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捌卷、关东篇(下)  第十二章、梦境的意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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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见色彩缤纷的方盒,樱乃一双酒红色美眸瞬间绽放出光采。
    
    「哎呀、看起来真好吃。」大婶瞧了瞧印在纸盒上的彩色图片,「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就只是……刚好有……」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啰。」龙崎堇打开盒盖,和孙女各拿了一个麻糬。「樱乃,等等就要睡觉了,不要吃太多哦。睡前记得刷牙。」
    
    「好的,奶奶。」龙崎樱乃咬下一小口麻糬,慢慢咀嚼;一边悄悄打量赠送礼物的陌生女子。
    
    黑河双手捧着刚才放下又拿起的马克杯,热牛奶的香味缓缓萦绕在鼻腔里外;她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新闻主播表示警方将会扩大搜索范围与继续追踪绑匪的动向;也请关东一带的民众切勿惊慌,就是要谨慎小心、注意家中的孩子安全,和劝告家长在这阵子务必亲自接送学童上下课。
    
    麻糬的外皮口感相当细致绵密,内馅香甜却不黏腻、份量适中,清新的味道在口中溢散开来。
    
    「……好好吃喔。」
    
    「真的呢。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太甜、想配茶一起吃呢。」大婶高兴地道谢。「阿守,谢谢妳啊。」
    
    「黑河桑,谢谢。」少女也笑逐颜开,双眼睁得又大又圆;不再觉得对方冰冷疏离。
    
    黑河守转过脸来,摇了摇头。毕竟这都是送她礼盒的人的功劳,和她自己无关;应该感谢的对象是送她这东西的木下护士长。但如果真要说出来的话,似乎又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大小姐已经完全遗忘掉自己之前在神奈川预订过却没拿走的手工巧克力泡芙。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看到龙崎祖孙两人喜悦又幸福的样子,她自己心情也不错。
    
    「对了,我记得妳好像不是最喜欢吃甜食了吗?一起来吃啊。」
    
    这时,黑河守才想起自己那颗在吃饭前吐出来的糖还安稳地躺在包装纸上。
    
    「没关系……我睡觉前不吃东西的。」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习惯。」龙崎堇频频点头、还用赞扬的眼神将年轻女子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来回瞧了若干遍。因为必须沐浴的缘故,黑河已经将原本栓住脚踝的负重物取下,不怕吓到龙崎祖孙。
    
    这孩子的外在条件丝毫不差、绝对不会输给时下的女孩子;美中不足的部分就在于那个性和脾气。大婶又开始叹气,满腹遗憾。
    
    黑河再将脸转回去面向电视。关于绑架案件的新闻已经结束了。
    
    无论那名沦落成肉票的国中少女和姓杂贺的一家人跟她有没有关系,她现在都不想思考那种问题。
    
    即使真的有关系,也不在她需要负责和操心的范畴内。
    此时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计划必须执行。
    「龙崎教练,请告诉我九段下区怎么去好吗。」
    
    「啊、对对,都差点忘了。来、我指地方给妳看。」龙崎堇从柜子里抽出东京都的地图。「妳去那里要做什么啊?」
    
    「找人。」
    
    「哦?找谁呢?」在大婶的印象中,性情孤僻的年轻女子似乎没在大阪以外的地区拥有熟人或朋友。
    
    「……一位姓里村的医师。」
    
    「里村医师?他是妳的什么人吗?」
    
    「不、他是……」黑河守抿了抿唇。「枫医师的朋友。他是枫医师的后辈。」
    
    「喔、是阿枫……说的也是,毕竟他们都是医生嘛。」龙崎堇没再多问,爽快地告诉她九段下区大概的位置,以及可以怎么去、哪些地点有车站站牌等等。「妳现在只能徒步走,会花很多时间的,还是坐公交车去吧。东京的交通网很发达的,不管到哪里都能坐到车、不怕迷路。」
    
    黑河放下捧着盛有温牛奶的马克杯的手、点了点头,再拿起杯子。
    
    樱乃一直在旁边观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樱乃,妳快去睡觉吧。」
    
    「好……奶奶。」
    
    「所以妳明天就要过去了吗?那位里村医师那里。」
    
    「嗯。」
    
    「那快点去睡吧。」
    
    「是的。」
    
    龙崎堇接过她喝空的杯子,催促两名女孩赶紧回房。
    
    黑河守望着大婶的背影。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那副体格还十分壮硕硬朗。
    
    被人照顾的感觉……就是像这样吧?
    
    长到这么大,真正称得上照顾过她的「外人」就只有三船枫和黑泽先生;三船友道和船越混血老人这些走「武斗派」路线的大叔们算是另一种意义层面的「照顾」——就好比成年鹰鹫把雏鸟推下悬崖、硬逼着学会飞翔一样,用激烈无情的手段训练她,致使获得真正能保护自己的本领。除此之外,其它人则是不提也罢。
    
    黑河回到了客房,关上门。但是没把灯打开。
    
    微弱的月光透射进窗玻璃。
    
    她坐在弹簧床上,床面掀起几波浅浅的震动。
    
    发呆了半晌后,她开始做伸展运动。这是她每天晚上就寝前的例行事项,已经养成了习惯。否则,就无法将身体保持在能随时采取突发以及「暴力」等行动的柔软状态。
    
    一面伸展背脊和手脚,黑河也一面在心里想着。
    
    今天下午寄回去的那些包裹,不晓得要几天后才会送达四天宝寺中学、到他们手上。为避免那些宝贵的名产失踪或者四处流浪,她还在包裹上注明是要给网球部的。包裹应该会送到学校的收发室,应该会有相关人员通知他们吧。
    
    希望东西在她回去之前就可以送到。她可不希望自己和名产同时抵达。不然实在有点丢脸。
    
    不知道会不会很高兴呢……那些家伙。
    
    有茶叶、蜜柑、还有各式各样的漆器和雕饰以及手作木箱,他们想要什么就可以拿什么……不要也没关系,反正不是她出钱。
    
    无论如何,假如能让他们开心的话,她自己也会很开心。只是不可能表现出来。
    
    黑河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种闷骚又别扭的怪脾气到底是遗传到谁啊。她隐约还能记得母亲的温柔体贴和善良。
    
    正因为如此,才会促成软弱无用的性格。
    
    她觉得自己和母亲一点都不像。
    
    那么,自己会是像到父亲吗?
    
    可是,三船夫妻和黑泽先生都口供一致地表示「黑河藏井是个乐观开朗且正面向上的好青年」,不拘小节又大而化之,甚至带了点「脱线」属性。根据「这种描述」,黑河守觉得自己也和父亲完全不像,找不出丝毫相似之处。
    
    也说不定,「原本」的她会是这副德性;假设在正常健全的环境中成长,她可能就会是那种样子。
    
    黑河暗自思忖、自己打了个哆嗦。
    
    ……果然还是不要像那样比较好。
    
    真麻烦……不想了。
    
    她干脆地放弃「使用大脑」这项工作,将黑壳银纹手机和黑猫钥匙圈都摆在枕头旁边,然后抓住被单、拉起、往自己身上和头上盖下来,整个人闷得密密实实。
    
    
    ×
    
    
    当天晚上,黑河守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时候经常抱在怀里的娃娃哭个不停。
    
    那是一个破旧褪色的女儿节玩偶,是母亲送给她的;为了陪伴当独自一个人时、孤单寂寞的她。
    
    娃娃有一头漆黑笔直的长发,被涂上红晕的白皙双颊、小嘴红润,身穿鲜红色和服。
    
    宛如从动脉中流出——新鲜血液一般的红色。
    
    明明就该是褪了色的东西,记忆却异常鲜明。
    
    模糊的印象中,母亲总是称赞她脸蛋圆圆、肌肤粉嫩白里透红,长得和日本娃娃一样可爱,而且眼形漂亮、瞳孔黑得艳丽,长大后一定是个美女——「不愧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母亲每次都这么说。
    
    每当母亲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像母亲的小娃娃
    
    黑河已经遗忘了被母亲拥抱的感觉。虽然和大婶们的关系都还算融洽,但毕竟不是亲生母亲。
    
    人偶脸上的大眼睛宛如两窝黑洞,流出了两行潺潺液体。
    
    伸手一摸,再凑到眼前细瞧。
    
    一股熟悉的腥味立即窜入鼻腔。
    
    留出眼眶的液体不是泪水,是血。
    
    分明是在梦里,但无论是视觉、嗅觉、听觉或者触觉,都清晰到不能再清晰;恍若现实。
    
    她感觉得出来,娃娃非常悲伤。
    
    救……
    
    妳在说什么?妳想说什么?
    
    『救……我……』
    
    娃娃的嘴巴没动,声音是直接传进她的大脑。
    
    求救的声音
  
    『小守,帮帮妈妈……』、『黑河君,救我——』、「老师、救我……』
    
    女人和少女的脸在记忆里相继出现。
    
    三种不同的时空、三种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却都经历过相同的体验。
    
    似乎总是会有什么人对她释放出求救讯号。
    
    娃娃的眼睛一直流出血。求救的呼叫声一直在耳边回响。
    
    救……我……
    
    
    黑河守慢慢掀开眼皮,映入眼中的第一样东西是天花板。
    
    她在睡前拉起了窗帘,室内还暗得不见五指。天还没亮。
    
    这两三天以来,她一直反复做着相同的梦。
    
    在木下家时也一样,不过她并没特别放在心上。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搞得她焦头烂额,没空深入思考梦境的含义。
    
    流着血泪的娃娃,呼救的声音。不确定那声音是男或是女。
    
    她猜测娃娃应该只是个符号,指涉什么东西或者谁的标志。梦里的一切都是浮动不固定的、能随时相互置换的。而且在梦里看见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那件东西;看似只有一件的东西,可能同时融合了其它形象或要素,颠三倒四、扑朔迷离;也有可能是同一件东西拆散成了许多元素。以当今的医学技术而言,还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并且大概永远都解释不了。
    
    最新的相关研究显示,「梦」应该只是脑干中的桥脑部位释放出电子讯号产生神经脉冲、所造成的声音影像罢了。而且,更有人指称梦的外显影像都是毫无意义的;真正能剖析心灵和思想的部分潜伏在那些声音和影像底下。
    
    自己做的梦当然很难自己分析。不过黑河自己认为,梦里的娃娃不可能是没生命的物品,一定是某种活着的生物。难道会是精灵或付丧神吗?那些东西能算是「活着」吗?她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强到让那些非人的万物之灵找上自己的程度;况且,一旦有「恶意」欺近,这个从小贴身携带到大的黑底白字的护身符就会为她抵御危险。
    
    然而,她又不认为是「人」以外的动物。
    
    娃娃是谁?是谁在对她求救?
    
    那是什么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真的是人吗?
    
    「真奇怪……怎么搞的……」
    
    黑河试着在心中发问,但是没获得解答。说不定那个木乃伊老头也正在睡觉。
    
    她索性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但是,只要一稍微进入睡眠状态,脸上挂着两行血泪的娃娃就会出现。
    
    一直喊着「救我」。
    
    ……到底是怎么样?烦死人了。
    
    黑河守睁大一双布满血丝并且凶恶至极的眼神死命瞪住天花板。无辜的天花板被瞪得冷汗直流。
    
    由于本身的灵异体质之故,影响她经常会做一些别有深意的梦。但大部分时候,梦境的意涵都「太有深意」了;除非是浅显易懂能理解的内容,否则她向来就不予理睬。只能不理睬,因为就算想破了头也毫无用处。
    
    即使开口问了,娃娃还是没回答。黑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问出口,又或者是没听见娃娃的回应。话说回来,梦里的一切本来就都是杂乱无序的。
    
    难不成……是她认识的什么人遇到了什么危险,正在求救?
    
    会有这种可能吗?
    
    脑中开始一个个浮现出所有她接触过、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的脸孔。
    
    特别是轮到某保健控部长时,黑河守就再也躺不住了。
    
    她也不管天色还朦胧着、就立刻起身换装——随意梳洗几下,将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戴上一双墨色调整型连指护腕、穿好黑色夹克,习惯性地将铅条绑在脚踝上,然后把黑壳银纹手机和黑猫钥匙圈都塞进背包、拿起,包含龙崎堇给的地图。
    
    她走出了房门,经过走廊抵达玄关,再套上自己的运动鞋。
    
    
    黑河守完全没考虑到进出房子这种问题,虽然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她直接步出龙崎家大门,朝街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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