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明心 第三十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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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透过我肩头探手压低一枝桃花,秋风吹得他浅黄的轻衫广袖膨鼓飞扬,拂上我的脸颊,赠带着淡淡的菊花香。
绝色鲜妍的花枝在我眼前摇曳,绽放着令人震撼的生机,我的心情不觉清亮几分。后背传来他温温暖暖的体温,这个小小的世界瞬间饱满,一切恼心事全变得安然。
他略略低头,对上我的眼,只见那双如星如泉的眸中满是我的影子。他不动,我也不动,对视的眼神中没有闪烁,只有我如丝的长发在随风轻扬。心跳如钟乳石洞中由笋尖滴落幽泉的清音,一下一下,逐渐清晰、回荡;灵魂亦如受到了升华般,正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让我迷茫却不感恐慌的舒畅。母亲的话就在耳边不停地响,可是,我却连步子也挪不动一下。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静静地浅笑,静静地开口:“不愧是你呀小妹,从前就总爱往为兄头上,插些奇怪的东西呢。”
我想,当时自己的表情定有一瞬间的抽搐,因为这家伙太会煞风景:“奇怪的东西?”
侧首注视一阵花枝,我不禁鼓起腮帮,为这美好事物的姿态被贬低而愤愤不平。“哪里奇怪了?”云隐指间一松,瞬时一片落英纷飞,舞花了我的视线。温和宽大的手掌在我颜边一触,再摊开,里边静躺着一瓣桃花。不受控制的,我的脸像着了火般绯红发热起来。
奇怪的感觉……
“真是奇怪……”,他依然轻轻笑着,同时再次用他的大掌抚上了我半张脸,“怎会真有长得如桃花般的人呢?”
我愣了一下,当终于明白他此话是在形容我后,脸烧得更加厉害,心也乱了节奏,本能地拂落他的手,像闪电般退出他的气息范围内。
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我故意斜眼蹙眉挪揄道:“哥,看来你平日里,很会讨女人们欢心嘛。不过,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小妹桃云姝,不是别的莺莺燕燕!你说的这么好听,可没什么好处的哦。”
“什么?”他哭笑不得,换了副无奈的神情。我心里暗暗自嘲道:原来,自己煞风景的技术也是无师自通的一流!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冲过去紧抓住他的长袖,泫泪欲泣道:“哥,带我走!不走,我就活不了了!”
“走?去哪儿?”被我的态度骤变吓住,云隐的声音也急起来,翻袖握住我的腕,“出什么事了?”心里窃笑不已,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我的出逃计划大概有戏。
“是呀,出大事了,哥!带我走吧!你不是要去斐干么,带我一起去吧!”我用袖掩了脸,嘤嘤地泣着,“那个云族的女人蛊惑了人心,要把妹妹我卖到宫里去呢!”
“什么?!”
“他们都商量好了,就在最近。你倒好,天高皇帝远,一人跑到斐干去逍遥,可小妹我却要在这期间被送入深宫,然后老死其间了!”
“怎么会!这般重大的事,为何我并未听闻任何蛛丝马迹?”他很是不信,然后放下心来,还笑着轻拍肩膀安慰我,“小妹,你别想多了,这又是听哪个丫头嚼的耳根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为兄下斐干是有正事要办,你身为一国无比尊贵的一品长公主,被我没名没分的带去远地,算怎么回事!外人说道起来,不管是于我或于你,都是极不妥的。”
推开他的手,我仰脸冷笑:“谁那么好玩,无事嚼这种耳根子!告诉你,这是母亲方才亲口对我说的,千真无误,你信不信?还是说,你怀了好心,想要看着我与那变态的东宫太子喜结连理,作对百年怨侣?”说着说着,我原先只是装出来的心头气有点变了真,心绪倒真的恶劣起来,言语间措辞也有些过重。说完,我瞪着云隐,内里却心虚起来,感到快要收不住场面。
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我,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方回过神来,颜色亦甚沉重:“小妹,就算是在自己府中,也须谨记不可失言。”
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不要命地说了“变态的东宫太子”七字,我的脸色瞬间煞白。以桃樟帝的线报灵通,要是他想杀我,那么以这不敬罪名现在我已可以死个痛快!
“东宫太子么?”突感他的声音冷了几度,“仔细考虑一下,那位殿下,当是这天下间最合适的归宿,不是吗?”
“开什么玩笑!”我真的开始愤怒。这小子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看得人好生不爽!“你要是敢留我在这桃府待嫁,那就试试这玩笑开不开得吧!”我继续冷笑,“本小姐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伤风败俗!”说完,我甩身往回走,飘逸的纱袖却被他一把攥主,解脱不得。
“你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好恐怖,有种犀利从他怒睁的眼眸中直射出来,难能逼视。
什么意思?我偏头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那番话的真实可行性有得几成。要是桃云隐心狠,真把我撂在府里,那我恐怕榨破了胆也做不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因为,我还没透彻人生到,可以拿自己的名誉与身体来开玩笑的地步。于是有些心虚地埋首不敢看他,却仍是中气十足:“你试试看呀,试了不就知道了么!最多不过捉奸在床,双双斩头,运气好的话,或许浸猪笼……”
“够了,你闭嘴!”他的脸变得比我先前还白,有种难以言喻的怖意罩得人心寒,“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可信口胡说,还说得这么离谱?要是不幸被他人听去,你可知会有等何严重的后果!”
意识到自己真的吼过了头,我不再争执,只是轻声嗫嚅道:“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我就是不想进宫嘛!那个鬼地方,住了一堆牛鬼蛇神,三岁就让我惧到心底,你要喜欢,你自己去嫁好啦!”
“小妹……”
“你当然好了,可以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哪能知我心被囚的悲哀呢?随便吧,随你爱怎么样吧,不去就不去,你就等着,我坐在冷宫恨你一辈子吧!”眼中有泪如倾盆大雨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我毫不雅观地用质地极佳的上等绣花纱袖揩着眼泪,一面想要挣脱他的束缚离开。
“唉,真是服了你……”他顺手将我拥进怀里,一边提起自己的袖子帮我拭泪,“你这般无赖,一点没有公主样,以后可怎么办!”
“……”懒得甩他,我继续哭。一下子那么凶,又突然变得温柔,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吧,去吧,为兄让你去,行了吧?”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哄小孩。
“什么?”我揉揉眼,盯紧他,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怎么可能有如此轻巧达成的事?就用一阵哭闹、几滴眼泪……
“后日辰时,桃府后街的神庙前,知道了么?”他转身背向我,丢下几个字就举步离去,“既然要偷溜,物件是自然不能多带的,人也是,能瞒一人是一人,最好连浮筝、蓝幻也别告诉。人多嘴杂,要是不想死在大门前,就得闭好自己的嘴巴!”
“本公主何时大嘴巴过?你少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冲着他的背影,我欣笑出声,却又显出愤然的样子。
“对了,小妹,”他像突然忆起什么般转过头来,“出了桃府,就不可再以公主自称,懂么?”
这点隐身常识我还是有的,于是赶紧点头。却听他继续道:“不如,从明日起,你就作丫鬟装扮,在斐干这段时日里暂时充当我的侍女吧,如此我也好就近看照你。嗯,不错,就这样定了!你也快回吧,好生准备准备,只是,别那么笨,让人发现。”
“现下你说得那么大声,怎就不怕被发现了?”我不服气。
他一阵轻笑,回首朝我挥了挥广袖:“只要是为兄说的,那就没问题。”
追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做丫头什么的也懒得去计较,反正以云隐的禀性,也不可能真让我这娇生惯养的小妹去端茶递水。只是,要瞒着如跟屁虫般的浮筝,与人小鬼大、精明无比的蓝幻收拾行李,这点倒是难办得多。
说起来,我的浮筝呢?那个亦步亦趋的小姑娘,真已有好一会儿没见着人影。
正这样想着,一面飘来一声娇柔纤细的呼喊:“公主——!”我定睛一看,那跑得气喘吁吁,正往这边速来的,不是浮筝丫头,还能是谁?
“公主!您、您怎么不招婢子就自己先走了?”浮筝跑近前来,双手支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婢子与姐姐们讨论隐针的挑法,一时忘了时间,可是公主,你怎么那么狠心,却把浮筝一起忘了呢?太过分了!”小丫头鼓着红彤彤的脸蛋,娇中带怒的表情煞是可爱。
想起我马上又要骗这天真的丫头一道,内心不禁过意不去,只得挂起一个抱歉的笑容,却笑得她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