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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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风树闻言只随口应了一声,将身子往后移了移,靠在一株老树上:“愿闻其详。”
眼见风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东方淇深感错愕。思索了片刻,他缓步走近塘边的巨石,先四下看了一圈,才小心翼翼道:“‘详’是不可能的。这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也没人能说清楚。其实,在下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很多都是自己的推测。”语毕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不闻对方回应,他暗暗猜疑,表面上仍是持重道:“少将军,看起来你大是不以为然啊。这我就搞不懂了。先前连连逼问,现在我们打算以实情相告,你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吧?”
“我们无爱家族,几代都是为国君盗墓的,”风树看上去快要睡着了,有气无力地说:“我自然心里有数。接到上面这种命令,就像大夫收治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南宫错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爵位,论官职,都已经到顶了。若只是为了求财,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试问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知道了他这个心思,不论事情办得怎么样,我们只怕都难逃一死。比起二位,我又是外人,自然该先走一步。”
“你一开口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真不知怎么往下谈了,”东方淇笑了下,声音有些干涩。
“那就先不必谈了,”风树始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姿态,言语却甚为倨傲无礼:“等你想清楚,决定不再耍什么花招,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们再谈。”
“也好,”东方淇又瞟了萧木客一眼,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和善:“不如等到明晚,先听听兰飞扬说些什么。”
“随便,”风树仍是懒懒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东方淇神色一正,道:“少将军,这个岛……似乎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管束。好在岛民说的话、生活习惯都跟齐鲁一带颇为相似,想来大约也是东夷人的后裔……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事都要加倍小心。而且,今后我们可能还会到其他海岛上去采买东西……”
风树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方淇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道:“不管在什么地方,少将军平日做的那件事情必定是重罪。从现在开始,我们说话最好不要提到那些惹人怀疑的字眼。换句话说,我们最好想一套暗语来代替。当然,”说到这儿,他瞅着风树,轻若无声地笑了笑:“这方面,少将军比我在行得多。你们军队当然有自己的一套暗语。是我老头子多虑了。”
“我们出去干活时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说法,”风树半闭着眼睛,声音和面孔一样冷硬:“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外人?你还是自个重新编吧。”
“少将军,”东方淇又是一笑,有些微的尴尬:“我又不是要刺探军情……唉,也罢,”沉思半晌,他轻声道:“那天我们到庄上的时候,我对庄主说我们是鲁相派遣到各地替他搜集珍稀花木的人。不如就顺着这个说法……”东方先生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以后,我们提到‘盗墓’的时候就说是‘寻找奇花异草’;要说‘墓’,就说‘稀奇的花卉’……还有什么?我想想,对了,‘冥器’,就用‘种子’来代替。‘尸体’呢,叫‘野兽’。没有腐烂、可能起尸的那种,就叫‘老虎’。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意思,”风树邪魅地一笑,喃喃自语道:“我们今晚要去寻找奇花异草,希望有很多种子,最好不要遇上老虎。不错,很通顺。”说着,偏头望向萧木客:“你说呢?”
萧木客冷冷道:“无所谓。”
“那就这样定了,”东方淇郑重道:“一回船就立即告诉其他人。以后,大家谈话时都要使用暗语,哪怕是在船上、在舱房里。毕竟那些船工都是临时找来的,而且也为了尽快熟悉这套暗语。对了,干脆明天就叫人去市集买一些鲁国没有的花木搬回船上以掩人耳目。少将军以为呢?”
风树嘴角微微弯起,仿佛在笑,只是那笑没有到达眼里:“正该如此。”
东方淇点点头,略一欠身:“那么我回房去了。”
风树垂着眼,心不在焉道:“对了,你顺便去一下娘娘腔的房间,给本少爷传个话。你告诉他,那个仆人已经死了,他的穴道过一阵子会自行解开。还有,你跟他说,以后他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锁好门,不然让人看到了他只管去自尽,我是不会理他的。”
“好,我一定代为转告,”东方淇无奈地冲风树笑笑,仿佛很体谅他的苦处,眼睛却不住地转来转去,偷偷观察萧木客的脸色。然而,好像不管经过多少时间,那双淡然的眸子终如古井般“誓不起波澜”,东方淇惟有忐忑不安地走开了。
天空一点点拉上了黑色的面纱,风里也渐渐带了些许的凉意。庭院一下子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因为静,又显得格外空旷。这安静实在来得太突兀了,毫无过渡,似乎一切都在刹那被冻结了。
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不自在,萧木客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剑上,环顾着身边:“那个死了的仆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记得看到他走开。兰飞扬出门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对吧?”
“我没留心,”风树单手按着头,回想了一下道:“那个仆人本来是在这处宅院里伺候的,兰飞扬不可能把他带走。要把杀人的事遮掩过去,他就必须操纵尸体像以前一样生活作息,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估计,那只活尸现在已经回下人住的地方休息去了。”
以几乎觉察不到的幅度点了点头,萧木客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东西托在掌中,像是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似的,不断地把那团东西握紧了又放松。
一时也辨不出那块比手掌略大一点的白色物体究竟是什么,风树不由侧过脸好奇地望着。目光在那团东西上停留了几秒钟,他骤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身体莫名地一冷,他感到耳边掠过一阵空空洞洞、似有似无的声音,周遭的气流也仿佛在瞬间起了诡异的变化。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探手去拔剑。然而,还没有碰到剑身,他从石块上一跃而起,警惕地扫视着塘边的草地。
萧木客见状蹙了下眉:“怎么了?”
一言不发地背过身,风树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赫然沾着几点殷红的血。方才伸手取剑,手一递出,他便惊觉异样的触感——软,一种很特殊的软的感觉,就像高度腐烂的肉,上面覆盖着潮湿的、绞结成一缕一缕的毛发。“一具腐尸?”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立刻悟到已经腐烂的尸体是不可能再作怪的。自嘲地笑笑,风树俯看着一簇簇深绿的矮草在夜风中此起彼伏,神态已然悠闲如欣赏景致。扯过披风擦了擦手,他有口无心地应对道:“虽然没有月亮,夜景还是挺美的。哎,你手里那团白乎乎的,什么东西啊?”
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萧木客总是冰封的眸中现出了一道裂纹,极短暂,却也极分明。深吸一口气,他蹲下身,把那团白色柔软的物体平放在大石上,抓住一个角抖了抖,接着轻轻地铺展开,同时用淡如烟尘的口吻道:“你见过的。”
原来,那团物体最外面包着一张方形的白手帕,揭去了,里面又裹着一张白色方巾,只是上头多了几个小红点。嘴角勾起一个高傲的弧度,风树大步走上前,一把掀掉第二层手帕。并不意外,底下依然是白色的手巾,却已是血迹斑斑。不动声色地摊开第三层手绢,风树心里默数着,一面重复之前的动作。终于,在解开了十三张方巾后,他看到了那个所谓自己“见过的”东西——一缕头发,正是几天前那个夜晚萧木客在他肩头发现的那一小绺断发——显然,它们还在不停地渗出血来,最里面的七张手帕都被鲜血浸透了。
眼里波澜不惊,萧木客的音调却隐隐透着一丝阴郁:“还记得吧,那晚我说过,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弄清楚。”
“你指的就是这撮头发啊!”打断了萧木客的话,风树不屑道:“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会流血嘛,流再多的血,它们也只是几根头发。”
“这头发是哪里来的?”萧木客冷冷道。
“不知道,”风树耸耸肩:“应该是不小心粘到衣服上的。算起来,前几天我去过的地方无非崖墓和船。你都去过啊。那天,我听了你的推断,就是关于没有脸的女人……那些话……你知道的。我总以为这一小撮头发是属于它的。”
“这么几根头发,”萧木客面无表情道:“散出的戾气比几十只僵尸加起来都重。那晚我一上船就感觉到了,才会被吸引到你屋里。你撞到这只凶灵,绝对是在我跟东方先生离船以后。它的一缕头发,就传递出这么强烈的怨念。这东西是个大麻烦。但它和没有脸的女人,是不同种类的灵。”
“你说是怎样就怎样吧,”风树话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愿与言的意味。
无视风树抵触的情绪,萧木客接着道:“只怕又招惹了一个极厉害的主儿。这两天你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不寻常?”被鲜血吞没的窒息感再次浮上心头,指尖也不自觉地重温了一遍那妖异的、腐尸样的触觉,但风树只是连连冷笑着:“你觉得呢?我们平时过的是怎样的‘寻常’日子?要我说,如果某天什么邪门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可就不寻常了。”
萧木客皱起眉头,沉声道:“我觉得自己已经表达清楚了,惹上那只灵极为凶险。你不说出与它碰面的始末,我就无从化解。”
“够了!”风树别过头——夜幕完全降下了,远山的连峰,被暗夜蚀得仅存下模糊的形体。他感到自己生命里有某种东西在不断地向下坠落;同时,他也感到不甘和愤怒在心里燃烧。脸上绽开狂傲不可一世的笑容,他用冷峭至极的语气道:“我无爱风树纵然不是天底下最强的,也不至于落魄到要仰仗别人的庇护才能存活。我一个人遇上的,我一个人应付;最后的结果,无论生死荣辱,我也一个人承担。”
无声地叹了口气,萧木客正要开口,却一眼瞥见两个婢女提着灯朝着池塘这边慢慢走过来。弯腰拿过那叠手绢,他把冒血的头发又一层层包裹起来,折好,默默地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两名婢女刚好走到跟前。向风树与萧木客行了个礼,其中一人恭恭敬敬道:“时候不早了,二位爷请回房休息……”
“还不到半夜呢,”风树冷然道:“我不习惯早睡,也不需要人伺候。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只是别来烦我们。”
“是,”那婢女怯生生地答应了,却站在原地不动。两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声,都眼神复杂,眉宇间积郁不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切尽收眼底,风树见机地一笑,放缓和了声音:“放心去吧,在庄主面前我自然说你们的好话。”风树的笑容从来都没有多少温度,却如同冬季的晴空,别具一种清刚绝俗的美。
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匆忙把头埋下去,偷偷地相视而笑。好一会儿,仍是先前与风树说话的那个女子细声细气道:“两位爷,你们要聊天的话还是到房间里去吧。这屋子后面是庄里的旧宅,两个院子就隔着一道墙。今年,那宅子里死了好些个人呢。大家都说那老宅子里有鬼。一入夜,根本没有人敢呆在庭院里。”
“是啊,”另一个婢女也关切道:“黄昏之后,天亮以前,千万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唉,说起来,这老宅子过去一直好好的。今年年初,老爷想把它拆了盖新的,结果动工当夜就死了人。庄上有些年长的仆人说,是拆楼惊动了里面的鬼。现在停工两个多月了,还是整天闹鬼。几个做粗活的家奴晚上睡在那里,差不多隔十天半月就要死一个人。”
“我知道了,”风树轻轻点头:“你们下去休息吧。过一会儿我们就回房。”
目送两个婢女远去,萧木客利落地跳下石块,低声征询道:“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风树一摊手,戏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逢鬼’啊!”
“对了,”萧木客仿佛想起了什么,略为提高了音量:“被兰飞扬杀死的那个仆人!你还有印象吗?他跟你求情的时候说过……千万不要罚他到旧宅子里去干活……反正类似的话。看来,这里的人都对‘闹鬼’一说深信不疑。”
抬眼望了下池塘对面的小楼,风树自言自语道:“东方淇跟娘娘腔的房间都还亮着灯……原来我们住的这座楼后面有个‘鬼宅’,真希望鬼把那两个讨厌的家伙都掐死。”
那楼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楼上闪烁着点点灯火,橘黄色的光给人一丝温暖的感觉。相形之下,穆蓝色的天空只缀着稀稀拉拉几颗暗星,显得寂寥而高远。
古代的“楼”,最初是指修在高处的建筑物,其实只有一层。直到汉代以后,出现了多层的房屋,亦称为“楼”。自那时起,所谓“楼”才具有了今天的含义。
“不知道兰飞扬住进许家庄多久了,”萧木客淡淡道:“所谓‘闹鬼’,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风树冷哼了一声:“至少,许家二小姐丧命,他是脱不了干系的。这里头有蹊跷。还是老问题,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大家,怎么可能让小姐出海去打鱼?关于许清浅是怎么走失的,庄上的人都含糊其词。再者,兰飞扬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跟许家庄到底有什么关系?看这情形,庄主首先就有嫌疑。”
“家事,外人不便过问,”萧木客不假思索道:,“我们绕到楼背面,再越过后面的院墙,应该就能看到那‘鬼宅’了。是不是真的有鬼,一探便知。”
“萧兄,你有没有考虑过改行啊?”风树揶揄道:“据我观察,跟盗墓比起来,你似乎更擅长也更喜欢驱鬼。”
“别忘了东方先生刚才交待的,”萧木客依然是那种冷冰冰的口吻:“交谈要用暗语。”
同在一个庭院中,小楼的背侧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院墙延伸到这里渐渐变得残缺不全,剥落的砖石散布在杂草间,几株枯树横卧于地。有一处围墙已经尽数塌掉,两道断壁之间的空隙将近四尺,形成了一个连通相邻庭院的门洞。可惜,显然没有人敢利用这条捷径——泥地上不见一点活物的印记;一座褪了色的神龛被摆在这段院墙损毁的地方,感觉不伦不类。
轻蔑地笑着,风树一脚踢倒那尊神龛,径直闯进了旧宅的庭院里。偌大的院子,竟没有一线灯光,他倒也不以为意——生于盗墓世家,早就注定了他这辈子要与黑暗结下不解之缘;他的夜视能力,也由于祖传的培养秘法而远胜常人。风树在庭院中央立定,从容四顾:“果然是座很旧的宅子,夜里看不真切。但……好像一砖一瓦,都散发出那种老气横秋的感觉。”指着前方高耸的、黑黝黝的屋子,他若有所思道:“这楼已经拆去了一部分。看上去,东室全部被拆了,堂屋也不完整了,现在能住人的地方只有西室。”
一步步踱到西面的院墙边,萧木客始终仰着头,凝望被拆得奇形怪状的屋子,似是意有所待;目光缓慢地移过一个个窗口,在每一扇窗户上都徘徊良久,那眼神专注而犀利,像在搜寻着什么。终于,他微微颔首,又不慌不忙地将庭院打量了一番,才轻声道:“确实有鬼的气息。怨气不重,不足为虑。只要它现身,相信很容易解决。不过,这屋子里有种奇怪的香气。你看,最西边那扇窗户开了条缝,气味是从那里散出来的。这味道,我总觉得不对劲,说不出的……不舒服。”
“你这么一说我也闻到了,”风树揉了揉鼻子,眼底闪过一抹狭促的笑意:“这味道,你要是闻着觉得舒服就说明你病得不清了。在家的时候,每次一到刮风天,我的卧房、书房……几乎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这种气味。我成天都在闭气,不然,只怕已经英年早逝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香气?”萧木客冷冷道。
“熏香,”风树撇撇嘴:“确切地讲,是女人家熏衣服用的香,而且这是上好的一种,以前娘娘腔用的就是这种。到后来,买回来以后他还要自己加工一下,那个味道,就更令人痛不欲生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吊儿郎当的腔调蓦然消失殆尽,风树面色阴沉道:“这宅子面住的不是干粗活的家奴吗?怎么会有人用这种香?而且,”神情更严峻了几分,他摇摇头:“不完全是熏香的气味。香气太浓厚了,掩盖了另一种味道。”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他一字一顿道:“屋子里有血腥气。”
缓缓地沿着西阶拾级而上,萧木客平定道:“我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风树怏怏地跟了上去:“想也知道,既然有血的气味,大不了会看到尸体,只是不知道数量多寡而已。什么样儿的尸体本少爷没见过?”
堂屋里几乎空无一物,东面和北面的墙都拆得七零八落。黯淡的星光洒在断壁残垣上,不能照亮成片的区域,只有一些点点淡淡的光斑,勾勒出一抹难以名状的鬼魅气氛。两人没有在堂上逗留,而是直接走向西侧仅存的一排小室。
绕过一道狭长曲折的回廊,西面的四间小室便一览无余。停下脚步细听了片刻,萧木客小声道:“靠堂屋的两间小室住着人,从呼吸判断,每间住了五个人,都睡熟了。后面两间全是空的。”
“我听得出来,”风树不悦道。
“别把这些家奴吵醒了,”萧木客淡淡道:“我们只进最后那间,看一眼就走。”语毕白影一晃,他已经背靠着墙壁站在那间小室的门边。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他左手衣袖轻轻一拂,门无声而迅猛地打开了。
颜色极浅的紫蓝色烟雾在空中翻腾着,云气一样,随着房门的开启而四下飘散开来,带出一股比在院子里闻到的浓郁得多的香气。然而,熏香的味道再浓烈,也盖不住此时从房间里扑出的厚重的鲜血的气息。
屏住呼吸,风树镇定自若地迎上前去。屋里烟雾弥漫,透过这一薄层蓝紫色的雾气,依稀可以辨出四壁和地板上都布满了暗红色、大大小小的印子,排列凌乱却并非毫无规律可寻——血液喷溅的痕迹。紧临着后窗的地面,可谓“血流成溪”,血泊中隐约隆起一个鲜红色人样的形体。
皱了下眉,萧木客一声不响地闪进房中,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回过身,眼前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几个光源——两粒放射着白光的夜光石,分别被置在屋子相对的两个角上,小幅度地来回滚动着。事实上,明亮的光线并不总是美好的——房间里亮如白昼,每一点血迹都看得那么分明:形状,大小,颜色深浅。在风树与萧木客这样的高手眼里,一道血痕也有了自己的生命。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倒转,当时屋里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四射飞溅的场景,清晰生动得犹如就在眼前。
“这些血从人体流出来,有一个时辰左右了,”黑眸里噙一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风树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杀人就杀人呗,何必搞得飞血四溅的。”
“找不香和燃香的器皿,也许是凶手带走了,”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步履沉重地朝后窗走去:“这具尸身看起来有些古怪,就像……”
“在尸体表面涂了层血?其实,涂了层红漆还恰当些,”风树接口道,“一个人被杀掉,即使流再多的血,也没道理整个尸体全身上下遍体血红,似乎没有一处不被鲜血浸透,连面部也是红得五官都要辨不出来了。”
俯下身子盯着那个小型“血湖”中的尸首看了很久,萧木客的眉头越拧越紧。一寸寸举起右臂,他用剑把那血红色的人形物体翻了个面,但这次他只匆匆瞥了几眼就直起身来,脸色很是难看。
轻轻地“咦”了一声,风树狐疑地盯着萧木客,条件反射地抬腿走向那具异于常态的尸体。
身形一闪,萧木客已经抢到前面拦住了风树。差不多是用口型说出个“走”字,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风树一个飞身从后窗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