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断雁叫西风 第44章 风起波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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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在眉头一跳,脸色瞬间沉下,冷笑一声,他道“好好好!好你个连细雨!总角之交、十数年相知相惜竟不过你一句没有意义的东西。”见他毫无所动,他气的上前捏住他的下巴狠狠抬起,怒道“他惹你你生气归生气,总不该把气一伙儿全撒在我身上!你自小便任性妄为,但凡我能担能扛的便没有不为你出头的,便是扛不下我也总是挡在你身前的。至如今,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呵,连细雨!你的心肝呢?!喂狗去了么?!”说到这里他喉头一哽,继而愤怒地将手摔开,气冲冲地背过身站在床前。
连细雨垂着头默默坐了片刻,思虑良久,终是拿开了靠枕,头冲里,慢慢在床上躺平了。
司徒月在听得动静回头,看清了他的动作差点没气得吐血。他脸上神色变幻,又青又黑,好半天才突然咬牙切齿地冷笑了声,拂袖而去。
连细雨轻飘飘地吁出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视线放空,他默默整理思绪。
终究是他不懂感情吧。上辈子被指责不懂珍惜,这辈子被质问有没有心肝。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若是没有,那胸口一直疼痛的是什么。若是没有,便也不会有这许多人事纷扰让他心忧。
感情上他从来是弱者,一旦上心便恨不得掏心掏肺,以己身己心献祭,生怕自己一个做不好便疼了他,怕他恼怕他怨,怕他有半点不好。便是自己碾落成泥,也想护住他的些许根茎。
可,世事总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人心总是比他懂的更为复杂。
上辈子众叛亲离,这辈子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便是连落水。本已决心不与人交心,却仍忍不住在他的关心疼宠下乱了心。他想,大概没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吧。二十年如一日,如珠似宝的珍爱,从未见过疾言厉色,从来只有和风细雨,纵成了他比上辈子还要自私恶劣的性格。
他本是只刺猬,敞开胸怀只为迎接他以为的温暖,却不知他在张开怀抱的时候也同样立起了尖刺,抱得越紧刺的越痛。
他以为,即便是疼痛也不能放手,毕竟他拥抱的也是一颗仙人掌。
力是双向的,疼痛是彼此的。倘若如此,便是再痛又能如何呢。他们,总是相守着呢。
可惜啊可惜。
突来的某一天,他发现连落水对他有着畸形的占有欲。自己的一举一动必须为他掌控,连一毛一发的毁损都可能引得他情绪大变。这让连细雨有些不安,但这些不安并不足以抵消连落水给他带来的温暖的吸引力,因而他甘之如饴。真正让他心生惶恐的是,连落水的多变——他早已被养废了,变得依恋离不开连落水了。但,连落水却随时可以对他不告而别,可以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当囚犯般限制软禁……
这样不对等这样畸形的相处让他无法自处。
连落水的强大强势对比他的软弱无能,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自惭形秽。
他?怎么敢如以前那般安心与他相处?
满心惶恐,无处安放。
你知道飞蛾扑火么?就是明知道会灰飞烟灭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
缺爱缺温暖的人,对认定的温情是没办法轻易割舍的。那般的执念,便是你心知万千真理,却依然会选择一条不智之路。
疼痛,或者疼痛。
想到这里他轻轻嗤笑一声,抬手搭在了眼上。
他对连落水的依恋比他想象的深,深到对方只是轻轻一动弹便可以让他瞬间从天堂跌到地狱。
很痛的啊!
他那么怕痛的人,怎么敢一而再的经历那样刻骨铭心的疼痛后还继续往前走?
轻轻吸了口气,他抚了抚胸口压下心头澎湃的情绪。
正好生病了。控制下情绪也有利身心健康,所以平心静气会好很多。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他还做不到喜怒自控,所以离开疼痛的根源很必要。上辈子曾有人对他说过: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所以,他想要保护自己很正常。
虽然……舍不得。
“一直舍不得,所以一直要学会舍得。”这句话,他从上辈子记到这辈子。
想想,还真是很心痛啊。
初秋的天气,带着清爽的凉意。树叶微黄,枝头偶有雀鸟停伫,声鸣啁啾。连细雨懒洋洋地靠在树下,垂着脑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地面。
忽地,风声微响。
连细雨顿了顿,旋即抬头看了过去。
晨光微耀,淡金色的光晕慢慢散向大地。那人自阳光未至的阴影处一步步走来,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带起一路细碎的光斑,阳光被他逐渐踩至脚下,留下浅淡的光影。
眯了眯眼,连细雨不适地抬手挡在眼前——逆光,刺眼。
那人行至身前丈前处停步,犹豫片刻,有些局促地看向连细雨,不太确定地道“你……唤我?”
连细雨拧了拧眉,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复又转头看向他,“是,我需要你帮我。”
那人双眼忽地一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激动道“你尽管说。无论何事,我必竭尽所能!”
连细雨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目光略有些复杂。
这人算是除了连落水外对他最为掏心掏肺的人了。不,实质上跟连落水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司徒雨声在他面前早已经没有自我了。
虽然他对这一事实并没有丝毫正面观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给现在的他带来了很大便利。
“明天,连落水会启程前往玄冰谷。他此行会带走玉三杀,而司徒无争会留下与司徒月在一起……用来照顾我。”说到这里,他略带自嘲地扯起了嘴角,“你要做的是,在三日后,绊住司徒无争及司徒月在,使得他们无暇分身,期限是两天。可以么?”
久未见连细雨这般和颜悦色,司徒雨声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连细雨怀疑地看着他,挑眉道“你确定?”
看到他眼中的不信任,司徒雨声赶忙正了正脸色,肃然道“我虽算不上有什么大能耐,但想来对付他两个无论如何也是足够的。再者,以一刹楼的实力,想必制造些许事端也费不了什么大事。”
连细雨默了默,而后轻声道了句谢。
司徒雨声怔了怔,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随即强自扯起唇角,温声道“你且不必忧心。但凡你有需要,便是赴汤蹈火我也万死不辞。”
连细雨愣了下,道“不必如此。你并不欠我什么,此事借你之力,反倒是我对你亏欠。”
司徒雨声满目柔和地看着他,柔声道“你知。为你,我甘之如饴。”
“够了!”连细雨忽地低声喝住他,有些恼怒地道“我说了你不欠我!八年前的事,错也并不完全在你,之于你,不过我自厌自弃之下的迁怒罢了!你没必要也不需要在我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你堂堂一刹楼楼主,江湖中有名的大司徒!莫非就没点廉耻傲骨么?!非要这般捧着追着我到底有何意思!?”
司徒雨声被他骂的一时无言,随即慢慢挺直了身体。他比连细雨略高些,这一站直,视线微垂,莫名便多了些凛冽之意。他试图扯出个笑来,发现实在不能也便放弃了,涩声道“我不在意你的迁怒,甚而是欣喜的。你可能不明白,我想要得到你的在意已经想要的快要发疯了!不管是好是坏,只要你肯在心上多放我些便是被你厌弃我也是极乐的。呵呵,虽然,比之厌恶,我更渴望得到你的喜爱。但,求而不得,只能求其次了。”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连细雨,接着道“你先别说,若是就此打断,我怕是再也不敢将这些宣之于口了。”垂着眼,他的表情十分落寞,语气却很平静,“我有廉耻也有傲骨,丢了自尊没了自我我也会十分自厌。但,舍不得你懂么?”抬起头,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连细雨,“有些人一旦入了心便再也无法割舍了!就算千百次警告自己要放弃,却也知道那是徒劳无益。”
连细雨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终是笑了笑,有些解脱有些失落,“我爱你。自我初见你那时起。情不知所起,也不见其所终。便是如此,我也只有认了。”
连细雨心头一滞,放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扣紧了树皮,有些狼狈地撇过头。
良久,他才低声道“放弃吧。”
再多话无法出口。
如何说?说什么?他与他的情形何其相似,何必还提刀互相残杀。
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悲哀。不知是因为他还是自己。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求而不得,得而不留,何其可悲。
司徒雨声笑了笑,语声少见的坚定,“不可能的。我已坚持的太久,早已忘了如何放弃。更何况,我刚刚学会了如何丢弃软弱——现在的我,很坚定。”
连细雨闭上了嘴。他觉得他无法对这人这事再发表任何个人看法。
闭嘴,算是最基本的尊重吧。
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