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情殇  兼程而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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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瓢泼似地下了一夜,打得一地湿漉漉的都是落花。
    可一到次日清晨时分,便立刻偃旗息鼓,云霄雨霁起来,彼时天光微泄,在皇城内外暖洋洋地镀起了一层光圈,四围蒸腾起湿润的雾,平白地增添起几分飘渺。
    我看着这雨下了一夜,心中从七上八下过渡到沉着平静也用了一夜,当然,陪我一同渡过这漫漫长夜的还有一宫一动不动的内监宫女和宫外守候的大内侍卫。
    至于殷容睿,他自昨夜那深深一吻之后,便离开了正元殿,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自然不得而知。
    而更让我反复咀嚼的,还是他的那番话,基于君无戏言的前提,我不敢存有丝毫的侥幸,觉得现在无论是我还是霍骁的情况都很危险,但是相比较之下,霍骁的状况则让我害怕到了极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要暗中置其于死地……
    不过介于霍骁的人马尚未开到宣州,余dang尚未清扫,殷容睿也暂时不会下手,我用了一夜时间来忖度如何通知霍骁的方法,奈何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于是绞尽脑汁,也终是一番无计可施的低迷状态。
    我冰冷的手掌再一次紧紧握住,体内的振荡无法抑制地波及每一寸骨骼,仿佛要将其断裂得粉碎一般凶猛。
    我腿下一软,干脆地坐在了临窗的一把椅子上,抬起眼睛将四周的情景扫了扫,只见几十双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自己身上,其中明明灭灭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均透着谨慎,丝毫不敢马虎的样子。
    我别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握拳的双手,心中五味杂成,然后皱起眉心,将双手捂在了自己脸上,微微地俯身,用手肘撑着自己的双腿。在别人眼里,想必是一种痛不欲生,抑或大彻大悟的造型。
    与此同时,紧紧关闭的门外起了声响。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见门外掷地有声地响起传报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室的内监宫女立刻严阵以待地调整着自己的神情姿态,立刻就有几个内监麻利地走过去,将沉重地紫红宫门缓缓拉开。
    更加强烈的昼色倒进内室,我将手从脸上放下,只觉得连毛孔都生出战栗,浑身一阵阵地毛骨悚然。
    “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伏地的内监宫女此起彼伏地喊道。我楞了二三秒,也从椅子上坐起来,悄悄地跪在了地上接驾。
    雍容的凤冠女人一身赤金的霞帔,被另一个同样华贵的女人扶了进来。
    金玉珠宝的光泽,一瞬间琳琅满目的错觉,所有的光辉间,莹莹地映照着女人精致的妆容和典雅的神情。
    她们是皇城里的女人,容颜几乎被保养得无懈可击,即便是被称为太后的那个女人,白皙秀丽的面容几乎可以匹敌韶华女子,更别说本就是风姿正盛的皇后了。
    我在看到这两个女人之后,一身的力气更是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在昨晚殷容睿的那番宣言过后,我对于这两个女人的出现,抱有很深的抵触,以及很强的防范,然而究其根本,扪心自问,却又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排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此刻内心又是一阵难言的熬煮。
    “起吧。”开口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个中年女官,她在得到某种表情示意之后,持重地说道。
    直到满室稀稀疏疏的衣料声响过后,几十个内监宫女才纷纷站定,我也跟在最后站起来。
    太后细长的眉眼淡淡的一扫,悠悠地问道:“人呢?”
    都说在宫中当差的人,皆有一颗七巧之心,如今看来是丝毫不假的。对于太后这句严重成分残缺的话,原本挡在我前面那些内监宫女竟然彼此对望了几眼之后,便非常伶俐地都退到了两旁,让开了一条路,露出站在最后的自己。
    我将头埋得更深一点,沉默地站在原地。
    思绪混乱间,那两个金光灿烂的女子就已经一路迤逦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我咬牙又说了一遍,寻思着是不是得再跪一回。
    好在太后在我刚开始挣扎的时候,就淡淡地说道:“林御保无需多礼。”
    “是。”我恭敬地应道。
    只觉得两束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了一番结束后,两个女人从容地走上了正元殿的正座,一干人等训练有素地在各个位置站定,手炉,绒毯,热茶依次奉上。
    我略略地往前走了几步,碍于御保的身份,不能和内监宫女过近了,只能显眼地一个人站在那里。
    太后细细地饮了一口热茶之后,便极其优雅地看了我一眼,泛起一个标准而漠然的笑意,道:“林御保莫要拘束了,坐。”
    我恭敬地颔首答应,然后小心地坐在被内监搬来的一张华丽座椅上,不过,即便如此,也显然是如坐针毡的。
    太后尽管面容青春,但眉宇间却透着一种龙钟的状态,在她本人刻意的强化下,一颦一笑皆是很对得起太后这样一个年迈的身份,只见她在嘴边荡漾出一个缓慢而压迫的笑意,问道:“林御保今年有多大了?”
    我硬着头皮答道:“回太后娘娘,小臣今年十九岁。”
    太后将嘴边的笑意很得体地扩大些许,略略看了一眼身边同样仿佛画着一张笑颜的皇后,道:“倒是与皇后同年。”
    皇后立刻温温地回话:“是啊,母后。”
    太后重新看向我,眼中泛起适中的光彩,然后继续说道:“哀家倒是记得那一年竞武,在围场见过你一面,不想岁月匆匆,原是个孩子,如今也长大了。”说着,又是上下地一番打量,“瞧着品貌,真真是个美男子,却又通身的妥贴,不见一丝流气。”
    这一番夸奖听下来,我只觉得置身于卖场的货架,正在被顾客品头论足,便忍不住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巾子,不留痕迹地擦起了手心里的汗,至于头上的,实在是顾不得了。
    这时,皇后盈盈地开了口,拉着太后的手,道:“可不是,林御保家中,这些年来也不大太平,林御保自然比一旁的少年人稳当。”
    我敛着眉眼,低低地说:“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过誉了。”
    皇后淡笑着,发髻间的珠花也闪烁着盈光。“林御保莫要过谦了。”
    太后颔首道:“林老手下教养的孩子,自然是上好的,”
    皇后无比自然地接过话茬,道:“若是林老在天有灵,见着了也该……”
    就在这时,宫门外响起又一阵的骚动,内殿中的所有人都齐齐朝外看了过去。
    “皇上回驾!皇上回驾!”有几个相貌周正的内监飞也似地往回跑来,口中急促地报信。
    一时间,除了上座的太后一脸从容地纹丝不动,所有人都腰板一直地涌向了宫门口,我连忙从还没坐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随着同样也还没站多久的内监宫女们重新跪了下去。
    殷容睿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内殿,目光粲然地一扫之后,沉沉地道一声:“都起吧。”
    皇后款款地上前,仪态优雅地屈身行礼,口吻中明显多了几分娇声,“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殷容睿在她手腕上扶了一把,道:“皇后不必多礼。”
    皇后眼眸动人地向上看去,微笑着将殷容睿迎到了上座。
    “原是要到母后宫中问安的,却不想,这清早的,母后却来了儿臣这里。”殷容睿大方地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姿态倒没有多么拘谨。
    太后终于露出一个比较走心的浅笑,道:“自柔儿出嫁,哀家跟前确实是有些冷清了,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才来看望哀家。”随即,她往殷容睿身边看了一眼,道:“好在有皇后时常陪伴左右。”
    殷容睿点头,目光没有移动,只是说:“母后说得是。”
    太后又道:“可去看过淼妃和华祈了?”
    殷容睿答道:“嗯,母子皆是平安。”
    太后似乎不赞同地拍了拍殷容睿的手,“皇上虽是国务繁忙,可还是得多去瞧瞧她们母子,淼妃自生下华祈,总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确实该好好关怀。”
    皇后也立刻说道:“淼妃妹妹生xing活脱,恐怕是总也憋在宫中,有些气闷罢了,臣妾往后该多拉着她到御花园里走走。”
    太后温和地看着皇后,道:“这些用心,倒不用你来做的。”说完,看了一眼殷容睿。
    殷容睿沉默着,似乎没有听见,只是目光一动,朝我这里看了过来。
    紧接着,皇后顺着殷容睿地视线,十分婉约地也朝我瞧了一眼,柔和地说道:“林御保,怎么又站着了,快些坐下吧。”
    我颔首站着,良久才答一句:“是。”
    太后略笑了笑,这才看向我,道:“皇上选得这御保,为人倒是纯良得很啊。”
    殷容睿勾起嘴角,抿出一个笑容,看向太后,道:“母后也这样看?”
    太后点头,“方才,哀家还同皇后道着林御保的好呢。”
    殷容睿将身体移了一个角度,正对着太后坐着,脸上荡漾着薄薄的一丝笑意,道:“母后既这样说了,儿臣倒是有一事禀告。”
    至此,太后和皇后缓缓地对望了一眼,脸上做出一模一样的一款笑容来,优雅而从容,漠然而生硬。仿佛愿闻其详。
    我觉得周围的气压疾速下沉,有一双手正扼着自己的喉咙使劲。
    就在殷容睿启唇欲语之时,太后不低不高地笑出了声,她从殷容睿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细细地道:“所谓知子莫若母,皇上的心思,哀家自然能洞悉几分。”
    殷容睿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他也跟着笑了几声,道:“母后这话,可是当真?”
    太后悠然而高贵地泛出笑容,道:“早听闻皇上身边的林御保,不但仪表独绝,精通岐黄,还xing情温恬,处事卓然。堪称世无其二的男子。”
    我胸膛间的一颗心疯狂地跃动起来,喉咙中压制的声音似乎快要决堤的洪水。
    殷容睿看向我,瞳仁闪烁了片刻,道:“母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密密麻麻的冰冷开始涌上我的脊背,浑身处于一种不易察觉的振动中,我觉得自己快要把自己的手指给捏断了。
    太后又是一笑,“这样的孩子,确然是难得的。”
    殷容睿认真地望向太后,道:“今日听闻母后不受礼部的折子,儿臣还以为……”
    太后淡淡地瞟了一眼皇后,道:“礼部的人来的不是时候,哀家急着来看皇上,自然顾不得那帮子人了。”
    殷容睿的目光倏然有些转换,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太后说道:“哀家方才所说的,想必也是合着皇上的心意。林御保既然是皇上身边倚重的人,哀家自然也要多多上心。”
    殷容睿面色微微一凌,道:“母后这番所指,乃是……”
    太后笑得更加温柔,道:“林御保如今身居要职,样样具备,唯缺一样。”
    诺大的宫室间瞬间被一种古怪的氛围缭绕上了。
    那一刻,我看见了太后眼中不易察觉的亮光夹杂着莫名的情绪上下翻涌,皇后紧紧攥住的十指一动不动地绞着绢子,脸上是石塑一般的笑意,还有殷容睿顷刻冷下去的深沉面容。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弗王爷家的三丫头说起来,倒是与林御保正匹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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