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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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心落到了谷底。不止是因为他不肯救我,还因为……一种莫名的失落。
早听说朝廷里以梁王为首的一党和曹丞相旧部是死对头,而沈轻鸿手握重兵,是两党拉拢的对象。今日沈轻鸿赴曹衍孟的聚会,处处落落寡欢,不合时宜,明显不想与他们同流。我是该为他的“威武不能屈”而鼓掌叫好呢,还是该为他的无情而怨恨,此刻,我竟分辩不出。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但心里还是酸楚难耐。他说我“有些本事”,是说我忽而公主忽尔男宠呢,还是笑我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靠山?我敬他是个光明磊落情深义重的汉子,他却未必领我这份敬慕之情……
旁边忽然有人牵过一匹马来,张御史问我:“云公子会骑马吗?”
“会。”我下意识的答道。
“那还不赶紧追去?”
“可是……”我又惊又忧又喜。
“想不到云公子竟还是个多情人儿。”曹衍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取笑道。
“沈将军并未拒绝,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张御史补充。
我立刻上马,未及向他们告辞,加鞭向沈轻鸿离去的方向追去。
果不其然,拐过一个弯,沈轻鸿正在那里等我。见我追上来,又催鞭赶马。马蹄得得,清脆的声音在静夜里那么突兀,又那么令我心安。
我偷偷瞥了一眼他严肃的脸,从心里笑出来。他终于还是等我了。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流下来。
不去想明天有多少不得已等着我,也不去以后我将怎样面对他,此刻,我只愿脚下的这条月下长街永远也走不完,永永远远,让我这样和他并辔齐驱。
从踏进沁芳园认出他的那一刻,我不止看到了希望,心里更是莫名的宽慰。上天在冥冥之中仍是眷顾着我。不,岂只是眷顾,分明是深宠着我,让我在最危险的时候遇到他,而且,偏偏是他……
进了将军府,里面似乎无人打理,荒凉不堪。除了进门时有一个瘸脚的老军卒无声地替我们开门外,似乎再没有别人。
房屋众多的将军府里,只有一扇窗户里有灯光透出来,沈轻鸿看见烛火,似乎很吃惊,快步向它走去,我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追着他。
他推开门,走进去,我也跟着进去。
屋里的人正在烛火下看书,看见我们进来,抬起头望过来。
我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眼冒金星。那个人正是那个禽兽梁王,于是下意识地站在沈轻鸿的背后。
沈轻鸿似乎也很惊讶,问道:“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都能在贵宾楼,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他脸色不善,不阴不阳地说。
沈轻鸿冷笑一声,走过去:“萧静远!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疑神疑鬼,急急躁躁的毛病!”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你没和曹衍孟喝茶私会?”他“腾”的站起来,果然急躁。
“你监视我?”沈轻鸿似是恼了。
“没有!只是你私会曹家人的时候不要那么大摇大摆,闹得人尽皆知!”
沈轻鸿笑了,坐在萧静远的对面:“你既然知道我投到曹营,又深更半夜私服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萧静远似有些词穷,又坐下去:“你不想解释一下么?……我都来半天了,连茶都没有。”说毕向我看来,旋即惊讶地瞪着眼。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
“她她她……”他手指着我,对沈轻鸿说:“她怎么会在你这里?”
“曹统领送给我的。”沈轻鸿看着他失控的神情,不动声色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萧静远站起来,向我走来。
我忙表明身份:“在下云自在见过王爷。山野村夫不懂记数,请王爷恕罪。”要我向他下跪?门都没有。
果然,他听了我的话站住了。
“你不是……”
“王爷忘了?他就是我在南夷救下的那处自称大汤子民的云自在。”沈轻鸿提醒他。
“好,好,好!好一个‘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果然是故人!”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你不是夷国公主吗,怎么会到我大汤来?”
“在下乃是男子,怎会是‘公主’。当时是延信将军误认我为绮玉公主,后来知道错了,就将在下放了。”我面不改色地说。
“延信将军乃一国大将,竟将未过门的妻子认错,这也错得离谱。”沈轻鸿轻嗤一声。
“也许是思念太甚,情深所至。”
沈轻鸿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沉着脸盯着烛火。想必他也曾饱受这种思念之痛。
“那你的意思是本王也是‘思念太甚’,认错了人?”萧静远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我眨眨眼,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王爷将在下错认成了谁?”
萧静远盯着我的眼睛,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举到我眼前。
一支荷花玉簪。
那天走得匆忙,竟将簪子和手镯都落在了王府。任我百般痛惜,却还是没有勇气再入王府将它们要回来。没想到,他竟随身带着。此刻看到旧物,我不由得有一丝惊慌。
我的神色无疑落到了他的眼里:“你到底是谁?”
我犹豫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将簪子拿到手里,凑近烛火仔细观看,然后假装惊讶地问:“我妹妹的簪子如何到了王爷手中?”
“你妹妹?”萧静远没有料到我这么一说,倒愣了。
“你不是失忆了吗?”沈轻鸿却回过神来。
“在下是失忆了,但是我的胞妹找到了我,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丝毫不用怀疑。我的家乡往事也是她告诉我的。”这下好了,谁要去查我的底细就去找我的妹妹吧。
“令妹现在何处?”萧静远追问。
我作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半个月前,舍妹突然……投河自尽……至今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推得干净吧?省得他又问我葬在哪里。
“什么!”萧静远失声叫道,似乎受了很大打击。
你凭空害了一条人命呢!我在心里暗想,让你的良心受点谴责吧!这是为了你好!让你以后再这样强抢民女……
“令妹前一天晚上,可是彻夜不归?”他苍白着脸问我。
我假装惊讶:“这,这,王爷怎么知道?”
“是我害了她!我没有想到……”他突然流下泪来,把我和沈轻鸿都吓了一跳。
“王爷何出此言?”
“令妹生日的时候,独自一人在近水楼喝酒唱歌,后来喝醉了,我问不出她的地址,只好将她带入府中,将她送入客房。谁知她酒后呕吐,又拉着我说话,不让我走……”
我听得面红耳赤。那晚醉得迷糊,自己都不记得说过什么,想必这些年的苦楚,都向他倒了一遍。
“那晚我也喝了些酒,就……我本来吩咐下人,请人往她家提亲,谁知我下朝回来时,她竟已经先走了。我四处查访,没想到,她竟如此性烈……”萧静远兀自低头懊悔,沈轻鸿望着我,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咳……”我清了清嗓子,倒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看来那天晚上的责任一人一半,今天我把他整得也够了,只是该如何收场?
“令妹在哪里轻生?”萧静远又抬起脸问我,那脸上,可是货真价实的泪水啊。
“在……昆玉河……”我吞吞吐吐地说。
昆玉河是流经宁安的大河,河水直通入合泽湖。要在那么大一个湖里寻找尸首,与大海捞针何异。
“云公子请放心,我一定加派人手,寻找令妹……我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舍妹不守妇道,深夜醉酒,本是不妥,更何况……就不要宣扬了,王爷还是忘了吧。”
“这怎么行?”他诧道。
“妹妹她已经……争这些都没有用了,王爷又何必讨这个晦气呢。”我几乎要恼。
“那……”萧静远望着我,探寻地问:“云公子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我吓一跳,怎么他那意思我是要借妹讹诈?他也太容易轻信了吧?果然,沈轻鸿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云某自失忆之后,父母家乡忘得一干二净,行走江湖,只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过几天开开心心的日子。妹妹不幸去世,反倒少了一份牵挂。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人力所能强求。妹妹她没那个福分,也怨不得别人,王爷不必自责,在下也万不管向王爷提什么条件。”
听我这样说,萧、沈两人倒越发疑惑了。半响,沈轻鸿问我:“你有什么难处,不妨敞开来讲。”
“没有什么难处。”我一口推得干净。
“在席上你暗中求我救你,又是什么意思?”沈轻鸿拧眉道。
啊!被萧静远这么一闹,最重要的事居然都忘了。“我本在贵宾楼说书,曹大人派人来请,被逼不过,只好去会一会。幸好今日遇见的是沈将军,因此暗中求救。”
萧静远和沈轻鸿对视一眼,问:“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本就打算这部书说完后洗手不讲,大不了提前几天,远走高飞。”
“‘白衣书圣’云自在,你的名头还挺响哩!”萧静远冲我点头道:“你可知曹统领手下三万禁卫军,他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宁安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暗暗咋舌。
“若是普通人也罢了,偏偏云公子俊秀倜傥,声名远播。我每天至少能听到三个人提公子的大名,都在传云公子俊雅直追蓝近侍,更兼文采风流。皇帝也早闻公子大名,几次向我提起……”
“啊!”我大吃一惊,惨叫一声。
放出这样风声的人显然可恶之极,就跟“炒作”一样,先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抬高身价,然后以货居奇。至于是否名至实归,又有多少人在意呢?我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此次将我推给沈将军,只怕拉拢沈将军是表,为沈将军树敌是里。沈轻鸿未必没想到过其中的利害,却仍是应了我的要求,不由让我对他的感激又加一成。
我向他微笑,他正在低头思索什么,并未在意。倒是萧静远,盯着我猛看。
我心里发毛。
正在这时,沈轻鸿抬头说:“既然姻亲不成,王爷不妨和云公子作个结义的兄弟,这样,王爷既可弥补对云姑娘的愧疚,又可解云公子当下之围,至于皇上那边,王爷亦可有个交代。不知王爷和云公子意下如何?”
“结义兄弟?云公子你真是男儿吗?为什么刚才又露出女儿妩媚?”萧静远仍是呆呆地看我。
我掩饰地大怒道:“云某最厌恶有人说我有女儿姿态!”
萧静远忙辩解:“云公子不要误会。可能是公子与令妹太相像,我……我……”
我闻言,自然不好再对他作态。
“轻鸿刚才的提议很好,云公子若不嫌弃……”
“云某不敢高攀!”我打断他说。
“云公子还在生气么?”萧静远的语气有些低声下气。
“没有。岂敢。”
沈轻鸿似乎要一力促成我和王爷结义,不管我的语气,仍说:“既然诚心做兄弟,就不要谈什么高攀低就。王爷和公子就不要学那些俗夫之态。只是将军府简陋,容我去准备准备,明天……”
“不必了,轻鸿你说得对,既然诚心结义,又何必等到明天。今晚月亮甚好,我们就祝酒焚香,对月起誓,义结金兰。”
“好,好!”沈轻鸿笑道:“那也得容我去寻个香炉。”说罢,哈哈大笑出门。
我对他的笑有些迷惑。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与王爷拉到一块儿?心里暗暗思量一番。
一会儿,沈轻鸿提来一只满是灰尘的香炉,两人将屋里的案桌抬出去放在空地上,摆上香炉。
萧静远对沈轻鸿说:“轻鸿,你我从小相交,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如我们三人一起结拜如何?”
我一听大喜,忙赞同道:“好主意好主意!沈将军两次投我性命,如果能成为结义兄弟,我就再也不用怕了!”
“只怕不妥。”沈轻鸿笑道:“王爷已是受封的藩王,本就不应结交大臣。我们俩私下交好,已有人闲话,若是成了结拜兄弟,不更授人以柄么。”沈轻鸿对萧静远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我笑着说:“云公子,王爷这座靠山可比轻鸿大多了!以后自有王爷保你周全。”
我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不安。
萧静远也皱起眉头。不一会儿,突然笑道:“不如我俩分别与云公子结义,这样,我们既成了兄弟,也于名份无妨。”
“好主意。”我点头道。“这样最妙!”
沈轻鸿也接受了这个提法。于是三人按齿排序,沈轻鸿和萧静远都比我年长,我多了两位兄长。我先与萧静远对着月亮焚香祷祝毕,又与沈轻鸿再重来一遍。不过,第二次比第一次可心诚多了!
沈轻鸿将三大碗酒摆在面前,拿出匕首,往手腕上一勒,将血滴到三只酒碗里。萧静远接过匕首,依样行事,然后将匕首递给我。
我硬着头皮接过来,侧过脸皱着眉往手腕上轻轻一划,只破了点皮,只得咬牙狠心一勒,一阵剧痛,血流出来了。颤颤地伸出手腕,往酒碗里各滴了几点。
三人各端起一碗血酒一饮而尽。
萧静远站起身来,对我笑道:“云弟,你那么怕痛啊。”
我握着伤口,强笑道:“血流多了会死的!”
沈轻鸿与萧静远哈哈大笑起来。回屋后,沈轻鸿与萧静远不屑于包扎,被我逼着包上了。我伸出手,让沈轻鸿包我包扎伤口,他用又大又笨的手给我打了个死结。
“云弟身子弱,难怪那么怕疼。”他说。
“还好吧,我都好久没生病了。”说起来也真幸运,我幸从未生过一次病。“平日里肩不挑手不提的,活路全在一张嘴皮子上,自然不如两位大哥这样强壮。”
说了一会儿话,已近五更,三人一夜未眠,沈轻鸿和萧静远又要去早朝了。他们让我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待他们下朝后,再整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