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乏力晕眩之感集结全身，膝盖以下如浸冰水，刺痛分波袭来；手上痛感倒平和得多，仿佛被技巧而温柔的力道不断揉搓着，血脉渐渐去塞流通。
    呼吸很不顺畅，头重如压大石，张口大吸气，喉嗓却一阵难受，模糊地自我判断——大概是感冒造成扁桃体红肿发炎甚至咽炎肺炎……
    昏睡中忍不住疼痛，一声低吟，悠悠转醒……
    鼻息间菊香若隐若现，空气暖得柔和，吸入肺里很舒服，不适亦消下些许。
    周身被火热然不炽烈的暖意包裹，这温度如此熟悉，不由沉醉，甚至上瘾，让人产生想要挽留于怀的浓浓占有欲，及恋意……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回到十二岁除夕夜里的汲影轩。
    那个如母亲般令我安然沉睡的怀抱，那个初醒时俊朗尚含稚气三分的温雅少年，被我当作抱枕，拥了一夜……
    如今想起，竟突地脸红心跳。
    力软衰弱地醒来，说是睁眼，不过费力撩撩眼皮子而已。
    垂帐无风，光影暧昧。
    不期然，对上一双难掩疲惫，忧伤流转的眼。这双眼，从来都若星辰闪耀，猛然神采尽失，顿觉瞧不习惯。
    四目相对，片刻怔忡，本已失色的眸子光华乍现，蓦然异亮“云姝，云姝……”他遍遍轻唤我的名字，小心翼翼似怕我再次昏厥的样子。
    头脑昏沉沉，嗓子肿痛难言，一滴泪滑落眼角，细泣无声。
    见到眼前这个人，我整颗心都抽痛起来！一个多月的日夜思盼，心中情感显露得越发明白，而他曾经毫不犹豫的拒绝之辞亦镌刻心头，一清二白，想一次，就似凌迟。
    如此情景，要我以怎样表情面对他？难堪，恼怒，逃避，或干脆佯作告白没发生过？
    不……初醒杂乱的脑子根本无法仔细考虑，只觉沉浓绝望充斥心胸，眼前万事皆为可厌。
    “出去。”不理他的错愕，将头侧向床内，嘶声道，“你滚！你给我出去！给我滚出去！！！”
    你不是最爱逃么？现在总算肯来见我，不躲了？想通了？……不、如、不、见……既然如此，你还呆在此地做甚，离开不是更好？
    云隐怔然半晌，探臂轻轻将我圈在胸口，右手如哄孩童般轻轻柔柔一下一下拍抚我的后脑勺，抿口半晌，犹豫着唤出一声：“小妹……”
    我心中愤恨，依旧不答。
    这是做什么呢？摆出如此呵护的姿态——向一个明知对你心所依属的女子……
    “不气了，好不好？”云隐声调放得低柔，近乎呢喃，“你正烧着，不该这么激动。才一月不见，怎就弄得如此憔悴？”
    “真是，哪有这样的人？为兄的妹妹，怎会笨到如此地步？大雪天跑到屋顶上吹北风不说，那手炉子冰得跟块铁似的，粘你手上差点取不下来！你可知道，方才找不见你，真是又气又怕，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
    “倘你当时还醒着，为兄真会狠狠骂你一顿！分明不小的人了，做事怎生这般没分寸？”
    还敢说，让我无聊得只能往房顶躲，你就没丁点责任？冲我吼什么吼，你还有理了？
    他摸摸我额头，皱眉：“是不是还很难受？既然醒了，就先喝药。这些日子乖乖躺在床上修养，不许再乱来懂不懂？”说着，一边想放我躺好。
    见他细致宠溺体贴关怀，胸中稍觉暖意平和。比起上次分别时那落荒而逃的冷然，如今已和煦很多。
    真是……令人感慨……
    心里思量飞梭，负气也罢，算计也罢，一个主意在脑子里突兀而顽固地徘徊——机会难得……
    “不用了。你不用白忙活。”我静躺着，声色幽幽，“我不喝药。”
    “小妹！”云隐瞪大星眸，瞳中有怒色闪过。
    “你也知道，我很固执，有些话，说过便不能当作没说，有些事，做过便不能再当没做。我喜欢你，早成定局，你叫我改……不可能的。”
    “桃云姝！”
    “哥你自幼宠我，小妹的要求，向来无所不应。而今，云姝有三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安心养病；如不答应……二哥您慢走——出了这门，从此咱们阳关木桥各行其道，连兄妹，也不用做了。”
    俊逸面庞染上复杂神色，他咬牙踌躇望着我，狠狠憋出三字：“不、可、能！”
    是么？……这样，还是不可能？
    热泪濡湿绣枕，我浑身伤痛心中剧创，伏在被里动弹不得。
    云隐，你对我亦有情意，不是吗？
    你于我若真无男女之情，本人再无视世俗也不可能做出向血亲表白的荒唐事；但是，你也该是有意的……应该有……
    难道，我所爱上的人竟这般没担当，凭人说这么多也不敢或敞胸怀？
    好笑，明明心中想念却惧于言道，像谁胁迫了你一样！莫非，我还真能霸王硬上弓死缠烂打不成？
    见我哀莫大于心死蜷缩床内的模样，云隐气息明显慌乱起来。时间也许是一瞬，也许已过好久，他终于烈士断腕般蹙眉咬唇点下头：“好了，算我这辈子欠你！你要什么，先说来一听再定可否。”
    我欣喜至极忘却伤痛，一个翻身坐起，倾身抱住他脖颈，确认：“真的？不后悔？只要不伤天害理、祸国殃民，无论如何你都得做到，可不可以？”
    他叹口气，面色反平静下来，淡淡颔首：“嗯。”
    嘻嘻凑近他耳边，低声：“那么，你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今日回应我，不准推开我。”一字一顿，虔诚深情如祝言灵。
    屏气微颤着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心如擂鼓面上仍轻松浅笑地移开去，满意看到云隐如意料中神色一凝，渐渐僵硬。只有那双修长的臂膀，紧紧圈住我，比任何时候都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