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昼夜(前卷) 第十二章 镜面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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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连辛将右手伸进了怀中,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会儿,接着从风衣的内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用碎布片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
顾觞刚开口,连辛就将那东西递到了他面前:“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希望你能,不,你一定要把这块东西贴身带好,千万不能弄丢。”
话音落下的时候,顾觞刚好翻开了最后一层遮挡物,一块明晃晃的东西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定睛一看,这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块镜子的碎片。
“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也感兴趣了?”顾觞伸手取出了那块碎片,举到了半空中左右端详着,嘴角微微下弯,颇有一种被对方耍了的感觉。
连辛并没有理会对方话语中的调侃,脸上竟是一副认真到过分的表情,与顾觞的神情放在一起对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你当我喜欢收破烂也好,当我癖好特殊也罢,总之你一定要把这块东西贴身带好。”
闻言,顾觞终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捏着碎片的手下意识地用了一下力,而另一只手则使劲儿擦着眼角:“够了,连辛你这幅样子……噗,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说着,又前俯后仰地笑了一阵,这才渐渐收敛起了那过于夸张的笑意,只在脸上留了一抹玩味,耸了耸肩半调侃半认真地开口道:“要是我不愿意收,你打算怎么办?”
“跪下来求你收下。”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顾觞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但也仅仅是一瞬那丝错愕就在他的面上消失的无隐无踪,快得仿佛它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得了吧,听你拜托我就已经很受不了了。看你给我下跪?我怕我会笑得从白塔上掉下去。”说着,他再次举起了那块碎片,唇角依旧斜勾着,可脸上的那抹玩味已然淡了下去,“不过区区一块碎片,我还能怕它不成?看你这样可怜,我收下便是。”
“多谢顾大公子垂怜。”连辛弯起了眉眼,双手抱拳像模像样地作了一揖,顺着对方的语境极为自然地调侃道。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那个玩世不恭的仅属于黑夜的连辛又回来了,看他眉眼弯弯,一脸怡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认真时的影子?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在白亮的冷光无法照拂到的侧影中,连辛的眉头依旧微微地蹙着,不曾舒展,就如同他身侧的阴影一般沉郁而凝滞,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不肯散去。
“看惯了你脸上形形色/色的假面,还真不习惯看到皮子底下的那层东西。”顾觞看着眼前的人嗤笑了一声,接着整个人都微微向后仰去,看起来极为懒散,却意外地给人一种超然闲适的感觉。
“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种话与其点破,倒不如烂在肚子里。”连辛也学着顾觞的样子向后仰着,神情慵懒,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有对方那种闲适的感觉,过了片刻他便摇了摇头,又重新换回了原来的坐姿,这才觉得舒服些。
“自诩聪明的人,往往容易反被聪明误。”顾觞说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镜面碎片,镜外的他斜挑着眉,镜里的他也斜挑着眉,那抹殷/红依旧牢牢地沁在他的眉梢处,张扬得很。
可顾觞并不喜欢这道痕迹,总觉得它看起来妖异非常,于是他皱了皱眉,将碎片在手中轻抛着,以此来缓解心中的不快。
连辛正准备反驳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却只感觉一阵诡谲的寒光在眼前闪过。
电光火石间,变故陡生。
只见顾觞伸手去接那块碎片时,手上一个拿捏不稳,碎片参差的边缘就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留下了一道狭长而狰狞的伤口。
起初那伤口是泛白的,白森森的皮肉直接撕裂的状态看起来十分诡异。接着有血色从整条伤口上陆陆续续地洇了出来,直到某一个瞬间,不知是身体里的哪个闸门忽然开了,血液就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碎片已经被顾觞转移到了右手上,此时的他五指展开半举起左手,那无名指上的血液就顺着他的手指淌到了他的手掌上,又顺着他的手掌淌到了他的小臂内侧,在上面留下了一条笔直的血痕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地板上的血滴在冷光之下溅起了一朵小小的血花,鲜红得刺目。
连辛看着对方手上长长的血痕,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眉眼弯弯的笑意立时从他的脸上散去,即便他掩饰得再好,还是有一丝慌乱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你怎么这副表情?”即便是受伤了,顾觞依旧扬着一脸倨傲的笑意,他看着眼前人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是一道小伤罢了,死不了。”
连辛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又笑了,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可那笑意却浅薄得令人心底里发凉。
顾觞见状不着痕迹地侧过了头,单边的唇角斜向上扬起了一个霸道的弧度,嘲讽的意味甚浓。
他知道连辛一定对他隐瞒了些事情,或许无关痛痒,或许生死攸关。
但他顾觞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在他的世界之中,连辛的权谋算计与那会让人恶心眩晕的传送符是等值的,一样的不名一文,不值一哂。
所以,面对着欲言又止的连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更不屑于去询问些什么,只是依旧后仰着身体,懒懒散散地看着对方罢了。
一分钟后,连辛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他的秘密与谋算,他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而一直注视着对方的顾觞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等等。”
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也有了一种慵懒缥缈的质感,尾音的结束部分又带上了几分笑意,耐人寻味得很。
“还有什么事?”连辛仍旧眉眼弯弯,可说话的语气却清浅而凉薄,与他的表情号不相称。
“啧……”顾觞努力忍住了几欲冲口而出的嫌恶之言,转而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扬了扬那块碎片,动作十分张扬,“虽然你只给了我一块破镜子,但俗语有言,礼尚往来,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还礼给你。”
“你……”
连辛想要说些什么,可顾觞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对着他挑眉一笑,接着大方从容地伸手比了比地板上七零八落的木条,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地上这堆木条就当是我的还礼了,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打发时间倒也是不错的。只是……我手上有伤,所以还请你自便了。”
话音一落,他就动了起来,完全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竟已和衣躺下,既不顾忌大敞的门扉,也不顾忌自己手上的伤,只是将碎片放在了床头,看样子是真要以这样的姿势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寝了。
从顾觞说要送木条给他,到顾觞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这前后之间不过是一瞬的光景。连辛毫无情绪地盯着顾觞的背影,三秒后,他蹲下/身来,认认真真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木条,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依旧是没有一丝/情绪的,看起来凉地透心。
他小心地避开了散落在地上的易拉罐与拉环,极有条理地将七零八落的木条一块块地捡起,又从容地将它们一块块地放进之前装着啤酒的袋子里,这个过程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将原本看起来再也没有办法整理干净的木条全部装进了袋子里。
地板上只剩下散落的扁状易拉罐,零落的拉环,摆的整整齐齐的几个完好的易拉罐,以及洒落在地面上的森白色冷光。
他站起身来,看向了顾觞的方向,因为对方是背对着自己的关系,他并不能确信对方是否睡着,但这并不影响他清了清嗓子,最后轻而缓地强调了一遍:“记住,明天上了船,别忘了检查一下他们给你准备的器具与装备。”
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的尾音仿若气音一般细不可闻,使得整句话听起来就像一声绵长的叹息。
而说完这句话后,连辛便拎着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顾觞的房间。
踏出房门的瞬间,森冷的白光与迷蒙的阴影又在他身上两相割据了一番,这一次,阴影以决然的姿态极快地占领了他的肩头,留给白光一个瘦削的背影,以及一室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