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见面的次数又恢复到了初见时的屈指可数。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那日之事，只是象征性的淡淡一笑，算是给对方的回应，从来都不看对方的眼睛。每晚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来到我的房间，我也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我的拒绝定会被他无视。
    轻触着手腕上的水蓝，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幅度。是该还给他了吧？最后留恋的深深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的，慢慢的，将它从手腕取出。
    “知道它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那是我从前的父亲，水神共工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之物。”
    “那？”
    “我送给你则代表你是我慕云枫认定的妻子。”
    誓言然在，只是一切都不复从前。他想要送的人，他认定的妻子，都只是那个人而已。在他心里我是什么位置，我已经不想去想。已经不想知道。
    出了房门，就看见竹林之中的两个身影。迟疑了半刻，抬起头，深吸了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便不要有任何的迟疑。这是你教我的。所以，我们都不要有任何的躇踌不定。因为你的任何迟疑，都将左右着我的决心。
    朝着林中走去，耳边传来两人争执的对话。停下脚步，正好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慕云枫，你什么意思？”昊天握紧拳，看着一脸淡然的云枫。口气中不免愤怒。
    淡淡的扫了一眼，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看着昊天，神情中没有一丝的闪避。“我不爱她，所以我决不可能让她成为我的妻子。”是的，他已经选择。所以，他没有可能再去爱她。即使是云枫，也不可能。
    嘴角掠起一抹意料当中的苦笑。这个答案我终于亲耳听到了。那么，我真的可以放弃了。没有丝毫迟疑的放弃。
    握紧的拳头，发出“咔咔“的脆响。抑制住想要给他一拳的冲动，硬声声的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救她。”
    “有权利与我分享永恒的，只能是我的妻子。”他也想要救她，只是他不可以背弃他的雪儿，他的公主。“她的生死，你不也有决定的资格。”即便你没有，即便与冥界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昊天苦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慕云枫，在你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心突然跳动得好快，似有几许期待。期待着他的回答，不至于让我绝望。期待着从他口中，找到一丝的安慰。
    短暂的沉默后，是他淡淡的声音。
    “我从来都只是把她当成雪儿的替身，我唯一爱的只是那个我等待千年的女子。”永生的唯一，是他对她的承诺。他凝枫的承诺。而他的承诺，却只能埋在心底。
    没有从高空跌落的疼痛，他的回答确是在我意料之中。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悲凉得想笑。
    “你和她才是缘定的一对。”多么残忍的一句话。他知道他深深伤害了面前的人。只是，他别无选择。
    我苦笑。慕云枫，你把我当成什么？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东西？你凭什么决定我们？就凭你是神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待我。怎么可以这样冷漠的对待我。就算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一个你无关紧要的女人。
    我可以原谅你不爱我。我也可以原谅你只是把我当做替身。但是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你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安排我的人生。
    “慕云枫，你再说一遍。”原本始终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在此刻变得如火焰般炙热。眼前的这个男子，无异是在挑战他的极限。
    面对昊天的愤怒，云枫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我不爱她了，不是意味着你有了争取的机会。”对，就是这样。愤怒吧，憎恨吧。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你混蛋。”怒吼道，上前就是一拳。
    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丝，我别过头。提醒自己道：不要同情他，不要原谅他。这是他自找的。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还手呀！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动手。”昊天揪着云枫的领口，吼道。“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原谅。”猛的将他向前一推。又是一拳打去。
    “够了！”我忍无可忍的冲了出来，对着林中的两人吼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雪儿。”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昊天看向云枫淡淡的面孔，眸中写满了疑惑的猜测。
    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驻了一秒，随后看向昊天渐渐平静的脸上。
    只是这么对视着，连风都停止了吹动。
    “我不是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只是来。”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淡淡的说道：“还一样东西。”
    那双淡淡的眼眸，没有丝毫变幻的注视着我。这是那天之后，我们的第一次对视。
    从腰际拿出，递到了他的面前。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还给你。”
    从我的手里拿过，依然是淡淡的没有变化。就能一丝的停顿也没有。
    冲着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告诉自己不要逃跑。他的绝情不正是你要的吗？
    慢慢的向外走去，直到确定自己已不再他们的视线之内。
    收回随她而去的视线，昊天注视着云枫淡淡的眼眸，不解却又似了解的说道：“你是故意的。”顿了顿，“你想让她恨你吗？”
    浅浅的一笑，望着前方，笑得云淡风轻。“我只是希望，她可以轻松一些。”至少，可以让她死心。至于爱与恨，已不再重要。
    昊天摇摇头，看着云枫。“她不会恨你，也不会恨任何人。”她并不是毫无怨仇，只是她太过多情。多情到情愿伤害自己。
    “是吗？”云枫沉默了。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有机会问她。她告诉他，恨一个人很痛苦，也很孤独。所以，她情愿爱着那个人。
    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云枫，淡淡的说道：“我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她。”说罢便朝外走去。
    三面的峭壁之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薄雾迷离的天空，有光线折射。看不见眼前的唯美画卷，那绿色的熟悉身影，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却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幻觉。
    “出来呀。不要躲着我。不要不理我。”铺了一地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游走。若是没有看到中间女子的神情。远远望去，该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出来呀。出来跟我斗嘴，出来骂我笨蛋，出来唤我凝雪。”顿了顿，声音渐渐收小。“出来我的身边呀。”
    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沉沉的说道：“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弃我。”
    听到了吗？如果听到的话，可以给我一点回应吗？
    听到了吗？我需要你们在我的身边。哪怕只是幻影也罢。
    “飘絮，涟漪。”无力的跌坐在粉色的地毯上，喃喃的自语道：“我知道你们在。你们一直都在。”扶在地面的手，那么用力的扣着，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站在远处凝望着，皱起的眉头写满了疼惜。
    雪儿，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自私一次吗？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爱你吗？
    我愿意做你的守护，不管任何时候。
    我愿意做你的哥哥，让你随时依靠。
    我也愿意做他的替身，只要可以让你快乐。
    慢慢的来到她的面前，蹲下身。
    “雪儿。”轻声的唤道。他知道，她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的伤痛，没有任何人可以治愈。除非，她自己愿意。
    慢慢的抬起头，朦胧的视线中是他始终清澈的眼眸。
    “昊天。”看着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想回家了。”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头上。“我知道。”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抚摸着她的长发。
    这个怀抱，总是那么的温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那般的依赖。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忘记了时间的流转。直到身边的人莫名其妙的推开了我。
    “昊天？”莫名而诧异的看着他，完全搞不清状况。
    “不要过来。”他低着头，将手挡在了面前。“听我说，走。”
    我一头雾水的问道：“去哪？”
    “哪里都好。”他始终低着头，“只要离开我的身边。”
    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突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昊天，你怎么了？”关切的问道，意欲上前。
    他突然站起身子，有些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我这才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抖动。
    “冥昊天，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我有些害怕，也有些生气。
    “雪儿，算我求你好吗？”他低低的声音，痛苦而压抑。握紧的拳头，充满了挣扎和抗拒。从鬓角处留下的汗珠，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就在我快要被他急死气死的同时，一个淡淡的女声带着回音，在我的耳旁响起。陌生中带着几许熟悉。
    “中了我的迷情，还能坚持到现在的人。”略带轻笑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你算第一个。”
    “是谁？”警惕的环视着，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迷情？是指的那个吗？
    环视着四周，想要找到那声音的主人，所隐藏的地方。却惊奇的发现，来时的那条小路已变成了爬满花朵的峭壁。而此时的我们就如同被关在笼中的小鸟。自由异或生命，都掌握在主人的手中。
    “这是？”看着淹没在我眼前的退路，蹙起眉头。
    “他的生命由你决定。”淡淡的女声又再传来。“而我只是想要看一场游戏。”
    “你到底是谁？”压低着声音问道，久久却听不到回应。
    是谁？到底是谁？利用逝去的人，将我引导此处，难道就是为了看一场游戏？
    “雪儿。”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侧过头去，看到的是他苍白的脸颊。“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的温暖，熟悉的脸上依然还是保持着他淡淡的笑容。
    “我不答应。”不等他的要求，就顿然拒绝了他。“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杀死你。”
    他皱了皱眉，有些困难的说着。“我唯一的请求，你也要拒绝吗？”
    我点点头，慢慢的走进他。“昊天，我们都已没有退路。”看着他抵着峭壁的背，微微一笑。双手捧着他任在挣扎的脸，闭上眼，轻轻的贴上了他的唇。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抗拒。我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来自他心底深处的绝望。
    从脸颊滑落的水珠，不是我的。
    那是他的眼泪。
    滴在我的脸上，炙热而沉淀。
    “你走开。”那么用力的推开我，低下头。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乞求。“雪儿，不要，求你不要。”我是那么的爱你，那么的想要拥有你。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除非，你是我冥昊天的妻子。
    从地上站起来，脚腕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真的好用力，若不是我早已习惯了受伤，恐怕要缓上好一会才能再站起来。
    我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会死的。”
    尽管那么的痛苦，却依然对我摇摇头，浅浅的笑道：“我不在乎。”
    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反问道：“那你在乎什么。”昊天，你一定要让我痛苦吗？我只是想为你做一件事，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看着我，笑了。“如果要伤害你才能活下去，我宁可马上死去。”因为，我只在乎你。
    那个站在我面前，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伤我分毫的男子，该是如何的爱着我？
    若凝雪，你真的没有动心吗？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动心吗？
    “你不爱我吗？”上前一步问道。早已感觉不到脚下的疼痛。
    他痛苦的摇摇头，“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不能。”我爱你。爱到已经融进我的灵魂。就算生命终止，也无法停息。试问，那么爱着你的我，要如何去伤害你。
    “笨蛋。”我淡淡的笑道：“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我爱你呀。”是的，我爱你。那么深刻的爱着你。若是没有他，我爱上的，除了眼前的男子，我已想不到任何的可能。“所以，你没有推开我的理由。”
    他震惊的看着我，仿佛忘记了思考。
    趁着此时，再一次附上他苍白的双唇。死死的锁住他，不再给他任何推开我的可能。
    他紧紧抓着我肩膀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紧闭的双唇，也放弃了抵抗，主动的引导着我。
    他的吻，是那么的深情，却又是那么的伤情。这个吻里，有着他对我全部的爱。当然也包括痛苦。
    漫天花飞的场景之下，我们彼此纠缠，融为一体，唯美而心碎。脸上的水润，我已经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扬手一挥，身边的男子便沉沉的睡去。只是他低低的声音，任在我的耳边回响。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来都不是你该对我说的话。
    系好腰带，拿起一旁的墨绿衣衫，轻轻的替他盖上。俯下身，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昊天，再见了。”轻抚着他的面颊，“你不该遇上我的，知道吗？”伸手抽下头上的蝴蝶，放在一旁。看着熟睡的男子，微微一笑：“当做留念吧。虽然我希望你忘了我。”
    侧过头去，那条小路又再出现眼前。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昊天，起身走去。在踏出那个粉色世界后所看到的景象，我只是微微一笑。
    几个月前，我在这里找到了幸福。
    几天前，我也在这里感受着幸福。
    而如今，我却是要在这里结束我的幸福。
    站在此地纵身一跃，该是怎样的豪情悲凉。
    摊开掌心，蓝色的纸鹤从手中飞起。看着眼前的灵鹤，轻声的说道：“义父，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