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如斗的石头随风乱走，塞外胡骑迅猛剽悍，如狂风暴雨，令唐军几近招架不住，战况险些危急失利。
    一顶帐篷里，邱丹生弯下身拾起不知被何人抛掷在地的书籍，拂了拂书皮上的灰尘。
    烛光下，他眸光流波，帐外寒风足以如刀割面。瞧，他们至少还给了他私人帐篷，想到这，他嗤笑出声，是看在何人颜面上，他何曾不知？可笑的是他避他如蛇蝎，关键时候，还是他护住了自己。
    四面边声连角起，没有停歇的时候，他怔怔地坐在床沿，眼角扫向摆在桌面上的匕首，前些时候，他亲眼见到一把把白刃化为屠刀，平日子里说说笑笑的士兵奋力迎敌，与胡骑杀得昏天暗地，不辨死生。
    在那一刻，说是不胆怯，又怎么可能？
    胸膛内的心脏被压抑的疼痛难忍，他抓紧单薄的被角，以往混沌的记忆逐渐袭上脑海，脸色愈发的惨白起来。
    “我是该恨你吗？瞿铭！”
    他让他知道了坐井观天，一迳躲避有多愚蠢。
    平生，邱丹生最恨的就是瞿铭凌驾于他的一切，令他不知该恨他的专断，还是更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可以更强点，更强点……”他喃喃自语。
    这世间，杀一人而救百人，也是罪。
    罪孽的多少，不会因杀戮数量的多少而改变，这一次，他注定是要踩着万骨得到他想要的尊严。
    当叶桂端着饭菜进来时，就看到邱丹生一脸失神的表情。
    “少爷？”他放下饭菜，担心地转头唤着他。
    “叶桂，我——”蓦然一停，邱丹生默然不语。
    连他自己都没想通的问题，拿去询问无关紧要的人，只会显得他愈发的无能。
    叶桂用眼角偷觑着帐篷外偷听的几名士兵，小声地道：“少爷，该用膳了。”
    “叶桂，我不愿一世都屈居人下。”邱丹生紧抓着被角的手指因用力过猛，显得骨节突出。
    权贵、财色于人，人之不舍，比如刀刃有蜜，可他偏偏无法再次置身事外。
    所谓的救赎，从未出现，他自重生来，步步艰辛，忍常人无法忍，受常人无法受。
    “我累了，如若这是命之所向，我从了便是。”他低垂着头，嘴唇翕动，心脏冷不防地跳动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原本的束缚。
    邱丹生说的话，叶桂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像是木头人一样，再次叫道：“少爷，大爷说您不能断了日常的吃食，你该用膳了。”
    “叶桂，让他找人来教我。”邱丹生的声音很喑哑，像是考虑了很久，才提出这个要求。
    叶桂不动声色的偷瞟着外头还不走的士兵，故作不解地道：“教什么？少爷。”
    邱丹生缓缓地抬头，一字一顿地道：“杀、人！”
    叶桂做事很速度，隔几日，就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来到了塞外，沉默寡言宛若石头。
    邱丹生猜测会是认识的人，却没想到破空会亲自前来。
    要知道他是瞿铭身边最得力的亲卫，向来只负责保护瞿铭。
    “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在校场上，破空调适着从军库里派人带出的弯弓，眉梢紧锁着不放。邱丹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破空来塞外是没有编制的，他与叶桂在外人的心中算是他的随从，没有人身自由。
    叶桂异常沉默地站在邱丹生的身边，没有应话。暗自思忖，来什么人都好，偏偏来的人会是破空。
    作为棋子，他与破空的作用大相迳庭，他攻心术，破空攻武术。
    “少爷，可以让属下看下你的手臂吗？”破空类似困窘地转头望着邱丹生，军库里的弯弓是用陈铁浇筑而成，对于他一贯用惯重弩的武人而言，并不算多重，但对于一介文弱书生的邱丹生来说，还是稍嫌笨重了点。
    “可以。”邱丹生反应慢一拍的卷起袖管，他的手指细白修长，优雅而不失力量，很明显，这是属于琴师的手，破空不敢确定，邱丹生是否真能抬得起弯弓的重量。
    将破空的迟疑看在眼里，邱丹生紧抿着唇际，果然还是不行吗？以文人之身做武人之事，也许是天方夜谭。
    但他别无选择了。
    破空不敢太过靠前触碰到邱丹生，远远的望了他一眼，估量着他手臂的爆发力。
    “你直说无妨。”邱丹生看着陷入自我思绪中的破空，略微沉吟地道。
    沉默片刻后，破空摇头，放下手里边的弯弓，低头躬身道：“少爷多虑了，属下在思考要制造怎样的武器才适合少爷，弯弓虽好，不如一击必中。”
    “你的意思？”邱丹生困惑的皱起眉，出声问道。
    刀枪剑棍，他皆不会，单单弓箭，他还懂写皮毛，破空说他不适合弓箭，想必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转述给他的。
    “匕首，或是袖中剑，以灵巧为主，机动为铺。”破空定定的望着他许久，眉梢蹙着更紧了，瞿铭要他保护邱丹生，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教会他学武自卫，这是否会惹的他不快？
    “自古以来，用剑多是君子，而匕首……”叶桂感觉不妥的皱着眉头叫道。
    这道理，破空不是不明白，然而邱丹生并不适合使用重型武器，如果长剑类的武器，他硬是要学，也可，却无多大见效。
    要当君子，还是要保命，端看邱丹生怎样选择。
    “叶桂闭嘴。”邱丹生的脸上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色，掉转视线，望着十里之外的箭靶，拂袖道：“就按你说的办。”
    从他选择脚踏尸骨成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何况他要的太多太重，又岂是一个君子会做的。
    “那属下立即派人打造适合少爷的袖中剑，也请少爷日常按照武人的训练，不要令属下为难。”不顾这句说出来多得罪人，破空一向以事论事。
    “好。”邱丹生没有任何抵触的回了他一句，他只希望，这一次，他真的能够破茧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