什么皇商的名分!”
    林壁堂道:“爹,咱们林家既担了这名分,总要讲究名副其实。”
    林老爷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壁堂,“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可这一步,为父不能赌,也不准你赌。”
    “爹,在壁堂看来,这不是赌,而是老天给林家的机缘。”林壁堂的眼中有了精光,是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林老爷看着他的形容,心中不免气恼;又回忆他自小的心气脾性,心中便愈加着急。知道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你……你这孩子!”
    林壁堂睁着一双清辉熠熠的眸子,道:“爹,咱们纵使家大业大,可终究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路子,再过百年,谁又能说得准是如何?”
    他慢慢朝林老爷走去,眼睛比灯火还要明亮,“倘若能与霍氏结交……便大大不同了。”
    林老爷皱眉看着林壁堂,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忽明忽暗,简直让人看不透。
    “霍氏祖上辅佐开国,时至今日,早已与皇家休戚相关,大殷朝的国运便是他霍氏满门的族运。我林家今日帮他一回,此战胜败与否,他往后都念着咱们的情。”
    “胜了,自是念着情分,若是败了,他自顾不暇还能念着咱们什么?”林老爷低沉地呼出一口郁郁的气息。
    “爹,霍氏是朝中第一大族,打仗于他们,胜了,恩典赏赐早已封无可封,败了,追究责罚亦是无可奈何。”
    林壁堂秀美的脸庞仿佛有玉石的冷硬,“霍氏的家门稳如泰山,别的不说,单是北地这一片,咱们借霍氏之力,往后便是商市第一人。”
    林壁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家业之实,皇商之名,名门之辅……爹……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步,非走不可!”
    林老爷咽喉一紧,忧心忡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林壁堂,握紧了拇指的玉石扳指。
    子夜深深,林府在一片灯火里彻夜不眠。
    而翌日,林老爷站在房前庭院的一片日光花间,久久伫立。
    花色正好,又是初夏时节,隐隐约约地有了蝉鸣。
    半百的年纪了,按说万事都该稳中求进,可昨夜一宿,他静如冻水的心头又有了破冰的痕迹。他想林家在他的手上,走到今日已不算辜负列祖列宗,可……可是……
    林老爷不断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白脸有了郁色。
    倘若再进一步,便是天翻地覆啊。
    忽地,他的肩上有了披覆的触感,一回头,林老爷看见了一身单衣的林壁堂,再一低头,他瞧见了肩上的外裳正是林壁堂所有。
    林壁堂的脸掩映着初夏的花,眼眸闪烁,轻缓地开了口:“爹,时节虽好,天色却还未暖透,您当心着凉。”
    林老爷悠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息,看着林壁堂,末了摇着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叹一声:“你啊……”
    林壁堂微笑着走到了林老爷身旁,什么也不说,似乎只为陪着父亲一般。
    林老爷伸出手,在面前的花丛里,轻轻拂过一朵鹅黄的花朵,“堂儿,你这么几个兄弟里,爹最喜爱的是你。可如今,你怎么能叫爹这般为难啊……”
    林壁堂盯着那一朵在林老爷指尖摆动的花朵,轻勾了唇瓣,“爹,世间难事十有八九,爹有多难,壁堂就有多难……”
    日光下,他眼底渐渐地有了润泽,静静地看着那一枝初夏冒尖的花朵,他心里升起了醉人的温度,看着花朵,仿佛看着一张花朵一般的面容。
    “可无论有多难,壁堂都得走这一步。”
    他回转过头,看向林老爷,在风动花影里跪了下来。
    抬起头,林壁堂灼灼地闪烁着眼睛,他像是被花色迷乱了心神,仓促而又婉转地说道:“爹,这一次,就当成全壁堂吧。”
    风声一紧,花间一片颤颤。娇嫩的花朵在抚弄之后不堪一击,疏忽便被吹离了绿枝,旋地一转,飞向了半空。
    越发明媚的日光透过花瓣的色泽,折射出纤细的经络,犹如一道道的山河大川。
    而越过山河大川的那一边,便是战地。
    六月初,元烈将军率两万余骑兵出罕酋河,进击呼月涽之兄——扎台勒,以策应李虎将军。而赵羡心腹副手郑克则受命领五千骑兵,绕连云山向西进击。原定两军在琢陇关合军后一同西进,不曾想那郑克竟在途中迷失了方向,未能与元烈将军会合。元烈将军未能等到郑克,便独自率领所部精锐骑兵继续依原计进军。
    元烈将军此番声东击西,由西向南,沿弱水而进,深入扎台勒部两百里,在河关之间,昴宿之时,从扎台勒军侧背发起猛攻。北夷人临阵磨qiang,仓促应战。
    历经一夜一日,杀敌两万余人,迫降扎台勒,俘相国、都尉等一千人,殷军则伤亡三千余人。扎台勒之子库莫,率残军逃走。
    殷军获捷,原本是件喜事,可元烈将军回营之后,霍赵两军之间却陡生间隙。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