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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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后,海棠花迎风而舞,遍树红缨使得神秘莫测的庙宇更添几分奎丽。神庙后堂内,战意盯着桌上的破败雨伞,心头一阵惊慌失措,已经四日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人到底去了哪里?
以前秋容也曾任性的离开过,或几年或几月或几日,可不曾像这次这般的不留只字片语、不告而别,何况如今,她还是皇帝的身份又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踪,她怎么会这么任性,而自己又怎么会这样逼她。然而,事到如今,她连续几日不出现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事了。
战意抚上额头,他不敢深入的想,那种她也许在某处受伤或者被囚禁等等的猜测令他无限的痛苦,极度想要回避。可眼前的事实是禁军已经找遍全城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只发现这把她用过的雨伞,连那夜巷子里有没有出过事的痕迹都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种无力让他极度的恐慌,他起身来回的走动,揣摩猜测,有几次甚至想要越权调动暗刃,可暗刃不是他可以指挥的部署,即使他可以自由出入神庙,可以受到暗刃的尊敬,但他依然没有权利调动暗刃,这令他更加沮丧。
若那天不带朝阳去找她、去气她,她也许就不会出宫,也就不会出事。但当他看到朝阳那副垂死的神情,记忆的闸门就开启了,心痛的感觉无法自制的蔓延开来。
朝阳,那个在雨地里自若的迎接死亡的孩子,犹如幼时的自己在荒凉乡野间寻找一线生机。他何其幸运遇见了她,被带回凉州,朝阳又何其幸运遇见了战意,同样被带回西凉,这就是一场命运的安排,邂逅、相遇、吸引、伤害……自今看不到尽头。
思绪宛然落水的笔墨,散淡开来,无法收回,也不愿收回。心底的涩、痛、甜蜜宛如海边的盐田,慢慢的沉淀,变得清晰。
“叔叔。”
轻轻的一声,拉回战意迷茫的眼神,低头浅笑:“阳儿,你起来了。”
百里朝阳,微胖秀气的面容可爱的令人想伸出手去捏上一把,但若看入他的眼,这是一双机灵沉稳的瞳仁,不觉就会以相等的位置看待他,这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已经是一个心智已见成熟的孩子。
他也知发生了何事,此时战意无助、惶恐的摸样刻入了他的心里,感恩的心不免轻声说:“叔叔不要太担心,她的功夫这么厉害又这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战意听言不置可否一笑,拉过百里朝阳坐在桌前,拿过侍者端来的早饭,无比温柔的替他盛上:“快吃吧,强壮了才能练武,保护自己。”
“嗯。”百里朝阳轻嗯一声,拿起汤匙。
自从看到这男人对那个皇帝的态度,他便知道他爱的是一个女人。稍一证实,朝阳震惊、愤恨,但同样崇拜着。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不了解那个女人,但他知道面前的男人绝对了解那个女人,比任何人更担心那个女人,也知这男子比其他人更不需要安慰。出于同样是男人的自觉,他不再说什么,优雅的继续喝粥。
“你们……都不了解对方。”战意看着自己面前的粥碗,轻声说着,也许是这个早上还处在迷离中,也许是久放在心中的那丝压抑欢痛的情愫再不能不发泄,他对面前这个男孩说,“她很迷糊,不够聪明,她很懒,也不够强……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喜欢自由却被约束的女人。上天逼她做了她不愿做的事,选了她不愿走的路,外表的光鲜可有人看过背后的痛苦和眼泪。”
朝阳看着这个男人陷入自己的回忆,男人想起那人的事情,神情变得疼惜和凄婉……朝阳不觉一个冷颤,“凄婉,”这样的神情也会出现在这个温柔、血腥的男人身上吗?
“血腥”——没错,是血腥和无情,他曾亲眼看过这个含笑的温柔男子手起刀落的砍下别人的脑袋,砍过比自己还弱还幼小的孩童。如今,真是矛盾啊,也很奇怪,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呢?
一位隶属战意的侍卫进来,战意收拾起情绪,听着侍卫的回报:“……荆同。”
“你说见到荆同?”战意冷下声,眯眸再问。
“是,战将大人。”那人回道,“探子回报,在今日早晨见过前朝的常胜将军——荆同。”
“怎么可能?”战意低语,肃然问道,“探子没看错?”
回报的人一凛,抽出手中画轴打开,正是一副江南烟雨湖畔,一柄油伞,一对璧人的画卷,画中人一男一女,男的分明就是荆同,另一人正是与西凉帝有一模一样容貌的女子,或说是已故的轩辕秋翟。“战将曾交给我这幅画寻找……女子的踪影,后来未曾收回,暗探也曾见过画,必不会看错。”
女子二字微顿,在场都知,这说的是谁。神庙对这对孪生姐妹的事情了如指掌,但都是隶属皇帝和太主的下手,不会随意散播。
“他不是死在北方战场了么?”略一沉吟,战意已猜到必是秋容手下留情,不由一叹,“这番作为,你又该如何自处?哎,毁了漠北的约定,两国必定会提早发生冲突。”
“派探子查出他为何会在京城出现,另外……”
“叔叔,那人也许不在京城了,为什么不出城去寻找呢。”百里朝阳放下空掉的碗和勺子,拿起手帕拭嘴,不紧不慢道。
战意闻言略一思索:“漠北前几日派人来京寻访曾提起荆同,而陛下又在这些日子失踪,荆同又在今日出现……虽说巧合,可这个中必有因由。漠北使臣刚走不久,还有那个女子……容貌不仅倾国倾城,而且……”
战意忆起昨夜那一眼,总有股迷蒙的影子萦绕在心间,却让他道不明、说不白:“这女子之前未在青楼露过面,却在使臣来的那日登台,又被重金买下……这……派人追上离开的漠北使臣,暗中查探,再查那夜登台女子的身世。”
侍卫领命离开,待战意两人起身,身为鬼棘部署的天狼快步入内,黑亮的眸子有丝闪烁,垂眼回禀说:“战将,宫内回话说一切安然,战将的替身也已经上路前往国中……”他撇开眼不看战意冷冽的眼神,看向旁边的沉稳孩童说,“太主让我带小公子前去武阁。”
战意略顿,收敛眼神转看百里朝阳,他也同样看着战意。战意微微浅笑,颇宽慰:“本来前些日子我就该出发去国中了,若不是出事,也见不到太主亲自招你入阁。既入武阁,就好好学艺。莫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以及对你的教诲。”说着摸上朝阳的发顶,轻轻揉着。
朝阳眼中的兴奋一闪而逝,转而沉稳的浅笑点头,又带着点孩子气的蹭蹭头上的手:“我会的,会变强,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叔叔,你也要快点找到她,然后不让她再离开你的视线。嘻嘻……”
战意的手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摇头笑出声。拜托神情肃然的天狼照顾孩子,亲眼送他离开后堂。望着两个离去的背影,战意轻锁眉宇,心道暗刃未必没有查到秋容的去处,询问肯定不答,心中轻叹,踏着略沉的步子离开了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