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三十九章、希望能守护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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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所谓「病患」指的是小女孩小苗,「病患家属」是小女孩的母亲,「不能带进医院的东西」则是枫叶鼠「小毛球」。
    
    嗯……每个名词确实都符合每种身分无误。黑河守觉得自己连系眼球的肌肉们正在抽筋,视野晃动得厉害。
    
    「松鼠姊姊,快来快来!」小女孩对她招手招得不耐烦了,直接跑来拖住她的手腕;还由于过度急切而险些跌倒。「妳快点来帮我听听小毛球说了些什么!」
    
    「黑河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烦妳了。」妇人双手并拢在大腿前方,对来人深深一鞠躬。
    
    「……不会,没什么。」情况既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黑河守也已经懒得和对方计较或者替自己澄清,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是她先答应人家的,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除此之外,她不予计较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笼子里那只小小的——枫叶鼠的功劳。
    
    体积娇小的宠物鼠长着一身浅灰色毛皮,背部中央那条颜色最深。耳朵和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四肢也小小的,但是眼睛却又大又圆又黑,闪烁着灵动灿亮的光芒。
    
    黑河守的满腹怨气与无奈情绪全都在目睹了那只小老鼠时灰飞烟灭。
    
    她快步走到装着宠物鼠的笼子前方、蹲下,一脸陶醉地观赏在木屑里钻来钻去的枫叶鼠「小毛球」。
    
    好、好……
    
    好可爱——
    
    小老鼠一会儿跑出自己的小窝、一会儿又缩到里头去,一会儿再跑去把饲料塞进嘴巴里的颊囊、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再在木屑和棉花与卫生纸堆里匍匐前进,耳朵和鼻子都动个不停;尤其是牠洗脸和清理自己时的动作,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会存在这么可爱的生物。
    
    相信无论是受创得再如何严重的心灵,一定都会被小鼠的可爱模样给完全俘虏、完全治愈。
    
    黑河守就这么抱着鼠笼、让自己的精神达到与「小毛球」同在的地步,暂时无暇理会周遭的人们。
    
    「松鼠姊姊,妳看小毛球很可爱很可爱吧——」小女孩也挤在旁边,一大一小的两女一齐欣赏枫叶鼠的可爱身姿。
    
    「……嗯、很可爱。」长发黑衣女点点头,一双黑玉般的眼中绽放出爱怜又动人的光采。她脱下戴在右手的连指护腕,将手伸进笼子、小心翼翼地探向正在把饲料往嘴里猛塞的「小毛球」。
    
    「黑河小姐似乎很喜欢小老鼠,真是太好了……」小女孩的母亲见状,稍微放心了些。
    
    「哪是『似乎』啊?我看她根本是爱得要命,恨不得把那只鼠带回家自己养吧。」护士小姐苦笑着摇头。
    
    枫叶鼠「小毛球」既温驯又不怕生,安稳地坐在黑河的掌心上啃食谷类和葵瓜子,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宛如送秋波似地会眨巴一下,嘴巴和脸颊都因为咀嚼食物而鼓动个不停、速度飞快。
    
    好可爱、真的好可爱——果然像一团毛茸茸的小球,而且摸起来柔软又温暖——
    
    此时黑河守可谓「宠溺模式」大开,双手捧着体积袖珍的枫叶鼠,浑身罕见地散发出「粉红色气息」、小花和爱心朵朵飘。枫叶鼠「小毛球」生性温和,就连吃饭时被摸头打扰也不在意,只顾享用自己的美食。
    
    「松鼠姊姊,妳能听懂小毛球在说什么吗?」
    
    「啊?什么?」黑河以不惊动到枫叶鼠的力量、用食指指腹温柔地抚摸那颗毛毛的头顶和耳朵,对小女孩的询问有听没有进。
    
    「我说——妳听不听得懂小毛球的话嘛。」小女孩抓住她的衣袖轻轻拉扯,小嘴嘟得半天高。
    
    黑河停住抚摸小鼠的动作。
    
    ——最好是听得懂啦!
    
    况且,「小毛球」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在吃、吃吃吃个没完,活像上辈子被饿死一样,双颊持续胀鼓鼓,连一声吱吱或啾啾都没发出。
    
    「可是……小毛球没讲话,我要怎么解读?」黑河懊恼地皱起眉心。「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仓鼠平常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吧?除非是牠被吓到了或生气或压到踩到牠……」
    
    「可是,不可能真的吓牠或压牠,小毛球这么小、手手和脚脚都这么细,会受伤的……」小女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所以,我听不到小毛球说些什么了吗……」
    
    黑河守看了看坐在自己掌中的枫叶鼠「小毛球」,又看了看满脸失望之色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母亲正在安慰宝贝女儿:「小苗,这也是没办法的,人家姊姊又不是仓鼠,怎么可能听得懂……」
    
    迟疑片刻后,黑河守突然轻咳了几声,「……小苗,那个……」她将正忙着清理自己的小仓鼠举到小女孩面前。「『小毛球』要我跟妳说,不要难过。」
    
    「咦?」小女孩揉揉眼睛,盯着枫叶鼠。后者也刚好停止了洗脸的动作、抬头回望着小女孩。
    
    「黑河小姐……?」妇人和仍待在一旁的护士都显露出吃惊的样子。
    
    黑河无视大人们的错愕反应,仍旧继续说道:「小毛球要我告诉妳……小苗一定要勇敢起来。不管生了怎样的病,都一定要有勇气去面对。」
    
    小女孩表情愣怔地将枫叶鼠接在手中。「真的吗?小毛球真的这么说了吗?」
    
    黑河把「小毛球」交还给主人,点了点头。「牠还说,等妳完全康复以后,再一起玩耍。一定要再一起玩。」
    
    小女孩捧着宝贝宠物鼠,禁不住热泪盈眶。
    
    「真的吗?真的吗……」小女孩在枫叶鼠头上亲了几下,后者也伸出又短又细的双爪,贴住小女孩的鼻子。「小毛球,我答应你……不管怎样,我都一定会勇敢的……」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小毛球」还伸出舌头舔舐小主人的鼻尖、活像只小狗,痒得小女孩格格发笑。
    
    另一边,大人们则都是瞪住黑河守煞有其事且正经八百的侧脸。小女孩的母亲趁着女儿和心爱的宠物交流感情之际,悄悄挨到年轻女子耳畔。「黑河小姐,妳是真的……」
    
    护士小姐看了看时间。「小苗,这样可以了吗?我们差不多该回病房作检查了喔。」
    
    「嗯。」小女孩对护士用力点头。「只要知道小毛球想鼓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现在心里面都是勇气!」小苗又对被摆回笼子里的枫叶鼠挥挥手。「小毛球,下次再见。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哦。」
    
    留在现场的两名女性目送小女孩笑得灿烂、被护士牵住手,渐行渐远。
    
    「那个、黑河小姐,妳是真的能听懂老鼠在说什么……」妇人半信半疑着。对方的表情太严肃,严肃到难以分辨真伪。
    
    「……就说过了,怎么可能。我又没有超能力。」黑河守整个人瘫倒在长椅上,浑身乏力。「但是,为了振奋小苗的精神,也只能这么做了。」
    
    否则,昧着良心欺骗天真无邪的小孩这种事、她实在不想做。黑河想自己死了以后一定会下地狱。
    
    「是吗?我还以为……」
    
    凑巧的是,枫叶鼠不知怎地倒也挺配合。直到望不见小女孩的身影,「小毛球」又恢复成普通老鼠的姿态,一会儿洗洗脸、抓抓痒,一会儿猛吃饲料、把两边颊囊塞了个满,一会儿在木屑和棉花堆里冲来冲去、把这两样东西轮流叼回窝里铺成自己的睡床。不对,牠原本就只是只鼠类,这些表现原本就是正常的。牠刚才用小小的手掌抱着小主人的脸、还舔拭她的举止才叫怪异。然而,没有人能解释枫叶鼠的行为转变,只能姑且当作牠确实富有灵性。
    
    无论如何,纵然再怎么感觉敏锐,黑河本身却没有读心术,更不可能读透动物的想法。
    
    「谢谢妳。」小女孩的母亲的声音里盈满了感激之情。「小毛球一定也是听见了小苗的心声、而且想回报妳为小苗着想的心情,所以可能……」
    
    黑河没答腔,只是静静地看着妇人提起鼠笼、对她行了个郑重的礼。
    
    「那么,我先告辞了。」
    
    「……路上请小心。」
    
    既小女孩之后,黑河守目送妇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继续躺在长椅上、一手枕在脑下,望着晴朗的天空。一头流苏般的玄黑长发从椅面边缘垂落下去,直碰到地面。
    
    无法直视的光线强得让人不得不闭上眼。
    
    
    小时候,保护不了母亲;那时候,也保护不了女孩。
    
    不晓得千桥现在在什么地方、想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几年来,黑河守不下数次这么想过,这个念头一直存在脑中。然而,即使真的知道了女孩的所在处、却还是不敢实际行动。
    
    没有和女孩面对面的勇气。
    
    若干年来,黑河守总是反复思索着——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悲剧降临在女孩身上;不仅伤了身体更伤心灵。对于女性而言,这是会跟随一辈子的苦痛。女孩一定是讨厌她、憎恨着她的,绝对无法原谅她。
    
    只要这么一想,黑河就勇气全失、百般自责,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地里。时间过了多久,她就自责了多久。不晓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至于母亲,黑河守知道母亲大概住在哪里、也曾经去找过;最后,却只敢远远地望着和乐融融的那一家人。那家和自己不同姓氏的人们。
    
    母亲明明是她父亲的妻子,是她的母亲才对。
    
    但是,现在连母亲的姓氏都和她不相同。那双同母异父的妹妹,也和她不同姓氏。
    
    虽然被取名为「守」,却保不住任何东西;保不住任何视为重要之物。
    
    就连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三船夫妻和管理人黑泽,也因为她而多少受过伤;无论是外在或内在的伤。甚至,也包括小金——远山金太郎在内。
    
    真是没用,这个自己。除了会招致祸害,还是只会招致祸害。
    
    假如此刻,能因为自己的关系、不,是枫叶鼠「小毛球」的关系……不管怎样都行;反正,就是让小苗和她母亲获得一点点面对未来的勇气,如果能稍微守住她们的心灵……
    
    怎么样都无所谓。
    
    
    哪怕只有一点点。
    
    
    如果是那个真正温柔体贴的少女千桥美纪子的话,一定会希望她这么做。
    
    如果是四天宝寺中学那群善良单纯的家伙,一定也会希望她这么做。
    
    如果是父亲和母亲的话……
    
    
    一定也是因为希望她能办到这种事,才替她这么命名的吧。
    
    
    黑河守又躺着发呆了几分钟,才猛然忆起自身本来的职责。
    
    「啊……完全忘了研讨会这件事,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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