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九章、不平静的初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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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医院以后,木下朝果带着黑河守到护士休息室。「护士长」虽然是护理人员中职位最大的,却仍然和护士们共享同一处空间。中年妇人自己倒觉得无所谓,反正有地方可以光明正大地坐着休息就够了。
    
    开门进入之时,里面有两三位护士正在喝茶。
    
    「不好意思,这孩子是我的朋友,请让她在这里待一下、不会惹麻烦的。我很快就回来。」木下朝果对她们笑着说道。
    
    护士们打量该名陌生的外来客几眼、对护士长礼貌性地颔首表示同意,接着又继续喝起自己的茶、聊着自己的天。
    
    于此同时,有一名模样生嫩的小护士探头进来。「护士长,不好意思打扰了、请过来一下好吗。」
    
    「好的。」中年妇人以缓慢的速度举起双手、用力按住黑河守的肩膀,一脸慎重到不能再慎重。「守,妳就暂时先待在护士休息室里面,乖乖待着、不要乱跑啊!千万、绝对——不要到处乱跑啊!」
    
    一副就是非常操心她大小姐会不会制造问题的样子。实在太瞧不起人了。
    
    黑河忍不住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不知道该不该赞同对方。
    
    木下朝果盯住年轻女孩脑后那束长过腰际的马尾;梳理整齐的发面、披散在肩头与身后的玄墨发丝都映出闪亮亮的光泽,发质看似不错、很柔顺、很棒——挺想伸手摸个几把。但是,头发的主人却不晓得在坚持些什么,死活不让人触碰自己的头发、总是在别人碰到之前就迅速闪掉,并且神情凶恶得彷佛想活生生咬掉人家手指或手臂的模样。尽管不确定会不会真的发生这种悲剧,但是中年妇人不太敢冒这种没必要的险,更不想和自己的肢体安危过不去。
    
    黑河无奈地点点头、目送对自己千交代万嘱咐的中年妇人出门后,便暂且放下挂在自己肘关节上的行李袋和肩上的背包与瓮;然后,描了一眼聚集在空间另一头的几名护士。
    
    尽管护士们都没理她,然而还是有点不自在的感觉。每当面对陌生人、和陌生人共处一室时,不自在的感觉就会愈来愈强烈。
    
    黑河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收到一封新简讯的字眼。
    
    『这几排数字是我的号码和枫医师还有拳馆的号码,有需要的话就拨过来吧。假如想我们的话也可以打喔!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也不要觉得惊讶喔。』
    
    简讯末端的署名是「黑泽」。
    
    这中年大叔不晓得怎么搞的,在很多方面都比女人更要细心;就连身为妇女之辈的三船枫都时常比他老兄大而化之又粗线条许多。敢情那大叔是曾经受过什么刺激或挫折吗?
    
    要说他不是同性恋,还挺抱着质疑的态度。
    
    黑河拿着手机,下意识想离开这处让她感到心神不宁的场所、完全将妇人所交代「乖乖待着、不要乱跑」的叮咛抛到脑后,双脚自动走向门板,开了门就晃出休息室。其它护士们都正忙着把握休息时间,没人有多余的心思注意那名长发黑衣的陌生女孩的动向。
    
    于是,她大小姐就这么在医院里四处溜达。不同职位的医疗人员与看护们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病患亦然。黑河守曾经有幸待过急诊室一小段时间,情形之混乱只能用「战彻来形容、片刻不得闲;对于周遭气氛已经过度敏感的她不太能适应那种无法喘息的紧绷步调。偶尔为之还好,但是如果待久了、大概会比病患先精神崩溃。
    
    无论如何,夜晚的医院果然很热闹。除了活人以外,非活人的数量也不少;每走几步就会碰上一位。
    
    等时间再更晚一些,后者的数量就会增加更多吧。
    
    这是秘密,讲出来肯定会吓死一票活人。就算这属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感受着贴在胸前肌肤的护身符时不时微微发热,温度并不高,显示「祂们」的危险度也不高。有些会缓缓飘过、然后毫无阻碍地穿进墙壁;有些会浮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些则是或站着、或蹲在墙边。她的双眼看不见,不过能藉由感觉、在脑中描绘出其形体。形体不一;有些外表正常,有些惨不忍睹。
    
    黑河懒得理会那些有的没的,只管专注在手机这东西上。
    
    她所收到的讯息来源、也只有和拳馆相关的号码们;除此之外就是船越赛车场的两名赛车女郎、包括优秀青年兼专属车手日向佑圭问她好不好的内容。
    
    网球部的那些人都毫无音讯。
    
    是还不知道有办法能连络上她呢?或是不想理她?
    
    假如真的是不想理会的话,这也是她自己活该、自作自受。
    
    黑河守一边叹气、一边试图熟悉新手机五花八门的各种功能,不经意路过了某间病房。
    
    「……那幸村,我们就先走了。」
    
    两名高头大马的年轻人现身在她面前的一间病房门口。
    
    就当与之擦身而过的同时,她的视线余光也被某样东西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又是那套黄底黑纹的运动服装,已经是第三次目击了
    
    是哪间学校的……队服?球衣?
    
    而且也都背着网球袋。
    
    网球部?网球校队?国中生?还是高中生?
    
    瞧瞧那种百八的身高、起码多出她一颗头,同时还身形魁梧壮硕得惊人——实在很难想象只是未成年的国中生;但是,只要一思及自家某几位外貌超龄的家伙,却又觉得不怎么奇怪。
    
    现在的中学生伙食不错,发育良好……良好过头了。尤其是那个戴黑球帽的家伙,脸上的皱纹和棱角轮廓是不是有点深……根本是位大叔偷穿儿子的衣服吧。
    
    「嗯?」柳莲二稍稍回头,后方不远处有名长发黑衣、双手都戴着墨色连指护腕的年轻女子正侧身站着、朝他俩望过来,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打量意味。
    
    一身漆黑的装扮在这处几近雪白的环境中,显得异常突兀。活像一道具现化、拥有实体的人影。
    
    「弦一郎,你认识她吗?」如果是类似「崇拜」或者「爱慕」等眼神的话,柳倒是多少还能够理解,毕竟经常被如此对待。这并非往脸上贴金的自以为感想,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然而,那名女子的目光却锐利得有如刀割;一头柔亮艳丽的黑发长得不可思议,容貌清秀、却脸色严肃,并且周身环绕着谨慎戒备的氛围。
    
    有如王者一般的气质。
    
    不对。和王者相比,更像是某种具有强烈攻击性的东西。
    
    『一旦跨越雷池,就会被撕成粉碎、被拖入浩劫之地;并且再也回不到现世』
    
    和王者的身分相比,更适合担任守护王者的职位。
    
    奇异的感觉。难以言喻。
    
    即便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人胆敢用那么无礼的注视对待他们。放眼神奈川县地区,有谁不知道校风文武并重、大名鼎鼎的立海大附属中学。
    
    是外地来的吗?柳莲二几乎是出自神经反射地做出如是判断。
    
    真田弦一郎也转过头,发现应该是名异性后,旋即把脸转回正面,并且板着脸孔、用谴责的口吻对柳道:「太松懈了。」
    
    被无故责备的柳莲二摸摸鼻子,和副部长一同步向医院大门。
    
    黑河视线还未从渐行渐远的两人身上移走,手中的手机随即震动了起来。
    
    「妳这孩子!叫妳不要随便乱跑还跑,是把老娘的叮咛当成耳边风啦!想要老娘狠狠修理妳吗!不要在医院里逛到迷路啦!」中年妇人的大嗓门连几里外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我不会迷路……」回答到一半,黑河立刻停住、并且改口。「是……我马上回去。」
    
    她总是将一项「绝对铁则」谨记在心,那就是——永远不要企图和年纪大的人类作口舌之争;尤其是「年纪大的女性人类」。
    
    此刻,黑河守已经无暇去在意「为什么会重复撞见相同的队服」这种问题,迅速从来时的原路尽快折回。才刚一脚踏入护士休息室的门坎,中年妇人就立即冲着她啰哩叭嗦了近半个小时——什么「不乖不听话叛逆反骨坏孩子」之类的可笑内容统统都搬出来了。直念到年轻女孩浑身虚脱阵亡在地、三魂七魄全出了窍只剩一具空壳,木下朝果才表现出神清气爽的样子。
    
    ……神清气爽个鬼啦!这老太婆一定是个虐待狂、绝对是个虐待狂;而且还是专门来虐待她的。倘若真的是不听话又反骨的坏孩子,哪可能会乖乖站着接受训话。黑河守面朝下俯趴在地、两边耳道嗡嗡作响得厉害,满腹怨尤无处可发。
    
    「我收拾好啦!阿守,我们走吧!」
    
    黑河任由自己的衣领被妇人拎住,扛起自己的所有行囊、拖着千斤重的双脚跟在对方后头。
    
    
    在真正打道回府之前,木下护士长还特别绕到了某间病房去。是她不久前才经过的病房。此时,离会客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幸村同学,好好休息吧。晚安」
    
    「是,护士长晚安。」
    
    因为不认识病患、病患也不认识她,所以黑河守就不跟着凑热闹、暂时留在外头等候。她斜瞥了一眼挂在房间外的门牌。
    
    牌子上所书写的尊姓大名是「幸村精市」。
    
    木下朝果走了出来,关上房门。「这次真的好了,我们走吧。」
    
    在转身之际,黑河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道亮得刺眼的银光一闪而过,于是反射性回头。
    
    那道银光的本体是一头几乎和医院内洁白的墙壁合而为一的银发,银发的主人是一名少女;一名身材高挑,脸蛋美丽的女孩;身上穿着的似乎是某间学校的学生制服。
    
    只不过,女孩看起来不知怎地,举止有点畏畏缩缩、彷佛在担忧害怕着什么。发现有人在注意她,也小心翼翼地注意回去。看得出来她很努力不想被察觉到自己正露出打量的眼神,只是仍然被察觉到了。
    
    黑河发现自己瞪得愈凶,女孩的表现就愈显恐惧。这是理所当然的。女孩的反应颇神经质,忐忑不安的情绪甚至透过了空气传导感染到她身上,使得气氛有些紧绷。
    
    女孩双肩微耸、背脊微驼,以蹑手蹑脚的诡异姿态悄悄摸到了病房外;接着迅速开门、迅速闪身进去、再迅速且静静地关上门。
    
    黑河守稍稍颦起双眉。
    
    ……搞什么东西啊?
    
    「木下护士长。」
    
    「嗯?怎么啦?」
    
    由于实在受不了好奇心汹涌泛滥,所以她还是提出了疑问。「那个银发的女孩是谁?偷偷……跑进刚才您进去过的那间病房……」
    
    「哦?她啊。」木下朝果也回头望了那扇门板一眼,面带笑意。「她叫做宇垣翎,因为常常、每天都来探望幸村同学,所以我们都开她玩笑、说她是人家的媳妇儿!」
    
    「……不管是这个或那个、应该都还只是中学生吧?请不要这样好吗。」身为半学校教职员的责任感导致黑河守总是会不由得朝「道德伦常」那条路线思考。但是,她自己却破坏了这项规矩——喜欢上未成年兼同校学生的对象——根本没资格也没立场指责别人。
    
    然而,促使她更加注意对方的,不只是那副相对漂亮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在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确切的个中原因,黑河自己也说不上来,也不可能知道;就只是觉得不寻常,和一般人不同。不过,并非现世与彼世那种区别。女孩的确是活生生的人类没错。
    
    她本来还想丢更多问题——譬如说,那女孩是「从哪里来的」、「原本住在哪里」、「现在住在哪里」、「搬过家吗」、「是当地的居民吗」,甚至像是「她是日本人吗」或「她移民过吗」之类的条目;但是,却又担心长辈可能会怀疑或者觉得怪异,于是只得作罢。黑河守给人的感觉与气质向来就是「冷漠」、「不会多管闲事」,只顾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倘若突然来这么一下,肯定会将老人家吓得不轻。尽管实际上她本身挺鸡婆的。
    
    既然不方便询问、并且思考再多也没半点用处,因此,她就把这件忘掉也无所谓的小事给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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