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三十二章、各自的意念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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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列约莫七八人组成的少年队伍穿着样式统一的黄底黑纹校队队服经过医院内的走廊,披着同款式队服夹克的部长则居于首位。即使全都默不作声、即使带头者外套底下仍穿着病患服,也依旧无损浩大气势、氛围够压迫人心。
    
    「奇怪,刚刚那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抓住赤也、还怀疑他什么健康状况的?」尽管如此,立海大附中网球部众人却都觉得对方言谈的对象是他们全体。「难道她知道赤也会在情绪激动时发生『恶魔化』现象……」
    
    「怎么可能呢?我们和那家伙——咳嗯、那位女性,根本就没见过面吧。否则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柳生比吕士推了推反光严重的眼镜,正在演绎侦探角色,用推理似的口吻道:「真要说的话,如果是我们当中的谁把这件事泄漏出去,那还比较有可能吧。」
    
    「噗哩、你自己刚刚都讲了连面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会泄漏啊?而且泄漏这种事要做什么?」他的好搭档仁王随口吐槽。
    
    「啊……说的也是。」
    
    「幸村,你还好吗?」前方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对觑了一眼,由前者代表询问:「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去找医生……」
    
    「不,我没事。没什么要紧。」幸村嗓音沉静地回答,表情波澜不惊。
    
    「真的吗?你可不要勉强啊。」直到躁动的心情平稳下来以后,丸井文太才放松神经、吹了个青绿色泡泡。被仁王调侃像只「可爱天真的『单细胞』生物」。「什么我是单细胞生物啊?过分!竟然用那种东西比喻我这个天才,单细胞生物打得出像我这么天才的球技吗!」
    
    「文太,不是我要说……你和仁王认真就输了,他可是『球场上的诈欺师』耶……」杰克桑原无奈地嗟然叹息。「就算不在球场上,诈欺师的本性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欸、现在是在讨论部长的状况,前辈们不要扯开话题行不行啊。」总是只有「被责备」的份的切原赤也难得出声责备人。
    
    「哇哦、赤也变懂事了耶——」
    
    「讲那什么话?我本来就很懂事!」
    
    「一般人不会夸耀自己很懂事吧?赤也君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柳生前辈,怎么这么说我……」
    
    为了说服伙伴,幸村精市给了众人一张一如既往的笑颜。「我真的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笨蛋才会相信他真的没事。所有三年级队员有志一同地心忖。倒是唯一的二年级王牌放心地吁出一口气,「我就说嘛!部长这么强悍、强得根本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怎样!」
    
    「糟糕了,这里有个『笨蛋』……噗哩。」
    
    「什么?谁是笨蛋?在哪里?」切原东张西望了几下。
    
    「……书上写的果然是真的。笨蛋永远察觉不到自己是笨蛋……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和笨蛋不会感冒的意义是差不多的……」柳生的呢喃明明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桑原和丸井却都哈哈大笑。「你是看了哪本书写了那种内容啊!又为什么会扯到不会感冒那里去啦!」
    
    「什么啊?前辈们到底在笑些什么啊?笨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笨蛋就是笨蛋啊——」
    
    「所以说讲清楚一点嘛!又不会怎样!」
    
    三巨头全然无视队友们的「傻瓜级」互动。身为王者、需要注意的事项不少,以致压力时不时就会过大,适时的「情绪宣泄」是必要的。真田对幸村问道:「那个,关于手术的事情……」
    
    接着,不仅是真田、众人都明显地感受到环境气温骤然降低。无论是在揶揄人家的、追问的或是放声大笑的,全都在顷刻间静默了下来。
    
    「……我现在不想谈那个。」低温与压力来源——神子殿下凝住雕像般的精致脸孔,音调冷到零下冰点。
    
    「但、」真田被一只手按住肩膀。手的主人、柳莲二在对他摇头。莫可奈何的真田弦一郎只能慨然叹息。
    
    和纤细柔弱的外貌截然相反,他们家部长实际上性格颇固执专横、求好心切,凡事都要尽心尽力、甚至每名部员都要拿出超过百分之百的力量;施行斯巴达铁血政策,达到最佳状态后还要再更好、更优秀——所以才打造出屹立于全国顶端的网球强队。球场之外的地方便罢,但是只要一站上球场,就绝对必须坐稳王者的位子。幸村精市总是严格地鞭策自己,也以同样的标准砥砺其它队员。
    
    校队正选们无一不感受到来自部长幸村的压力,那也是部长给自己的压力。为了响应部长的期待、扛着「王者」的招牌,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众人包括普通部员在内,也都兢兢业业在自己该尽的任务上、丝毫不敢怠慢。
    
    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皆能体会幸村的责任感多么强大,他们也希望能替他分忧解劳。然而,不接受手术、就没有痊愈的机会;他也将无法实现这份责任感。
    
    这种事情,不必旁人言明、幸村自己也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状况如何、他比谁都更明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面对。
    
    接不接受手术,都必须预设最坏的结果。
    
    手术的成功率让他失去想象后果的勇气。
    
    或许手术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接受手术,就只能等着病况愈来愈恶化。
    
    尽管被誉为「神之子」,终究不过仅是一介凡人。会哭会笑会生气会悲伤会失望——只是一名拥有喜怒哀乐、既坚强却又脆弱的凡人。
    
    爬到顶楼之后,幸村才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想自己的确觉得有点不太舒畅,生理和心理方面都是。
    
    只要那名漠然阴沉的长发黑衣女出现在附近、只要待在她附近,压迫感就会阵阵袭来,空气彷佛凝结成了某种高密度的块状物质,无法顺畅地呼吸;一直有股窒息的感觉。
    
    一定只是被奇怪的梦境影响……所导致的错觉和心理作用罢了。幸村告诉自己。
    
    「幸村,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好看。」
    
    「……我还好,没事。」
    
    要是真有什么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假设换成是别人的话,他们绝对会如此劝告。然而,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是当前国内中学网球坛上呼风唤雨的王者之头、连已毕业的校友以及高中生以上的对象都不得不佩服、对他低头——被誉为「神之子」的顶尖人物;简单来说,「区区平民」撼动不了神子殿下刚毅果决的心灵。
    
    然而相对的,既然他的心受到了撼动,就表示对方并非泛泛之辈……?
    
    幸村精市不可能无法了解伙伴们的心思;只不过,目前的他不知道能响应什么,又该怎么响应他们的盼望。
    
    「我不要紧的,大家还是赶快回去吧……要为了比赛全力以赴。」幸村精市偏着头、展露出无与伦比的温和微笑;就连美神阿芙洛蒂恐怕也要自惭形秽。「尤其是赤也,我们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啰、你要好好加油努力才行哦。」
    
    「喔!我知道!部长,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就都包在我身上——」切原赤也才刚意气风发完,没两三下就立刻像个泄气皮球似地垮下双肩。「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哎……为什么我觉得压力有点大……不、是『很大很大』的压力……」特别部长大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对他施放「威胁电波」……应该是错觉吧……不,他想应该不是错觉……
    
    三年级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赤也,你小子振作点啊!别这么消沉下去啦!我们毕业了之后,就真的都要靠你了耶!立海大的连霸纪录以后就真的要由你来维持了!」丸井文太用力拍打后辈的肩膀和背部,拍得对方咳嗽连连。
    
    「呃、是……我知道……」
    
    
    ×
    
    
    走在离今井病院不远的街上,黑河守正在脑中反复思考。
    
    
    ……话说回来,如果对方、立海大附中那群家伙真的强得恐怖强到爆炸,对四天宝寺的大家来说也很难应付。否则,就不会惨到「被完败」的地步。
    
    虽然,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球场就如战场;战场上彼此捉对厮杀,有输就有赢、有赢就有输。同样身为体育竞技选手的黑河自己再清楚不过。她自己也是从一开始的惨输,被殴打踢踹跌撞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被打倒再爬起来、爬起来后再被打倒、无限循环——到后来,经由不间断的严格磨练、拼命建立稳固的基本功,再以基础为出发点进而组合招式、产生变化,由简入难;更重要的是,每输掉一场比赛,她就能累积经验——透过经验和教训的累积,让自己益发强大茁壮、才能渐渐夺得胜利。拳馆师父三船友道就时常对她耳提面命:「想获胜?先输个几百千遍再谈吧!」。
    
    一次成功就是由无数次失败堆砌起来的结果。想获得胜利是没有快捷方式可言的;最简单且确实的方法,就是要先「一直输」、然后懂得学会从错误中学习。并且,输掉比赛时的「不甘心」情怀,将会成为支持选手变强前进的力量。一开始输掉比赛没关系,输得难看又惨兮兮的也无所谓;一流的竞技选手,东山再起的速度也必须是一流的。
    
    因此,无论她再怎么感到忿忿不平、同仇敌忾、火气旺盛,也是毫无用处的;他们的比赛,想输想赢、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作主。
    
    只要比赛的形式是公平竞争,决定结果的就只能是他们自己,不相干的旁人无从置喙。
    
    此外,输掉的是他们,想必也一定很想靠自己的力量赢回来。
    
    至于她能怎么办?
    
    
    ——什么都不能办、不可能办、更办不成。能办些什么,她自己也毫无所知。
    
    
    黑河想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是当个称职的旁观者,默默地注视着那些人。思及此,她才意识到自己连他们的一场比赛都没看过。黑河突然忆起某倾慕网球部部长的少女,月宫彩香;这女孩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任何一场大小比赛。
    
    ……就连只是当个什么都不必做的旁观者也这么失职。还真是一无可取之处吶、这样没用的自己。
    
    黑河守边走边叹气,视野边角冷不防闪过一道银光。
    
    在大脑认知到之前,身体就自行动了起来——黑河看见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抓住一只纤细的手腕。
    
    ——手的主人是一名留着炫目银发、脸蛋美丽又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学生制服、正一脸惊惶失措地望着她。
    
    「做、做什么?放开……」
    
    少女应该也是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学生,制服样式和那群网球部校队队员雷同。
    
    「妳是谁?从哪里来的?」还没思考完毕并做好决定、黑河守便听见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而她甚至忘了、不记得人家姓什么叫什么。
    
    银发少女的表情更显震惊,连忙甩脱对方的掌握、一股脑儿朝医院大门奔去。由于对方是女性、使用的力道本来就会下意识放轻,因此黑河就这么让少女轻易离去。
    
    直到少女跑出视野范围之外,黑河守才发觉自己似乎太过莽撞了。
    
    人家是什么人、过去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来,原本就不干她的事。就算弄个清楚仔细也没什么用途。
    
    木下护士长慧眼识人,说得没错。她果然真是个性子冲动又容易惹麻烦的家伙;不是「似乎」,而是真的莽撞到不行。
    
    黑河仰首叹息了一会儿。决定暂时抛开他或她或他们的所有种种,立刻离开并且远离今井医院。
    
    
    黑河守漫步在大街上,周遭人来人往。大脑没意识到,身体却自动地某个方向前进。完全就是仅凭着直觉在行动。等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某间店的门口。
    
    抬头一望,是昨天到过的那间甜品店。
    
    ……啊咧?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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