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扑哧着翅膀落在架上，瞿铭顺手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笺，看罢，随手抛进火炭里，漫不经心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原本他还担心邱丹生会一时心软，无法克服内心的软弱，却没想到陈锦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迫使他抛弃所有的退路，露出另一面。
    “主上。”有人跪伏在绣有秃鹫宿枝的屏风后，以头扣地，小心地侧着耳朵，唯恐错过瞿铭下达的命令。
    “你不用顾忌我会猜疑破空，放了真心才会尽心。”慢悠悠的踱步到屏风边，瞿铭回忆起惊蛰时节，邱丹生曾为他亲手酿的青梅酒，素手清酒，倒是极美。
    信手端起一盏茶，瞿铭嘴角弯弯，天下事须臾可变，会遗失的往往是最不值得牵挂的。想到这，他不知该生气，还是好笑。
    得力的属下，上心的人，两者纠缠在一起，再明理的人都会头疼。
    不过比起冷清无心的邱丹生，他宁愿破空搅乱了他的心思。
    “至少破空没有胆量争夺。”玩转着茶杯，他眸光幽暗，音量低微难闻。
    他该庆幸破空根深蒂固的愚忠吗？
    唇角始终保持一个弧度，半晌，他回头瞥向屏风后的人影，似笑非笑地道：“你爱那人至深，有没有想过求我恩赐？”
    “不敢。”不敢过问瞿铭口中的那人是谁，他想要装聋作哑逃过此劫。
    “乾清，三人中，你最聪明。”说着，他的眼睛从屏风上移开，停一会儿道：“破空不知变通，叶桂心口不一，唯独你，是我亲自要来的。”
    陡然抬头，乾清突然把背挺得笔直，脸色变得更加谦恭，“属下时刻谨记主上的提携之恩。”
    “主上？一只囚鸟有何资格称主。”瞿铭的声音很细微，乾清听不见。试问有哪一个主上会像他一般失去自主的能力，宛若困兽囚禁在笼中，动弹不得。
    倘若他年少轻狂，与常人一般敢骂天地不仁，兴许心里会好受点。
    走廊上依稀间听到仆役出没的声音，乾清机械地跪伏在地，木然地垂着头。
    衣摆垂落在地，瞿铭动作缓慢地沿着墙边走出屋内，推开门，他立在过道上，倏然回过头，手里攥着睚眦玉佩，“空有龙子之名，却无龙子之命。要你们陪我虚度年华，枉费能力，你难道不会心有不甘？”
    一股寒气侵入四肢百骸，乾清面色僵硬地摇头道：“不敢。”
    这话一说出口，立刻显得敷衍，瞿铭没放在心里，置若罔闻地道：“为君一日恩，误你百年事。乾清，口是心非是叶桂的习惯。”
    错开目光，乾清硬着头皮说下去，“主上有何吩咐，不妨直说，属下猜不透主上的心事。”
    捏着茶杯，瞿铭低着头，曲着手肘，茶杯瞬间倾倒，茶水沿着杯口，溅落在地，同时溅落在乾清的心中。
    他噤声不语，看着瞿铭闭目假寐，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三日后，我会不小心坠马，不宜见客，你懂得了么？”瞿铭侧着脸，微微笑着。
    “可是……”乾清抖着声音回答，“会出事的，主上。”
    瞿铭已经打定主意，乾清的反对显得十分微不足道，“放心，他不会起疑的。”
    多年的韬光伟略，他不会愚蠢到让他捉到自己的把柄。
    =============================分隔线=============================
    风起狂沙，一抹鲜红的旗帜立在戈壁上，异常的夺目。
    邱丹生裹着厚重的大衣，默不作声地坐在冒出的岩石上，擦拭着前日从蕃兵手里抢夺来的弩，原本温良的眉宇间竟是一片煞气。
    不同于唐弩的机变灵巧，蕃弩更多的是杀伤力，涂抹着毒药的箭头，强力的后座，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恐怕人的虎口会直接撕裂，只见血肉。
    但对他而言，蕃弩比起袖中剑更容易在明处使用，舍弃以往的身份，堵上琴师的将来，他不能再输了！
    “是他？”恰巧这时候伊卜从大队人马中看到坐在远方的人影，他对着领头的将领挥挥手，向着邱丹生走去。
    很奇怪的少年，军营里最不像将士的人，要不是事后忍不住好奇探查了下他的身份，他不会相信一个书生会有勇气随军厮杀敌军。
    听说他厮杀的模样简直可以说诸神莫挡，完全对不上他温润如玉的相貌。
    耳尖的听到动静，邱丹生毫无征兆的旋身扬起手中的蕃弩，对准伊卜的脸，压低了声音道：“退后。”
    “你不用紧张。”双手举起，伊卜已经换上唐军的装束。
    邱丹生不想对上伊卜，蕃弩收回袖中，漆黑的眼瞳波澜不起，亦如他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错觉。
    “邱、丹、生。”伊卜一字一顿叫着他的名字，语调十分的奇怪，连带的尾音微微的上调，让人忍不住侧目。
    虽然不知伊卜从哪里得知他的名字，邱丹生依旧漠不关心地站起身，越过他，走向人群。
    “喂，你很厉害。”握住邱丹生的手，伊卜想了想，突然笑道。
    不知为何，邱丹生有点厌烦他的笑容。
    风沙呛鼻，甚至有些迷眼，伊卜看不清邱丹生脸上的表情，握住他的手腕的手劲愈来愈紧，不解地道：“你在生气？”
    他在夸赞他，他为何要生气？
    中原人的心思，他猜不透。
    “生气？”邱丹生抬眸，勾唇一笑，抬起手肘，横匕在他颈项间，他贴近伊卜的脸颊，匕首逐渐用力，不久，伊卜颈项破皮出血。
    怎么没人告诫过他，美人有毒，切记勿近。
    从未见过有人笑的比家乡的仙娥河还要令人神往，伊卜脑袋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如果他是女人，他就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