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情殇  无力扭转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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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在舌尖逗留酝酿了许久的台词,在层层的小心铺垫下,侃侃而谈。
    “林御保年少得志,就缺一段良缘了。”
    太后的声音里刻意地带着淡淡的自得,似乎刚才所言乃是金玉良言。
    殿内的空气流转得很慢,似乎有凝滞的预兆。
    殷容睿的脸上泛起一个笑容,说它是笑容,乃是他的嘴角确确实实地抿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可眼中的阴冷却也实实在在的摄人,于是这份笑意便冲淡至可有可无。
    “母后原来在帮着三丫头牵线搭桥呢。”殷容睿的声音不高不低,听着似乎十分寻常。
    一直宛若壁上观音一般淡笑着的皇后立刻换上一副生动的模样,眼中星星点点地闪烁着,语气平和地说道:“邵月郡主乃是母后的亲侄女,如今年岁也长成了,说起来,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正与林御保匹配呢。”
    殷容睿缓缓将目光一转,盯着皇后,口吻依旧如上,“你倒是很有心。”
    皇后受惊似地连忙低下头去,用锦帕掩了掩了嘴角,然后又恢复得体的笑容,似乎是一副受之有愧的谦恭模样。
    我用余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上座的三个人,心中将方才的情态言语一琢磨,脑海中忽然间就浮现了一段潦草的推理。
    从刚才到现在,太后绝对不会不知道殷容睿的主张。而且回想她来时的架势,摆明了是来找我的。那么我为什么会在正元殿的前因后果,想必是早有耳闻。之所以故作未闻,大概全是为了皇后打算。皇后出身琉球,而云氏一族素来与琉球国上往来甚密,太后要稳住云氏在朝中的势力,必然要保证琉球举国对云氏的支持,因此,太后又怎么会不对身为琉球公主的皇后上心呢?如今淼妃已为殷容睿诞下长子,后宫余下的妃子也接二连三地怀有身孕,而正主却毫无“动静”,长此以往,东宫之势便岌岌可危。倘若此时,再看任殷容睿在身边放一个侍君,以德宗的前车之鉴来说,简直就是自断后路。
    我强压下心头蠢蠢欲动的不安,强迫脑子飞速运转。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我觉得此刻自己眼前仿若有一方悬崖,深不可测地浓云密布,但是只要迈进去,说不定就能摆脱身后步步逼近的威胁……
    “林御保,意下如何?”太后的声音从容地发问。
    我飞快地抬起头,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太后看着自己的眉眼依旧淡然而优雅,像是午后轻柔的光线一般透着仪态万方。而她身边的皇后脸上是同样的表情,矜持而典雅,用一种最柔和却最压迫的方式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不敢去看殷容睿,不禁低低地敛住眼睫,细微地轻颤。
    很多思绪和主意在脑海里膨胀开来,最后齐齐被挤压得一塌糊涂。
    为今之计,是要赶紧离宫,安排人手通知霍骁殷都的情况,让他做好防范。其他的……其他的问题在最紧要的问题前都不是问题!
    我咬了咬牙,心中升腾着决绝的情绪,认为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赌一把呢?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双手慢慢地作成一个揖,我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突突脉动的心跳声,微微颔首,我压制下声音里的不自然,努力地说道:
    “小臣谢太后圣……”
    “呵呵。”短促的笑声骤然打断我的谢恩。
    我心上猛然揪起,心跳一钝,自然知道敢在这种场合发出的笑声是谁。
    “邵月是云家初初长成的闺秀,更是母后的心上宠儿,就连朕,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婚事,若依母后之意会否过于草率?”殷容睿乌压压的眉峰之下是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洞深渊不见光亮。
    “试问我大殷朝的郡主,哪一个不是配得王公贵族,如今母后这般打算,未知弗王意下可会甘愿呢?”
    太后被殷容睿若有似无地一辩驳,却也不见愠意,她仍旧是庄重的笑着,“林御保虽非皇亲国戚,却也家世有持,又是三代效力殷宫。论品貌,论家景,皆属上流。与其让邵月丫头去到那些世家公子身旁受委屈,莫不如让林御保好好待她一世来得好。”太后伸过手覆上殷容睿的手背,神情堪称慈爱,“母后是过来人,还算看得通透,弗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怎么不甘愿呢?”
    殷容睿也是笑,他略略地凑近一些,声音醇冷,道:“母后真以为林佑熙有这许多好处?”
    太后颔首微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呵呵笑道:“瞧瞧,连自己选在身边的人都信不过呢。”
    皇后配合地跟着笑着,也是点头。
    “既如此,这样好的人,朕是要留给自己的。”殷容睿勾出一个灿丽的笑颜,那笑意浓得几乎有些凶狠。
    偌大的宫室里,这句话被回荡得悠长,掷地有声的音波不可思议地在金器玉饰之间,振出了嗡然的声响。
    笑声兀地戛然而止,空气如期地滞怠,脸孔上表情凝固得仿若面具。
    我的心猛地下沉,四肢百骸狠狠地一震。
    “来人。”殷容睿依旧回握着太后的手,依旧笑得十分用力。
    一个身着暗红品服的官员手持一道卷轴匆匆而入。
    殷容睿笑微微地拿起那官员上呈的卷轴,轻轻地在太后的面前摊开,自己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小心地送到了太后眼前,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母后是过来人,从来看得通透,自然会依儿臣罢。”那口吻里全是自若和自信,却又没有逾越半分。
    太后没有表情,或者说僵硬的脸上调动不出任何一种应对的表情。她缓缓地抬起眼睛,眼眸的中央似乎荡漾起梦魇一般悸动的回忆,那一刻,她深深地看着殷容睿,却又似乎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殷容睿笃定地回望着太后,年轻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锐利。
    “这暗旨,儿臣明日再向母后来取,可好?”殷容睿的嗓音分明是柔和的,但其中分辨不出一丝商量的语气。
    太后眼中的纷乱默默地划上休止,她推开殷容睿的手,端端正正地坐好,目视前方的双眼全是深沉,她低低地说道:“皇上是打定了这番主意?”
    “是,母后。”殷容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语气也不见丝毫紧绷,仿佛说得不过再平常之事。
    “哀家的凤印早在皇上登基之时,便交由皇后执掌,如今,皇上来求哀家,哀家也是爱莫能助。”太后冷冷地说道。
    “哦?”殷容睿很适时地一应,转而看向皇后,“朕早就听说皇后谦恭秉孝,后宫凤印素来听由母后评断,倒是尚不知晓,此物如今已是皇后做主了。”
    皇后的脸色刷地白了一层,还好有妆容粉饰,看不出有别的闪失,只见她竭力地笑着:“母后说的不错,凤印的确在臣妾这里。”
    殷容睿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道:“既如此,皇后也来看看这道暗旨,查查有无错处。”说完,殷容睿将铺展的卷轴对折了一下,递到了皇后的手中。
    皇后只看了轴上内容一眼,便脸色更乱,她不言语,费力维持的笑意终于消失。
    “皇后,可有错处?”太后肃然地问,接着又说道:“有哀家在,你但说无妨,末了,哀家替你参详。”
    皇后低低地垂着眉眼,有一种凌弱的错觉,她握着卷轴,道:“臣妾以为,眼下正值国殇未平,大殷军中还是缟素未褪,此事……恐怕……”皇后犹豫地停了一下,良久,定定地说道:“恐怕不合时宜。”
    殷容睿哼出一声笑来,跟着说道:“原来林佑熙成其好事便是天赐良缘,换做是朕,就是不合时宜了。”
    皇后一下子抬起眼睛,头上的珠摇霎时大动,稀疏作响,连带着身体也仿佛是颤巍巍的样子,她正欲开口,殷容睿却笑着又说道:“不过,也正是皇后这个意思。”
    太后和皇后均是有些不解地变了脸色。
    殷容睿的脸上展出薄薄的一片了然,道:“即是如此,此事便不宜兴师动众,最好速速操办。”
    不等身边的两个女人反应,殷容睿站起了身,脸上迅速蔓延开来一种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顷刻间生出一身咄咄逼人的威仪,对着退在一边的那个官员说道:“李云山,你留在此处伺候皇后盖凤印,若是有半点差池,朕要你脑袋!”
    那位官员立刻俯首跪地,表示诚惶诚恐并且谨遵圣意。
    语毕,殷容睿又一脸温和地转身,对着太后颔首道:“皇后年轻,依母后之意,便也留在此处替她参详参详吧。”然后,他挺直了身躯,沉而缓地说道:“儿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皇上!”
    殷容睿刚刚转身,座上的太后即刻发出一声威喝。方才还温良的女人,此刻已然是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殿内一阵响动,所有内监宫女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块。
    “母后可还有吩咐?”殷容睿重新转身面对太后。
    “皇上长大了,连哀家都要威胁了!”太后一步步地从座上走了下来,表情很冷,口气更冷。
    殷容睿不以为意地看着太后,道:“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太后喝道:“皇上要立侍君,本无不可。只是如今皇家血脉稀薄,皇上理应一心为殷氏开枝散叶,怎可如此胡作!无论哀家如何明示暗指,皇上却置若罔闻,如此说来,皇上将哀家所置何地?!”
    殷容睿沉沉地说道:“母后之意乃是指,朕此番一立侍君,便日后子息无望了?”
    太后脸色一僵,似乎被说的心上一痛。
    殷容睿朝太后走进一步,淡淡地说道:“母后是在介怀父皇与柳侍君。”
    太后凤目骤然圆瞪,之前眉眼间的恬然瞬间消散,她出手朝我这个方向一指,声音压制得有些颤抖,“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比起当年的柳侍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若选侍君,也该取平顺沉着之辈,好辅佐皇上朝中事宜,此人不过一介御医,不谙国事不说,只怕还会祸乱宫廷!”
    殷容睿静静地看着有些失控的太后,眼中深深地翻涌着光泽,他道:“母后多虑了,当初宫中的是是非非,皆因父皇心里只有柳侍君。”
    太后所有愤怒的神态都兀然停住了,她眼中明明白白地闪过伤楚,殷容睿的话像是撕下了多年前的一道伤疤一般,她看着殷容睿,似乎有些不认识他。
    “朕心里,装得是大殷。”殷容睿沉然地开口,“母后不信,大可拭目相待。儿臣还是那番意思……”
    殷容睿的目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投射过来,他看向我,说道:“朕只能等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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